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條詩人 | 龍小龍:新工業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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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小龍
1970 年生,四川南充人,現居樂山。
主控樓
每一座製造工廠
必然有一幢建築叫主控樓
就像每一個鮮活的人體
都有一顆大腦,有豐富的神經中樞系統
四平八穩的樓體看不出與眾不同
進入它體內,你會看見一座被抽象的藝術工廠
那些工段、車間和崗位
那些在鐵與鐵之間來回的工人們
歷歷在目
所有的管道、塔釜、閥門和儀器儀錶
幻化成了形式各異的國際符號
每一個字母和數字,都有特定的象徵和隱喻
阡陌縱橫的經脈流淌著神奇的介質
就像大地江河
流淌著有形無形的白雲清風
我們可以不懂它們的運行法則
但可以清晰地感受到
一座鋼鐵水泥鑄造的龐然大物是如此的可愛
均勻的呼吸,有節律的心跳
主控操作員
來來往往的經線和緯線交織成運行圖
那些閃爍的數字和符號
就像天幕上的星星
——他們真的好厲害
掌控著一座神奇的小宇宙
哪裡需要裝備,哪裡需要糧草,哪裡需要空氣
都安排得井井有條
他們用程序將繁雜的事物簡單化
用表格、曲線和顏色
將一種生態直觀地呈現出來
在大家眼裡,他們既是藍領又是白領
一身藍色工裝
他們是天空與大海使命的先驅
一身白大褂
他們是科學與生命尊嚴的捍衛者
焊工場
白天的白,掩不住弧光奪目的烈度
一桿槍,噴發出極藍的火焰
燃燒發出吱吱吱的聲音
像痛,又像愛
縫合與割裂,只隔著一片玻璃的關注
大批鋼鐵被切割
大量的零部件被組裝
此岸與彼岸、時間與空間被無縫對接
平面的夢變成了立體的現實
散兵游勇變成了組織有序、紀律嚴明的正規軍
按照既定的藍圖,工程已經初具規模了
八月還未來臨,他們已經迫不及待
用鐵鎚奏響了鏗鏘的器樂
穿過腳手架,可以看見一派飛濺的禮花
耀眼的綻放此起彼伏
老舊的轉運車
每一次打滑或失控
由於相關防護措施做得到位
都沒有傷及無辜
有幾回,因它側翻而產生相關的傾斜
不只是負荷的物料
還有大家的薪酬福利、技能考評政策等等
我們很難準確地說出
一輛轉運車究竟養活了多少人
改革開放四十年來
這輛轉運車的駕駛員換了一茬又一茬
裝車的師傅退了一批又一批
輪胎爆了一個又一個
老舊的轉運車。昨天它又側翻了
依然沒有傷及無辜
但很快它被送去了廢品站
所以,這一回,它是徹徹底底地「轉運」了
設備工程師
隨著年歲增長,空壓機會患上高血壓
減速機可能減著減著
最終把自己行走的速度給減掉了
臼齒會鬆動,門牙關不住風
一切都在新陳代謝、因果循環、陰陽平衡三大理論中進行
傷病,總是在所難免
我見到的他們,總是全副武裝
像一支出沒於叢林的野戰軍,或者特種機動部隊
有時陣地戰,有時游擊戰
他們的雙手粗若砂紙,但是心靈手巧
有時,為了偵查一個小數據
在廠區里一蹲就是一天
更多的時候,我感覺他們像一名大夫
表情嚴肅。這些精通內外科的醫生
除了善於望聞問切,還善於採取中西醫結合的手段
進行刮毒療傷
給患者開出一些辨證治療的處方
這些工匠們
抑或,這就是大國工匠的群體意識
質量要好,效率要高,還得節省費用
要將阡陌縱橫、繁雜交織的工序打理得井井有條
新點子總是在既定的概念中突圍,靈感或頓悟
佔領高地並重新定義
我深知,一盤嚴謹高效的棋局,初期布陣至關重要
每個人手上持著一枚人生的棋子
公告欄張貼的崗位明星,個個是弈棋高手
舉起左手,陽光正向的姿態
握緊拳頭,應是一種積極的理念表達
這些工匠們,是一群敢於拆除陳規陋習的創變精英
