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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突如其來的事,讓王熙鳳手忙腳亂,忘記了秦可卿的臨終囑託

《紅樓夢》第十三回,「金陵十二釵」之一的秦可卿香消玉殞。她臨終之前,曾經給王熙鳳託夢,告知王熙鳳「月滿則虧,水滿則溢」的道理,「如今我們家赫赫揚揚,已將百載」,勢必亦將不能太過長久,必須「於榮時籌划下將來衰時的世業,亦可為常保永全了」。

當王熙鳳問她如何才能「常保永全」時,秦可卿侃侃而談:「目今祖塋雖四時祭祀,只是無一定的錢糧;第二,家塾雖里,無一定的供給。依我想來,如今盛時,固不缺祭祀、供給,但將來敗落之時,此二項有何出處?莫若依我定見,趁今日富貴,將祖塋附近多置田莊,房舍,地畝,以備祭祀供給之費,皆出自此處,將家塾亦設於此……便是有了罪,凡物可入官,這祭祀產業,連官也不入的,便敗落下來,子孫回家讀書務農,也有個退步,祭祀又可永繼……」

秦可卿的這番話,在《紅樓夢》中十分重要。第一,這段話展示出來,秦可卿是一位具有長遠見識的女子,其真知灼見,遠超賈府中那些鬚眉濁物;第二,偌大的賈府,只剩下了一個王熙鳳,值得秦可卿囑託,這對於賈府來說,其實是一件很可悲的事;第三,若是王熙鳳聽從了秦可卿的這番話,賈府就不會落到「白茫茫一片大地真乾淨」的慘淡結局。

那麼問題來了,既然王熙鳳是一位值得秦可卿託付這件大事的女子,為什麼她很快就將秦可卿的臨終囑託,拋置於腦後?直到《紅樓夢》前八十回結束,直到賈府已經青黃不接,她也沒有按照秦可卿的囑託,在賈府的祖塋附近,多置田莊,房舍,田畝?

其實,正是接下來發生的一件突如其來的大事,使得王熙鳳手忙腳亂,以至於忘了秦可卿的臨終囑託。而這件事,不是別的,正是秦可卿同時告訴王熙鳳的,「眼見不日又有一件非常喜事,真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盛」——賈元春省親。

作為賈府中一位非常出色的女兒,賈元春在剛剛成年的時候,就被送進了宮中,從女史做起,經過了若干年的奮鬥之後,終於成了高高在上的賢德妃,鳳藻宮尚書。

當六宮都太監夏守忠,來到賈府傳旨,宣賈政進宮的時候,「賈政等人不知是何兆頭,只得急忙更衣入朝」。賈政走了之後,「賈母等合家人等心中皆惶惶不定,不住的使人飛馬來往報信」,直到兩個時辰之後,跟了賈政進宮的家人賴大,才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告訴賈母:「咱們家大小姐晉封為鳳藻宮尚書,加封賢德妃」,此時,「賈母等聽了方心神安定,不免又都洋洋喜氣盈腮」。

這件事在未曾分明之間,賈府中都是「惶惶不定」,可見,賈元春封妃,賈府人提前並沒有得到任何消息。這元春封妃,對於賈府來說,是一件意想不到的突發事件。隨後,太上皇,太后又傳下旨意,准許「椒房貴戚」,「凡有重宇別院之家,可以駐蹕關防之處,不妨啟請內廷鑾輿入其私第,庶可略盡骨肉私情」,這道旨意對於賈府來說,更是突如其來。

賈府上下,頓時陷入巨大的忙碌之中,又是丈量土地,準備修建省親別院,又是下姑蘇採買小戲子並其教習;又是打造金銀器皿,又是傳了各行匠役,開始在丈量好的地面上推山鑿池,起樓豎閣,種竹栽花……

修建這所後來被賈元春命名為「大觀園」的園林,賈府中究竟花了多少錢?《紅樓夢》中沒有寫出來答案,但是單單是那十二個小戲子,以及她們所用到的樂器,行頭,就花了三萬兩;大觀園中用到的花燭、彩燈並各色簾櫳帳幔,又是二萬兩。這還只是其中的「附屬物」的一小部分。

那麼,賈府中的收入,一年又有多少呢?賈政的工資就不用算了,我們都知道,明清兩代官員的工資都非常低。除了工資,賈府中還有田莊里的收入,第五十三回,烏進孝來給送田莊一年的收成時,除了那一大堆各種食材之外,也就是「外賣粱谷,牲口各項之銀,共折銀二千五百兩」,據烏進孝講,「那府里(即榮國府)八處庄地,比爺這邊多著幾倍,今年也只這些東西,不過多二三千兩銀子」。所以,為了這突如其來的元春省親,足以花盡榮國府中多年來的積蓄。

不僅花費龐大,賈府中的人也個個都忙得不可開交,尤其是管家的王熙鳳。她就連吃個飯都吃不安生——第十六回,「王夫人又打發了人來瞧鳳姐吃了飯不曾,鳳姐便知有事等她,忙忙的吃了半碗飯,漱口要走」;第十七回,「又有人回工程上等著糊東西的紗綾,請鳳姐去開樓揀紗綾;又有人來回請鳳姐開庫,收金銀器皿……」

突如其來的元春省親,不僅讓王熙鳳手忙腳亂,更重要的是花盡了賈府中幾代人累積起來的財富。在這種情況下,王熙鳳既沒有時間,也沒有金錢,來將秦可卿的臨終囑託,付諸實踐。

即便是賈府中還有剩下來的財物,賈元春臨走的時候說了,「倘明歲天恩仍許歸省」——若是明年貴妃又回來省親,家裡的錢都被拿出去買土地了,這貴妃省親還辦不辦?

更讓王熙鳳沒想到的,是雖然第二年貴妃沒有回來省親,但家中的經濟已經捉襟見肘,她不得不「生了多少省儉的法子」,也遭到「一家子大約也沒個不背地裡恨我的」。

所以,秦可卿的臨終囑託,就這樣被無限期地擱置了起來,以至於賈府中到了「樹倒猢猻散」的時候,只能「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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