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學導師倪可回憶錄之四十七

98年夏天陰雨天氣連綿不絕，長江中游水澇洪災，下游雨澇，當今聖上親臨救災，電視里聖上拿著手持式喇叭，給抗洪搶險官兵鼓勁吶喊。我和師父等白天在廟裡喝茶論道看書修鍊，偶爾接待冒雨上山的信眾、道友、大師。

晚上我們看新聞聯播關注著國計民生，其實洪澇的原因有天災，也有人禍，兩湖地區圍湖造田，長江流域植被破壞，兩湖對長江水位的調節功能幾乎殆盡。涸澤而漁的開發在於經濟上的唯GDP論，唯GDP論源自於被物異化的精神空間，歷史根源在於建國以來長期的意識形態和「左」的思想的影響，國人對人類歷史上的思想文化的理解總是充滿了誤解和片面性，對哲學思想的理解更是如此。

長期以來，堅持物質第一性的唯物主義是正確的，否定物質第一性、強調精神意識作用的唯心主義觀點都是錯誤的。這樣幼稚片面的觀點，至今在國人頭腦里還根深蒂固，極大地影響了國人的理性思考能力。而極端的唯物主義必然走向極端的唯心主義，畝產十萬斤就是典型。

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兩種不同的哲學觀點，本身並無對錯之分，只是以對世界的本源是物質的、還是意識的這種標準來進行分類的方法而已。這種分類方法經恩格斯在當時論戰時的闡述，後來經過列寧的進一步發揮，最後就變成了一個簡單化的公式，即從唯物主義的觀點是正確的，唯心主義觀點是錯誤的。導致的結果就是，古今中外歷史上的幾乎所有的大哲學家如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休謨、洛克、笛卡爾、康德、黑格爾、老子、孔子、莊子、朱熹、王陽明等，都是唯心主義哲學家，而被歸為唯物主義哲學的人很少，如西方提出原子論的德莫克里特、費爾巴哈等，也就是把幾千年來影響人類歷史最大的大思想家、大哲學家們都給否定了，而被歸為正確的少數幾位唯物主義哲學家，在歷史上沒有什麼地位和影響力。其觀點就是，古今中外的大哲們都是錯的。

客觀地說，這種見解實際上是對哲學的嚴重曲解和無知。哲學是對存在的反思，是對真理和智慧的追尋，是思考之學、智慧之學、方法之學，哲學與科學不同，本身並無對錯之分，對同一事務和問題，不同的哲學家會從不同的角度加以思考，得出不同的見解。簡單地對哲學進行正確與錯誤的判斷，是一種武斷和無知。

對於哲學，可以從不同的角度進行劃分，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的劃分只是其中一種而已，就是恩格斯所在的19世紀進行對哲學進行分類的一種方法，即根據對物質和意識誰是世界的本原這個問題的不同回答，可以將哲學流派分為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兩大派別，而並無深厚哲學知識背景的恩格斯主要從自然科學的角度來驗證哲學，從而得出了唯物主義的觀點才是正確的，而唯心主義哲學家的主張是不對的結論。其主要著作是《路德維希·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這一思考方法經列寧在論戰中的進一步發揮，見《唯物主義和經驗批判主義》，被基本確定下來，認為馬克思主義就是唯物主義，是唯一正確的哲學觀，而唯心主義哲學在根本上都是錯誤的。

是意識決定物質、還是物質決定意識，這種形而上的問題，正如是蛋生雞、還是雞生蛋的問題一樣，除了佛學道學之外的哲學不可能有明確的答案。因為提出這種問題主要是一種思考和智力遊戲，如果從國學的角度來看，提出的這個問題本身就是不科學的、愚蠢的。而我們卻用自然科學的成果，用人的意識是從人腦這個物質產生的自以為是的感知，來驗證哲學的觀點是否正確。宇宙是怎麼產生的？是否存在造物主？這種問題是不可能在科學上得到答案的，在哲學上允許有各種不同的思考和觀點。

我們生活的外部物質世界是否真的存在？人是否要吃飯才能生存？對於這些生活經驗和常識，對於這些外部物質世界的存在，任何唯心主義哲學家都沒有否認。但哲學不能停留在經驗和常識，還需要做進一步追問和思考：這些外部界為什麼會存在？是否真的像我們看見的那樣存在？去存在的原因在哪裡？可否以另一種方式存在？等等。而所有的哲學大家，也就是我們所稱的唯心主義哲學家都做了進一步的思考。比如普羅泰戈拉提出的「人是萬物的尺度」，笛卡爾的「我思故我在」，貝克萊的「存在就是被感知」，休謨的經驗主義，洛克的白板論，康德的人為自然立法，黑格爾的精神現象學和辯證法，叔本華的情感意志論，沙特的存在先於本質，等等。都是對人生存的外部世界和內部精神世界的各種思考，因而才出現了各種思潮，推動了人類社會的發展和科學的進步。

對於浩瀚的宇宙，對於社會、道德、人生、生活問題，都需要哲學的深入思索，提出各種不同的有啟發性的見解，而這些抽象、根本的問題，是科學永遠無法解決的。哲學需要自由的思想，如果對哲學的理解還停留在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的簡單劃分，那就太落伍了。建國以來中國在哲學上沒有任何實質性的發展，沒有出現任何一個真正的哲學家，其根源正在於此。沒有思想自由和思想創新，就不可能有真正的哲學。——倪可親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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