而英雄不問出處
他們曾經在泥土中種植炊煙,在炊煙中誦讀
曾經肩挑農副產品穿越在城市街巷中
一聲高一聲低地叫賣
日出日落,未曾改變的是心中樸實的夢想和信念
再見了,煙囪
父親曾經說
哪裡的高煙囪多,哪裡的煙囪在冒煙
就說明哪裡的工業最發達
如今,許多工廠生產蒸汽的方式徹底改變了
有的用天然氣,有的用電鍋爐
天然氣的尾氣全部回收成為資源再利用
而電鍋爐乾脆就不產生尾氣了
煙囪戒煙了。我希望不要急於拆除
就讓它高高地挺立,成為一種標記、一種記憶
而領導堅決要拆掉
那天,我們實施的是定向爆破
只聽見一道悶雷,煙囪便應聲倒下
那種感覺讓我難受了好久
因為我突然想起了平素叼著煙袋、溘然長逝的父親
我含著淚在心裡默默地念叨
再見了,煙囪
再見了,我的老父親
創 作 談
深懷一顆溫暖的心
龍小龍
我認為,詩歌創作就像從事一件神聖而崇高的工程項目,一定是有知性的、智慧的預謀,而這個預謀是創作者內心自然而然的驅使,是長久積澱、認真思考、反覆推敲,是如何用理性來將感性訴諸於字裡行間的過程,用詩性的語言準確地呈現出來。
我創作的《新工業敘事》是繼去年《寫意:中國工業園》(組詩)之後的作品。《寫意:中國工業園》得到了較多老師和朋友的認可與讚賞,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在於它包含了我對工業尤其是高純晶硅產業的熟悉和理解。改革開放 40 年來,我國從一個積貧積弱的農業國,發展成當今全球第二大經濟體和第一製造大國,中國光伏產業一騎絕塵,遙遙領先於美歐日韓,牢牢執住了行業發展的牛耳,成為比肩高鐵的「國家名片」之一。高純晶硅(光伏的上游)產業的興衰、在國際中的沉浮,可以算是中國工業發展的代表或縮影。身處一個偉大的時代,抒寫崛起的民族工業發展是一件自然而然、理所當然的事情。
就是這種意猶未盡的感覺,讓我給自己安排了一道任務,一定要繼續寫一寫身邊的現代工業,用詩的形式表達出來,這種越來越強的責任感讓自己不吐不快。我認為,能夠客觀而詩意地記錄這些工作視聽中的細微點滴,抒寫新時代下的工業狀態,是一種正能量。有人說「你心裡有什麼,你眼裡就可能看到什麼」,而多年來,我更多看到的、倡導的、感受到的是溫暖、陽光向上的正能量。
在這裡面,我創作《新工業敘事》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基於我對打工者以及工業企業的認識和理解。我們知道,打工,曾經是一個充滿辛酸和血淚的詞語。一方面是因為那時人們懷著淘金的美好夢想南下或北上,而現實的殘酷將他們的夢幻撕得粉碎,極大的反差,使得憤懣、挫敗與迷茫佔了很大的比重;另一方面,我國大小工業企業如雨後春筍般興起,工業管理規範、法制建設等相關配套上一時沒有及時跟進,造成了一些布滿辛酸血淚的事實。而文學方面也進行了「現實主義」的無情「揭短」與「鞭撻」。我第一次躋身「打工者」隊伍是在 1992 年,當時沿海一帶工業發展散發出來的魔力讓人難以抗拒,我也按捺不住躍動的心,洗腳上田坎,匯入了滾滾「打工潮」。走南闖北,輾轉奔波,其中之辛苦可想而知。但所幸的是,我所在的企業都有一種積極向上的文化,追求誠信、規範、創新,倡導團結友愛互相協作,我更多地感受到辛苦勞累之後各種能力的提升和職業品格的成長,我深信這是文化的主導!社會發展至今,「打工者」早已不再是卑微寒磣的務工人員代名詞,現在他們已經改名為「產業工人」了,「打工」這個詞已經不再是以前的含義,只不過表示從業人員在某個固定或不固定的利益主體下,獲取一定生活資源的勞動手段,這種詞義的外延和進一步寬泛化,也反映出人們思想觀念的變化。
