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啥世人要編造秦觀是蘇軾妹夫的故事呢？

作者：許雲輝

唐僧師徒為到西土取回真經，沿途與形形色色的妖魔鬼怪鬥智斗勇，降妖伏魔艱難前行。行至荊棘嶺，他們遭遇到西行路上最風雅的五個男女樹精。

最冤枉的事兒由此展開......

（一）風雅樹精

風雅樹精們原本是頗具靈性的喬木，因不甘沉淪，采天地之靈氣，集日月之精華，潛心苦修，終成人形。松柏檜竹道行頗深，合稱「深山四操」。

杏樹獨樹一幟，修鍊成千嬌百媚的杏仙。楓樹、丹桂、臘梅根基尚淺，只能演個鬼使扮倆侍童。

這幾個《西遊記》中最文藝的精怪，本當與世無爭，在這寧靜的世外桃源享受著吟詩作對參禪論道的幸福生活。

但眾樹精雖清心寡欲經千年苦修方「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卻依舊無法堪破紅塵中「直教人生死相許」的那個「情」字，合演「荊棘嶺眾樹精仗義搭台，木仙庵小杏仙多情唱戲」這齣戲。

最終，自招奇禍，全部被煮鶴焚琴的豬八戒「不論好歹，一頓釘鈀，三五長嘴，連拱帶築」，死於非命，著實可嘆。

（二）為情劫人

樹精們在人跡罕至的荒山野嶺同經春夏秋冬考驗，共遭風雨雷電摧殘，唇齒相依，生死與共，情深似海。

杏仙雖然修鍊成了如花似玉的妙齡女子，但與老氣橫秋的深山四操和言行粗鄙的楓樹精只有兄妹之情，並無男女之愛。

她聞得唐僧即將路過此地，芳心萌動，欲見唐僧一面，便央求師兄弟們鼎力相助。

樹精們雖偏居一隅，豈不聞孫悟空的神通廣大？但禁不住小師妹俏語嬌音的軟磨硬纏，且自恃動機高尚，縱然失手也罪不當誅。

於是，眾樹精周密謀劃，分工協作。松樹精變作當地土地神，楓樹精假扮鬼使，在古廟前當著孫悟空的面「化作一陣陰風，呼的一聲，把個長老攝將起去，飄飄蕩蕩，不知攝去何所。」

唐僧被攝到一座煙霞石屋之前，與「丰采清奇」的深山四操相見。此四老個個仙風道骨，人人出口成章，使唐僧幾疑得遇漢時的商山四皓，所以當樹精提出：「敢求大教，望以禪法指教一二，足慰生平」時，「長老聞言，慨然不懼」，談道論佛，相言甚歡，隨後欣然應邀進入「水自石邊流出，香從花里飄來」的木仙庵，繼續唱和酬酢。

深山四操為什麼故意在木仙庵外與唐僧展示才藝？

為的就是讓躲在暗中偷窺考察唐僧的杏仙一次看個夠。唐三藏果然名不虛傳，面容俊朗，氣質儒雅，學識淵博，杏仙看得心如鹿撞、如痴如醉，浮想聯翩。杏仙的世界很不精彩，雖已修成人行，但平素不是與父兄般的深山四操吟詩修鍊，就是同侍女般的丹桂臘梅談天說地，還得忍受楓樹精一廂情願的痴情目光，幾時見過唐僧這等英俊男子！杏仙按捺不住內心激動，決定進行零距離接觸。

現在，深山四操已將開場戲唱足，該杏仙粉墨登場了。

（三）杏仙登場

杏仙在木仙庵亮相恰似仙女下凡：「有兩個青衣女童，挑一對絳紗燈籠，後引著一個仙女。那仙女拈著一枝杏花，笑吟吟進門相見。」隨著唐僧視線的推近，杏仙的特寫鏡頭清晰出現在三藏眼裡：「青姿妝翡翠，丹臉賽胭脂。星眼光還彩，蛾眉秀又齊。妖嬈嬌似天台女，不亞當年俏妲姬。」

隨後，她對眾人道了萬福說明來意：「知有佳客在此賡酬，特來相訪，敢求一見。」吩咐女童獻茶，「那女子微露春蔥，捧磁盂先奉三藏，次奉四老，然後一盞，自取而陪。」直到凌空子提醒她坐下，「那女子方才去坐。」整個亮相過程，氣質清雅脫俗，言行溫文爾雅，舉止大方得體，給唐僧留下了很好的第一印象。

亮相後，杏仙的才藝表演是口佔七律，巧妙地將名字與心境嵌合其中：「上蓋留名漢武王，周時孔子立壇場。董仙愛我成林積，孫楚曾憐寒食香。」

漢時武帝幸瀛洲，高人山杏獻君王，自此杏稱「武帝杏」；孔子杏壇曾授課，至今仍留杏壇在；三國董奉擅醫道，藥到病除拒酬勞，患者感恩植五杏，經年家門成杏林；西晉孫楚敬義士，寒食杏酪祭介子。

此四句，句句用典，典含「杏」字；「雨潤紅姿嬌且嫩，煙蒸翠色顯還藏。」自信貌若天仙，暗含「仙」字；可嘆空有花容月貌誰來賞，滿腹才情共誰訴？荒山野嶺虛度日，花自飄零水自流。結句感傷自己「自憐過熟微酸意，搖落年年伴麥場。」

