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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條詩人 | 池凌云:海邊的風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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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條詩人 | 池凌云:海邊的風車

打開今日頭條,查看更多圖片《詩歌月刊》2019年第6期

池凌雲

1966年出生於浙江省瑞安市塘下鎮北堡村,當過教師、記者、編輯,1985年開始寫作。著有詩集《飛奔的雪花》《一個人的對話》《池凌雲詩選》《潛行之光》,部分詩作被翻譯成德文、英文、韓文、俄文等。曾獲《十月》詩歌獎、東盪子詩歌獎?詩人獎。

主編薦語

我一直認為詩歌的語調應是傾訴、獨白、低語,而非大喊大叫,更非詛咒和怒罵。英國詩人喬治?希爾泰什在解釋詩歌是什麼時說:「我認為它是詩歌的能力,當生活似乎過於複雜,談話完全無效時,它可以對生活的難題說出某些清晰而忠實的話。」 需要關注的是他所強調的「說話」,就是不大聲喧嘩,用詩的旋律、內節奏和語詞以及形象來「說出」事物內部存在的秘密和人生的規律,這也是一個優秀詩人所可操持的正道。

無獨有偶,詩人池凌雲在她的創作談里也說到了「弱的低語」, 這種「低語」的聲音我認為是符合詩的美學的。池凌雲的詩風呈現具有內斂、冷艷和理智的特徵。她敏感地發覺現代人情感的一種飢餓感,即當人們在擁有豐富的物質後,精神層面卻存有強烈的飢餓感,而此感在蔓延和浸透,並對個體人產生侵擾和支配,當個體人在這無法剋制和戰勝的精神飢餓感前,所呈現情感多側面現狀和無奈感用詩歌來揭示就顯得尤為真實和深刻。她選擇了「弱的低語」來說話,來傾述。她自謂的「弱的低語」,其實不是真的是「弱」的無力,「弱」的無聲,「弱」到呻吟處,這不是池凌雲寫作個性和原則所在,她的詩行里眾多要素和成份都有著強烈的抗爭和不妥協,迫使讀者不斷地停下來思考。