詩,要達到言志、狀物、抒情的效果,一定要選擇自己熟悉的事物入手,並要通過人與物的審視和對話,寫出新意。對於大題材,我喜歡宏觀思考而微觀著手。比如工業問題,隨著我國安全環保工作的強化,工業企業越來越規範,越來越發揮主體責任,越來越多地走上自動化、信息化、智能化道路,這是不容置疑的事實。
2019 年,政府工作報告提到:「綠色發展是構建現代化經濟體系的必然要求,是解決污染問題的根本之策。要改革完善相關制度,協同推動高質量發展與生態環境保護。」而現實中還有不少人的觀念一時沒有得到刷新和矯正,諸如一提到化工就與毒害、污染等同起來,一看到煙囪冒煙就視為排放污染等等。有時,我對此感到隱隱擔憂,同時更加堅定了創作一些工
業詩的想法,一定要用我的世界觀力所能及地發聲。因此,我便選擇了「主控樓」「焊工場」「主控操作員」「關於毒性的認知」等具體內容來表達。我想讓讀者朋友跟我一樣,感受到工業發展對人類生活產生的積極影響,感受到科技創新、信息技術、自動化帶來的巨大變化,感受到成千上萬的同胞在一個現代化的工廠裡面上班的和諧、從容和自豪。
在社會經濟快速發展的大環境下,我們應該主動擁抱變革,刷新認知,在傳承的基礎上求得創新發展,跟上前進的步伐,不負於這個時代。在工業領域,當你深懷一顆感恩之心、溫暖之心,感受作為一名產業工人身在工業領域並與之共同發展的美好,那是無可比擬的。
文化領域亦然。
銳 評
正 方
呼喚新工業抒情詩
王學東
詩人們總是在不斷地追求要堅實地介入生活,呼籲要緊緊地擁抱這個時代,要有涌動的生命感,這背後到底意味著什麼呢?那麼,當下我們的生活究竟是什麼?我們有著怎樣的個體生命感?我們又需要怎樣的詩歌呢?要回答這些,意味著我們必須首先要對時代精神有宏大而深遠的歷史考量。龍小龍的這組詩歌《新工業敘事》所彰顯的「新工業精神」和「新工業抒情」,無疑對我們當下詩歌的「時代精神」的表達,有著獨特的啟示。
在這組詩歌中,我們感受到了詩人所凸顯出來的一種獨特而鮮明的「新意識」,這就是對「工業」這樣一個時代主題的詩意顯現與透視。這不僅讓我們看到了當代詩歌一種新的別樣的詩歌主題的開拓,也讓我們看到了當代詩歌建立一種「工業詩歌」的可能。如在《再見了,煙囪》中,詩人寫道,「父親曾經說/哪裡的高煙囪多,哪裡的煙囪在冒煙 / 就說明哪裡的工業最發達」。此時,詩人從對父親的描述展開,進而他對整個世界理解與建構的觀察點,就是堅實地建立在「高煙囪」這一個極具強烈現代感的意象之上,並由此將「工業最發達」這種對「現代化」期盼和訴求融入到了詩歌寫作之中。將「詩歌」與「工業」融合,正是《新工業敘事》這組詩歌彰顯出來的獨有的詩歌意識。眾所周知,十八世紀開始的工業革命,帶來了社會結構、生存方式與人的內在精神的翻天覆地的變革,有人就認為工業文明是傳統農業文明的終結者,人類社會發展史進入到了一個全新的時代。而二十世紀以來,更可以說是一個以「機器」籠蓋一切波瀾壯闊世界的工業文明時代。在這個時代,「機器」等工業文明處處在燃燒,在文學中已經形成了一個龐大的「工業文學」思潮。馬里內蒂看到了現代工業文明、科學技術對現代社會的轉折性意義,薩莫貝特尼克「頌揚鐵的救世主,勇士的新時期!」,在文學中讚揚工業大生產,彰顯對技術和科技的強烈信仰。而在中國語境中,我們與工業文明,特別是「鋼鐵」的相遇就較為複雜,即使是當下的「打工文學」,以一種凌厲的批判鋒芒對準了「工業」,難以與「工業」展開真正有效的對話。由此,在這組詩歌中,詩人借「父親」之口,將「工業」作為理解當下社會建構的一種基本視域,以及作為我們生命存在的一種基本常態,來展開我們對世界的詩學想像與思考,這是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的。
實際上「鋼鐵般」的「工業精神」,早已滲透到了世界藝術中,並且已鑄就了一批不朽的作品。但這組《新工業敘事》對「工業」的呈現,卻為我們書寫出工業時代的「新」的歷史巨變,呈現為對「新工業」的抒情,讓我們看到詩歌中「工業」書寫「新」的可能。同樣在《再見了,煙囪》一詩中,詩人對「工業文明」的歷史變革的展現,就有一定的歷史感,透視到了「工