這哪裡還是詩？這是杏仙的心曲，是她內心世界的流露和對美好愛情的追求。

從一棵普通杏樹最終修成人形，杏仙經歷過脫胎換骨的痛苦，忍受過生不如死的折磨，承受過孤寂落寞的慘痛。當她與「丰姿英偉，相貌軒昂。齒白如銀砌，唇紅口四方。頂平額闊天倉滿，目秀眉清地閣長。兩耳有輪真傑士，一身不俗是才郎」的唐僧面對面時，杏仙才明白，歷經這些刻骨銘心的苦難是多少值得！

她頓悟，自己從樹修鍊成人，為的就是這個人。她終於相信，是不可抗拒的天命把唐僧送到了她身邊。

（老版《西遊記》杏仙）

（四）主動出擊

杏仙不願再掩藏自己的一腔春情，主動出擊，請求三藏以詩應和。大唐高僧焉能聞不出她「句內包含春意」，所以面紅耳赤「不敢答應」。唐僧的窘狀，更惹得杏仙柔情似水，「漸有見愛之情，挨挨軋軋，漸近坐邊」，並開導唐僧：「佳客莫者，趁此良宵，不耍子待要怎的？人生光景，能有幾何？」

此言一出，杏仙的形象，從方才清純高雅的玉女，頓時自由落體為春情蕩漾的欲女。她在一瞬間拋開了女性所有的尊嚴與矜持，赤裸裸地引誘唐僧發生一夜情。看似杏仙似乎前後判若兩人，實則不然。

上文描寫杏仙對唐僧的追求中，出現了兩個意味深長的「漸」字。剛見面時，她僅僅是被唐僧的風姿吸引。「漸有見愛之意」清楚表明她對唐僧的愛，是經過交談接觸而逐漸產生的敬慕之愛，而不是所謂的一見鍾情。「漸近坐邊」，是她難以抑制愛意的動作，同樣有一個試探的過程。

在此過程中，可以想見唐僧的窘困局促，但囿於賓客身份，不便發作，卻被杏仙誤解為「愛我在心口難開」。杏仙知道，這個男人肩負著西天取經的重任，她並不奢望能與他舉案齊眉白頭偕老，她只是不想辜負自己的青春美貌。

我們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點，斥責她鄙俗淺薄，但我們也應該理解，女人對心愛男人最心甘情願的付出，就是什麼都可以奉獻，古今亦然，中外一理。

也正因為深愛唐僧，所以當唐僧面對深山四操「做媒的做媒，保親的保親，主婚的主婚」和鬼使的威逼利誘，依然不為所動時，杏仙並未惱羞成怒，「陪著笑，挨至身邊，翠袖中取出一個蜜合綾汗巾兒與他揩淚，道：「佳客勿得煩惱，我與你倚玉偎香，耍子去來。」

以樹精在眾目睽睽下將唐僧攝走的手段，制服唐僧，當不費吹灰之力。但樹精們始終不曾用強，即使明知春宵一刻值千金，卻毫無價值地耗費著寶貴時光，甚至不懼唐僧那神通廣大的徒弟隨時會出現，一直在與唐僧打口水戰，「扯扯拽拽，嚷到天明。」

文雅如此，迂腐如斯！

試想，如果沒有杏仙對他的真愛和忍讓，唐僧豈可全身而退？

（五）草木有情

唐僧對此心知肚明。在漫漫取經路上，唐僧遭遇到的女妖，或欲食之骨肉以望長生不老，或欲嫁為妻室以得白頭偕老，或欲采陽補陰以求得道成仙，無不採取暴力手段威逼利誘軟硬兼施。惟獨杏仙雖已慾火焚身，依舊保存著女兒家的自矜和持重與對唐僧足夠的敬慕和尊重，始終不肯用強。

因此，當豬八戒出現，要對樹精們大打出手時，唐僧破例為杏仙求情：「三藏近前扯住道：『悟能，不可傷了他！他雖成了氣候，卻不曾傷我，我等找路去罷。』」再看搭台的深山四操，當杏仙提出做一夜露水夫妻時，他們積極配合，或者規勸，或者做媒，或者保親，雖然違背了唐僧心愿，但行為舉止完全符合禮法。

而且當被唐僧怒斥以美人局騙害他時，「四老見三藏發怒，一個個咬指擔驚，再不復言。」

這是無惡不作的妖怪還是犯了錯誤受罰的小學生？

連最粗魯的鬼使也僅是如此嚇唬長老：「你這和尚，我們好言好語，你不聽從，若是我們發起村野之性，還把你攝了去，教你和尚不得做，老婆不得娶，卻不枉為人一世也？」此言較之深山四操固然略顯粗鄙，但畢竟僅是大言恫嚇，未及侵害。

但最終，文雅的深山四操也好，多情的杏仙也罷，連同粗魯的楓樹精，捎帶無辜的丹桂臘梅，都被一網打盡，斬盡殺絕，湊成觀音「災難簿」里的「棘林吟詠五十二難」。

俗云：「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杏仙及樹精們的悲劇根源就在於此。幾株荒野里的草木，本該聽天由命，默默無聞終了蓬蒿之間。但它們卻不甘命運安排，志存高遠，修鍊成人，因而具備了人特有的愛情、友情、親情，由此而斷送了來之不易的性命。

但是，倘若樹精們不像人一樣為愛情、親情、友情而活，那麼，千年苦修徒具人形長生不老又有何價值？所以樹精們為情殉難的遭遇，令人只能感嘆：既為草木，豈可有情？

【作者簡介】許雲輝，男，1984年畢業於雲南師範大學中文系，現為雲南省保山一中教育集團高級講師。曾出版專著兩部，在省級以上各類刊物上發表文章五十餘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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