真正的樹

我們可能在一天之中失去全部果實,

但不會失去更多。

因為要一棵樹在一天之內倒下是困難的,

除非那不是一棵真正的樹。

伶仃洋

海面上,風的飄絮

正緩緩散去,像是我們懷中

日漸空洞的熱情

想尋找一個實體來道別。

我們在未完成的跨海大橋上散步,

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淌著闖入者的汗水。

一株出海的散尾葵,

一個孤單的吻,帶著界標和鐵索

在海面上嘩嘩作響。

迷 途

秋日下午,樹林行列整齊

發出越來越濃的氣息,

一個穿木屐的女人被風追趕

轉瞬就沒了蹤影。

但進入這個秋天的人都會魔法,

她嘗過愛的滋味,不會再離開,

她所鍾情的快樂和痛苦,

投向山影和樹蔭。

樹林已經成型,遠方的山峰

默不作聲。一份難言的感動

讓我頻頻回頭。我喜歡

這秋的色彩,金黃的稻穗

因飽滿而彎腰,被擁在世界的懷中。

我被滿山的色彩推著前行,

找不到回去的小徑。

行路的方向不對,一切

卻不是徒勞。我相信

多少年後,回想起錯過的路口

我依然會喜歡這迷途,

喜悅這路上的一石一木,

每一片落葉,和空氣中的萬千誘惑。

深夜,想起某地即將開放的蝴蝶館……

香花藤築成新的芳香小徑

星星和泡沫喧鬧不休,在今夜

樹也在編織細密的籬笆

為了一萬隻蝴蝶同時起飛

瞬間的奉獻,更像一場幻覺

它們出神入化的翅膀

曾是失蹤者的羽衣

柔軟得不可觸碰的軀體

測試著我們荒寂的內心

想到明天的陽光將緩緩推送

熱沙,一條羽翼織成的彩色的河流

將湧向高空,垂首的蘆葦

將把枝幹彎得更低

一塊閃閃發光的礦石就落下

太美了,太神奇了

而在蝴蝶館一角,會不會有一個人

靜靜坐下來哭泣

會不會有一個人,穿著七彩的衣裳

像桅杆一樣靜默,讓密閉的空間

稍稍傾斜

烏鴉的時刻

當一群烏鴉保持靜穆,注視我

暗中感知我強烈的冷與渴,

我的天空開始旋轉,

我幾乎要開口對它們說話。

它們那麼渺小,不該喜愛光

但黑夜忠於它們。

飢餓的故鄉在悄悄給它們食物。

我的手縮在衣袖裡

估量著冰冷的世界得到的慰藉。

一根凍僵的樹枝在醒來。

我記得那個時刻:白茫茫的雪地上

只有白樺樹挺立在那裡

所有樹葉都落光了。只有數十隻烏鴉

棲息在枝條上,注視著我。

被迫的沉默

被迫的沉默有一道圓形的傷口

艱辛的日子,你傾聽狂風

徹夜築一座花園

在家鄉的河面上。

你用深邃的眼神瞅著一朵

不存在的花,美和孤獨

全由自己獨享。

你不祈求,也不呼喚

讓我的記憶空著

不停去尋找黑暗裡的聲音。

當新的空白與刀刃

切入血肉之軀,我們震驚於

這純潔的虛空。我忘了

我們以前都說過些什麼。父親

你敞開的衣領,染上新的血跡

所有話語都默不作聲。

我等待你重新開口,我們知道

只有少數人才能真正獲救。

有時間你該說說你的絕望

而你從不向我訴說。

你知道,這世界上的凄涼

每一個人都得獨自承受。

海百合

當它一步步退到深海

開成一朵海百合,這世上

最孤獨的花,現出了地平線。

我的道路也在悄悄迴轉。

風吹著流水也吹著新建的塔樓,

潛流在柵欄之間打上金黃的印記

送出海百合的種子。

這守護光明的柔軟的黃金,

輕如羽毛的葉瓣與火焰共舞。

這古老的深海之殤,退守的

終點,讓一切死而復生。

貝 殼

潮汛又去了另一處海岸

掩埋新的被遺棄之物。

水在堅硬的事物中反抗

驗證內心的自由。

少量沙掙扎著

穿行於鏈索和失憶的臉。

樹木和鐵在合成雲朵。

依賴於腹中那一陣隱痛,離別

得以延長。每一次

當一陣新的擊打來臨,

只有貝殼像一張張說著「不」的嘴

但並沒有說出更多。

海邊的風車

每一天,我都會看到這海邊的風車。

我震驚於它永不沉睡的靈魂,

它灰色的葉片無休無止

壓向大海和天空,

把遠方的碎屑捲成環狀。

我無法對它說出我的孤獨,

漸漸麻木的傷痛

無法入睡的漫漫長夜。

它也從不提及凌空一吻的暈眩

那下滑的苦澀和死寂。

以巨大的空曠陪伴我們:

昏厥與喚醒,落空與耐心。

晝夜交替的波浪推著不再講述的

面孔,在緩緩行進。

我看著它奉獻出的

最後都被吹進大海,它卓越的

善心,讓我一次次讚歎。

它的木質葉片,終於等來

噴吐的火焰——那致命的晚霞

再次連綴起島嶼與陸地。

沙漠之書

唯有紅柳和胡楊樹的沙沙聲輕敲著大地。

唯有枯死的紅柳和胡楊樹的緊緊相擁

負擔著剩餘的愛。

唯有塑像中的血液在流淌。

唯有沙粒的心跳之聲讓航海者的夢

拖著我向前。

對一個荒村的拜訪

彷彿被歲月老人遺忘的禮物,

村莊在濃密的植被上升起,

脫離了控制的藤蔓,

自每個屋頂與殘垣披掛而下,

一座座呈完全深綠色的房子

在風中搖蕩。

山谷中秘密的歲月,

浸著蜜柚的強烈的光芒

垂憐幾隻環繞不去的山雀,

垂憐遠道而來的探詢者——

我們四處張望,在荒涼之地尋找

那些被隱藏的東西。

藤蔓在我們周圍,似乎要旋起我們。

我們局促的手,輕輕

撫過柔軟的葉芽,

卻不敢觸碰那斷牆上的裂隙:

關於現實的殘留記憶,

銹和碎石的嗡嗡聲——

漫長而耐心的孤獨。

呼喚沒有回應。沒有開始的談論:

火,田野,歌,祈禱。

帆,漁船,煙,祈禱。

樹上的結籽,隱蔽的傷口——

某一天,我們拜訪一個荒廢多年的村莊,

當我們回望,我不知我們錯過了什麼。

夜 歸

夜色中,我越走越慢,

路邊的樹和植物藏起了葉子,

我認不出它們。而早些時候

我曾試圖記住它們的名字。

重歸寂靜的一天。

獵獵輕風拂過我的臉頰,

眼中的帆影也已回到大海。

沉寂的愛只剩一些秘密的記憶:

在遠山黛青色的溫柔中,

在兩顆沉溺於遠古光芒的星星之間,

一架呼叫的鞦韆停下了。

藍蜻蜓

我們之中,誰還記得那隻藍蜻蜓?