業文明」宏大的歷史變遷。這在當代「工業詩歌」的書寫中,便有了一種較新的「新工業意識」。回顧相關的「工業之詩」,當我們的寫作還在質疑「堅硬的鋼鐵」,批判「冰冷的工業」的時候,此時詩人卻已經開始進入到一種對「工業」本身歷史的漫遊與觀察,這應該是當代詩歌在「工業書寫」中不可多得的一個收穫。
進而,在「新工業」的新意識之上,這組詩歌還顯出了一種獨特的詩歌精神,即將濃烈的科學精神和理性意識灌注在當代詩歌的肌體之中,成就了一個較為特別的「新工業敘事」。如《這些工匠們》中,呈現出較為豐富的精確、程序、效率等「理性詩意」,這就有了一種別樣的詩歌精神。更為重要的是,由於有了科學精神與理性意識的「工業之思」,詩歌中的世界,就需要「重新定義」。在「工業之思」之下,不只是社會結構、現實生活有了重新定義,而更重要的是個體生命也獲得了重新定義。另外,還值得注意的是,詩人的書寫雖然建立在轟轟挺進、尖銳而又激烈的「工業」巨變的基礎上,但同時詩人卻又試圖從「農業文明」的審美起航,為「工業」,為「未來」,重鑄詩意。在《主控樓》中,我們看到詩人緊緊地擁抱「新工業」的時代脈搏和現實存在,又讓「工業文明」與「農業文明」重新相遇展開有效對話,進而力圖激發出「工業詩歌」的新詩意。這對於我們如何在傳統「意境」偉大召喚之下,如何參與「新工業敘事」的建構,應該說也是有借鑒意義的。
總之,這組《新工業敘事》為我們刻畫了一幅較為鮮明的「新工業」的詩歌圖景。而讓我們理性地面對「新工業」,並詩意地透視「新工業」的詩歌,這在當代詩歌中還是為數不多的。進而「新工業」之上,詩人也讓我們看到了構建我們時代「新工業抒情詩」的可能,這就更不可多得了。然而,當代詩歌中「新工業敘事」這樣一種強烈的現代訴求,如何融合更為寬廣的社會,透視出更為複雜的精神與靈魂,這需要長時間的探索與努力。同樣,如何寫出更為有效、更有詩性、更有個性的「新工業抒情詩」,也需要更為精確、更為理性,以及更為博大的藝術實踐。
反 方
工業題材詩歌寫作的誤區與多種可能
呂彥霖
自新中國成立以來,工業題材的文藝作品就以其鮮明的現代質地以及與現實世界的密切關聯,成為現實主義文學創作的主要面向,同時也構成了當代中國文藝生產的一個重要傳統。然而進入新時期後,由於時代語境的變幻以及自身短板的束縛,這一與家國宏大敘事相始終的題材的生命力與影響力漸趨沉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從審美現代性意識出發,批判現代工業對廁身其中的個體的肉體與精神進行異化的詩歌潮流。這種詩潮的興起,顯然與中國日益深入的現代化進程所造成的群體心態結構的變動有關,也產生了不少觸動人心的佳作。然而,倘若從文學傳統的豐富性需求著眼,作為工業題材另一翼的那種承接已有抒情範式,強調現代工業之歷史意義,提煉包蘊於其中的昂揚的現代激情的詩歌創作,也同樣有其存在的意義。
從這個角度來看,四川詩人龍小龍的組詩《新工業敘事》無疑在精神氣質上因應了這一時代要求,作者的野心從他對這組詩的宏大命名即可窺見。閱讀這部組詩,不難發現作者試圖通過對一個具象化的製造工廠中的各個組成部分的細密刻寫,以小見大,透射出整個新工業時代的宏大面影與恢弘氣勢。與此同時,他也似乎希望通過上述詩行,從當下凸顯個人被異化的敘事模式的反方向出發,以平實素樸的語辭建構出另一番「人 / 物」「個體 / 時代」和諧共生的生活想像。然而遺憾的是,這部灌注了作者如許創作意圖的作品卻多少給人一種「名不副實」的閱讀體驗。