那時候還是夏天,藍蜻蜓

歇在山道邊的草莖上,

它一動不動,鋥亮的藍

就從山谷揮鐮。光

迸射,我們全被收進它的複眼。

記憶中,它身下的深淵

在旋轉,而它透明的長翼

寂寞而端莊。我們屏住聲息

眼睛如一面圓形凸鏡

尋找自我的變形。

這個秋天,我從藍中出來

又進入藍中的靛青。

那是一條少有人跡的山道,

當我們下山,路上人聲喧鬧

卻再也不見任何風景。

空中飄滿了美妙樂音

折磨人的音符飄滿夜空,

你發亮的眼睛隱在暗處,

偶爾給一束燈光報以微笑。

我發愁我的喘息,如何

配得上這迷人的節律,

這空洞的樓宇,所有簡樸

原來都是因為一份必要的耐心

——為了在死寂之前,思念也能飛翔。

我向夜空伸出手。我走上一個山坡

再下來。我對一棵樹說:別倒下

我們同在!

但我需要用十指緊緊貼著嘴唇:

默默地愛,默默地唱,

不要出聲……

我幾乎原諒了這世界所有的不堪

你從沒說愛我,從沒說過

一種感情曾如何噬咬你。

你樂於讓嘴唇緊閉,詞語荒廢,

只在空無一人時使勁拉住我

用盡胸中的炭火。

你是怎麼樣的?我朝你奔走

卻始終看不清你的臉龐,

我擁吻你,為你寫下詩篇

一路拜訪天堂和祭壇,

追逐這無邊的空曠。我完成了你——

你白天在大地上行走

夜晚合上眼瞼安眠,

不斥責,不埋怨,並且倦於反抗,

倦於探討那追隨我們一生的空無。

傷害依然存在。而僅僅一陣微風,

讓我們重返夢中,那一刻

我幾乎原諒了這世界所有的不堪!

讓山鷹死在我們懷裡

你的臉,有山鷹的影子

你的頭髮濕漉漉的,河流的問候

沉靜而明澈。

你的身體,有時躲在

一棵瘋狂的樹後面。我記住了

滿樹的枝葉舞動。當風

經過,我們也愛過了。

我流連於這樣的天空和大地,

兩朵流雲的沉浮

和起飛。翅膀的蹤跡

通向體內壯碩的夜。

而我們終究無法活在一首輕歌中

我們約好,讓影子帶走一切。

即便如此,我們不該讓歌者

重返虛無:一隻鳥死在我們屋頂!

它的同伴有些已經變成灰。

為此,我曾無數次哭泣——

請你張開懷抱,如果時辰已到

請一定要讓山鷹死在我們懷裡。

某年夏天的某個夜晚(節選)

塵土飛揚的江邊小路,沒有記憶,

唯有昔日故友認出我:

一個曾被寫在某封舊信上的

卑微的名字,像一個遠方的故事。

一件充滿聲響的紅色連衣裙

如今不知在何處,忍受著

日復一日的褪色:某個夜晚

我們內心荒蕪,對待自己

如痴情的戀人。我們四人

在江邊並肩滑行

有時是我快一點,趕上來的另一個

希望只有我與他在途中

而落後的兩位

想著怎麼去阻止。

那另外的行星,始終在我們心中

狂野馳騁。而錯覺

讓人對著江水寫下

永不會發生的幻境。

我們身在何處?你在何處?

這難以辨析的含義

讓遍地的灌木嘗試著開花。

我們搜尋一些不著邊際的話題,

偶爾也會談到一隻擱淺的船

和藏在暗處的什麼。但是月亮

很快就回到江岸邊的

灘涂上。

我的紅色連衣裙在自行車輪子上飛舞

一度像黑夜裡的霓虹。

我偶爾用手壓一壓飛得過高的

裙角,暗嘆一路的流水

把我引向不可知的命運。

彷彿隨身帶著魔咒,我們一直在

錯位,並給更早的錯位以補償。

但我們不忘讚歎:

那失修的船塢古老的

前身;構成一幅畫圖的

稍縱即逝的波紋……

創作談

向低處的聲音致敬

文/池凌雲

關於我的寫作,近十年對我影響比較大的是尼採的一句話。他說,在考察一切審美價值時,他使用的一個主要尺度是,「這裡從事創造的是飢餓還是過剩」。

這句話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後來的閱讀中,也印證了這個說法是正確的。過剩的寫作,通常都是消遣的娛樂的東西,是一種推銷自我才華的寫作。而源於飢餓的寫作就不一樣,源於飢餓的寫作必定帶著生命深處的痛苦經歷,是生命最迫切的需要。這兩種寫作的差別太大了。

《梵高傳》里也有關於飢餓的說法。梵高在極度潦倒、沒有一個法郎也沒有一點食物的時候,從床上爬起來,神思恍惚地走到同行韋森布魯赫的畫室。他說:「你為什麼不能借給我幾個法郎呢,我已經走投無路,家裡連一點麵包渣兒也沒有了。」韋森布魯赫說:「我絕不會借給你。這對你太好了。你受到的磨難越多,你就越應該感到高興。空著肚子比腦滿腸肥強,一顆破碎的心所感受到的不幸,比美滿的幸福對你更有好處。」

「我似乎沒聽過你也受過那麼多苦。」

「我有豐富的想像力。我不要經歷痛苦也能理解它。」

那個時候,梵高甚至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靠著光禿禿的牆,聽著韋森布魯赫的教誨:飢餓摧毀的是弱者,而不是強者。

韋森布魯赫這樣說,應該是對豐富的想像力有著深刻的體驗。想像力對於一個寫作的人來說,是令人嚮往的「通靈術」。這神奇的能力,可以令逼仄的空間無窮無盡,一件沒有生命的東西也可以在想像力的作用下活起來。但沒有「體溫」的想像終究是一件令人遺憾的事,畢竟想像不能代替真實的生命。缺乏有力生命支撐的想像力,最終難免從內部風化坍塌。

尼采這麼說,難道是要藝術地頌揚飢餓嗎?當然不是。我相信藝術的魅力正存在於廣闊的憐憫和不斷的對抗中:這裡邊有艱難的生命之美。

出於精神的飢餓寫作的偉大作家有很多,那些猶太裔作家和流亡作家就是最好的例子,我們可以報出一串名字——卡夫卡、凱爾泰斯、帕斯捷爾納克、卡內蒂、策蘭、布羅茨基、赫塔?米勒……還有白銀時代的俄羅斯詩人們,他們的生命長期與精神的飢餓和苦難為伴,他們在苦難的生活中保持了厚重而高貴的心靈,那些詩篇至今仍感動著我們。毫無疑問,這些寫作者都是源自飢餓的寫作,他們經受無人知曉的巨大的精神磨難,當他們寫作,他們寫下的字就有了碑石一樣沉重的力量。卡夫卡說:話語是生與死之間的選擇。這些偉大的人,早已給我們做出榜樣。

法國的基督教思想家薇依也這樣說過:「若無辛勞,若無源於辛勞的飢和渴,任何同民眾相關的詩歌都不是真實的。」這句話與尼采對藝術作品的評判可以說是殊途同歸。這些話,給我帶來了重要的啟示——詩歌的存在,就應該為破碎的事物給予安撫和補償。這就是文學中最珍貴的東西。

「從事創造的是飢餓還是過剩」,這個尺度無疑是長期有效的。在某些時刻,「過剩創造」膨脹的意氣和迷惑人的燈光,看上去更醒目。但它們一開始就好像一意要推銷自己,一意把自己奉獻給消遣和娛樂,這樣的作品比作者本人還要軟弱無力,就像一件裝飾過分的可笑的時裝。當然它們註定不可能是孤獨、高貴靈魂的住所。

當我一次次想到我要尋覓的東西:那些從消失的事物中保留下來的東西,那些尚未誕生卻終將來臨的東西;那從艱難生命內心深處生出的感激。我一直被這些奇特的東西所征服,這使我感到我挨餓已經很多年了。