細究這種閱讀體驗的生成動因,筆者以為主要源於以下幾個方面。首先是雖然用意於消彌既往敘述中「人 / 物」之間的對立關係,卻又無法奉獻自足的美學風格;其次是作者的敘述 / 抒情視角過度耽溺於具體意象,使得詩思無法得到延展;最後是詩行缺乏修辭的銳度與思想的強度,難以支撐作者實現其「由近及遠」「以小博大」的創作初衷。
先談第一點,詩歌的開端,作者就有意消彌既往敘述中「人」與「物」的緊張關係。這種創作意圖,在作為組詩開端的《主控樓》中體現得最為明顯,在作者的筆下,現代化的主控樓「就像每一個鮮活的人體都有一顆大腦 / 有豐富的神經中樞系統……」很顯然,作者著力於將現代工業組件「肉身化」,以此來縫合審美現代性視域下的「個人」與「機器」的精神裂隙。不只是《主控樓》,這種傾向在《焊工場》 和《設備工程師》中同樣得到了呈現。然而令人惋惜的是,作者似乎除了單純地賦予這些工業組件以「人性」的詩歌手法之外,並未奉獻出其他足夠亮眼的修辭手段。苛刻一點地說,即使是詩歌中使用頻率最高的「肉身化」修辭實際上也未能跳脫出既有的抒情範式,在美學風格上難以避免流於平庸和匱乏,因而難以有力地激發起讀者的內心震蕩,使得他們與詩行之間產生深沉的內在精神共鳴。
第二個問題是作者在敘述 / 抒情時視角過度耽溺於具體意象,使得詩思無法得到有效的延展。如前所述,這組詩歌的特點便是從以《主控樓》《主控操作員》《焊工場》《老舊的轉運車》《設備工程師》等現實生產活動中的具體物象,連綴勾勒出當下工業生產的典型場景,進而引導讀者對「新工業時代」之面貌的想像。倘若處理得當,這種創作所獲得的觀感將遠勝於那些挪用「大詞」的虛浮詞章,可以將令人親近的「及物感」與催人振奮的「未來感」結合起來。然而從閱讀感受來看,詩人似乎並沒有完成這一目標,相反的,他的詩句卻被繁多的具體意象所牽累。不僅如此,種種羅列的具體意象還無形中構成了一層嚴密的修辭外殼,阻礙了詩思的有效延展,使得詩歌中所包蘊的想像力無法得到張揚與凸顯,詩行的內在節奏也由此變得滯塞與板結。當然,我們也必須承認,這組詩歌中並非全然不存在有效勾連「及物感」與「未來感」的段落。譬如在《焊工場》中就有一段:「大批鋼鐵被切割 /大量的零部件被組裝 / 此岸與彼岸、時間與空間被無縫對接 / 平面的夢變成了立體的現實 / 散兵游勇變成了組織有序、紀律嚴明的正規軍」。這段詩行的長處就在於詩人比較好地完成了「由實向虛」的轉換,以哲理性的思辨發掘出內在於具體意象的潛在勢能,恰如其分地激發和釋放出詩思的生命活力。遺憾的是,組詩中類似的段落並不多見。更多的是對所見現象的較為單純的素描,鮮有對具象的超脫。
最後一個問題是詩行缺乏修辭的銳度與思想的強度。這個問題實際上與第二問題是一體兩面的關係。將筆墨集中於具體意象其實並非不可,詩歌史上許多經典作品,其實也是從具體意象起筆,所不同的在於那些詩歌都以富於銳度與思想強度的修辭點化了具體的意象,從而「化腐朽為神奇」,使得蘊含在其中的普遍性的精神因子與審美質素噴薄而出,最終實現了從「具體」向「整體」突進的創作效果。然而在這組詩歌中,詩人一方面過多地使用了陌生化程度不足的成語,另一方面他所選取的口語又遠遠稱不上典型,這就導致詩歌的整體性平淡,難以給人留下除樸素之外的閱讀印象。而造成這種敘事 / 困境的內因,實際上還是源自於詩人思想強度的薄弱,正是這種薄弱使得他難以用具體與瑣碎拼接出聯結「大我」的共情時刻,無法在平凡與樸素中發掘出獨異的精神色調。
綜上所述,如何生成和錘鍊與「新工業時代」圖景相匹配的詩歌美學風格,是詩人所面臨的主要難題。解決這一難題不僅需要詩藝的針對性磨鍊,更需要對自身思想強度的持續提升。
原載;《詩刊》2019年第7期頭條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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