然而我的寫作還遠未完成。我知道,一個寫作者,不該去尋找一碗免費的粥,即使在最黑暗的時候,也該保持對渴望和弱的低語的忠誠。

在這裡,我所謂對「弱的低語」的忠誠,也是我寫作中的一種態度,我偏愛低語多於高聲,這不僅僅是指作品中的音調。當然,在作品中,我也喜歡偏低的語調,我怕聲調高了會「失真」,現實中,有多少高音是可信的呢?能喊出高音的人,一定會有更多人聽到,我偏愛弱的低語是擔心那聲音沒有人聽見,弱的聲音是容易被忽略的聲音,需要用心去聆聽。另外,我有一個很私人的體驗:真正的疼痛是無法高聲喊出的,真正的疼痛是無聲的,最多也只是一些微弱的聲音。在現實中,哪怕疼痛已經減輕,傷口已經痊癒,我還是要保持對弱的低語的忠誠,追尋「正在逝去的事物中那些永不消逝的東西」。

但另一個問題早已等在那裡:在看起來沒有大的災難的時代,在平常瑣碎的生活中,如何保持對飢餓的忠誠?如何保持警醒?生活賜給我們食物的同時,也一直在磨蝕我們,催眠我們,要保持一顆警醒的心並不容易,保持愛的能力更不容易。

這兩年我不斷想起,我要怎麼回答我自己。要回答卻很困難。這不是理論上的問題,而是需要用生活和作品來回答。比起生活,一種理論主張可能更容易一些。寫作是一種修行,這修行,就像一棵樹那樣,不虛榮,不做作,在時間中顯露自然的枝葉,而精髓在根部,在向下生長。這種有根的寫作才是理想的狀態。不然就會出現寫的是一套,做的是另一套,作品與作者沒有呈現出一個完整的人的精神,你找不到他的精神譜系在哪裡。這種寫作並不少見。

我們對處身的時代無法選擇,也難以改變自己的命運,要做到自我淬鍊並不容易,我甚至覺得只有在一種極限處境下才能完成這種修行,不然總差了一點,總是離理想的狀態有一些距離。但我們不能自己製造一種極限處境,那樣就失去了意義(換一句話說,最終造就詩人的還是命運)。在這樣的環境中,我想,只有保持一顆誠實樸素的心,讓自己的聲音一直與那些飢餓和艱難的聲音一起,不偏離自己的靈魂,這樣,得到的啟示也許會更多。

並且,對於寫作來說,詩歌應該是黑暗中最長久的亮點。一個好詩人必定保持著心靈的警醒,並傾盡一生進行藝術的錘鍊,在獨立的寫作中了卻終生。我曾在一首詩中寫道:「你是獨自抑制黑暗的人,/你為你將要說出的一切而活。」寫作的選擇就像獨自面對黑暗說話,語言要到達的,就是我們一生要守候的東西。

我從開始寫作到現在,對詩歌的熱愛也已經有二十幾年了,現在的我已經進入中年,回頭看,很多東西都已變得微不足道,但有些底線必須守住,比如——娜傑日達?曼德爾施塔姆說的:詩人做什麼事情都可以原諒,唯獨一定不可以做誘惑者,不可以利用他的才能使讀者相信某種非人性的意識形態。

我對自己的定位是,終生做一個詩歌的學習者。除了發出自己的聲音,還應該有各種聲音的融合。米沃什把詩歌定義為「對真實的熱情追求」,我覺得詩人就該站在這真實面前,保持對飢餓和弱的低語的感知,儘可能地忠實於它們,並且加入這免於飢餓的一切行動與努力。

我並沒有特別的天賦和智慧,我常常問自己:我要站在什麼位置,向誰說話,說什麼?怎麼做到既豐富,又達到質樸?里爾克說:「作任何選擇都不許可,創造者不能迴避任何的存在。」還有一個我忘了名字的詩人說:「不應在任何方面自衛,在本質上講詩人就是一個無防衛的人。」這些有大智慧的人不斷給人指引,他們不是引領你到明亮的地方去,而是到黑暗的地方去。事實上,從黑暗中我們看到的東西或許更多。而做一個無防衛的人,必然要成為一個有大愛的人,不然你怎麼無防衛?怎麼在黑暗當中,卻依然使用眼睛?使用讓眼睛明亮起來的文字呢?我想寫作最後也是一種修行,唯有提升愛的能力,有一顆向外敞開的心靈,保持精神的純潔性,用拒絕自身(榮耀和利益)的無私,以整個一生去尋找,去拓寬空間,儘可能地去完成,並「永遠不結束自己所做的東西」(瓦萊里)。

原載《詩歌月刊》2019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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