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不記得父母,不知道家鄉,卻為何在臨終前叫了一夜的娘?
晴雯在《紅樓夢》中,被曹雪芹列在了「金陵十二釵」又副冊之首。可見,曹雪芹對自己筆下的這個女子,是非常喜愛的,也是持肯定態度的。
然而,曹雪芹筆下的人物,有一個特點,沒有誰是十全十美的,哪怕是主角林黛玉,晴雯亦是如此。她有非常突出的優點,她長得非常漂亮,既是在身體不適的時候,沒有梳妝打扮的時候,在最討厭她的王夫人眼裡,依然是個「病西施」;她的針線活非常出色,整個賈府,只有她才會界線這一高難度女紅技藝;她對賈寶玉全心全意,自己病得七葷八素,只因為怕賈寶玉因雀金呢上的小窟窿被長輩責備,就不顧死活,連夜趕著給賈寶玉不好了;她心思純潔,潔身自好,即便對賈寶玉早就愛慕在心,即便知道賈母將是要把自己給賈寶玉做妾的,也絕對不肯做那些「鬼鬼祟祟的事」。
她也有非常顯眼的缺點。她太過牙尖嘴利,總是愛對怡紅院的小丫頭們倍加苛責。小紅給王熙鳳取荷包的時候,是她諷刺小紅,「怪道呢,原來爬上高枝去了,把我們不放在眼裡,不知說了一句,半句話沒有,名兒,姓兒知道了不曾呢,把她興的這樣!……有本事出了這園子,長長久久的在高枝上,才算的!」賈寶玉夜讀,又是她罵小丫頭們:「什麼蹄子們!一個一個黑日白夜挺屍挺不夠,偶爾一次睡遲了些,就裝出這個強調來了,再這樣,我拿針戳給你們兩下子!」
即便是王夫人偶爾和賈母來一次園子,都正巧碰上她在罵小丫頭。晴雯的這種性格,自然遭到了很多人的嫌棄,王善保家的就是頭一個厭惡她的,她被攆的時候,園中的婆子們笑道:「阿彌陀佛,今日天睜了眼了,把這一個禍害妖精退送了,大家清靜些!」
晴雯被攆之後,曹雪芹才補寫出來她凄涼的身世:這晴雯當日系賴大家的用銀子買的,那時晴雯才得十歲,尚未留頭,因常跟賴嬤嬤進來,賈母見她生的伶俐標緻,十分喜愛,故此賴嬤嬤就孝敬了賈母使喚,後來所以到了寶玉房裡。這晴雯進來時,也不記得家鄉、父母,只知有個姑舅哥哥,專能庖宰,也淪落在外,故又求了賴家的收買進來吃工食。賴家的見晴雯雖在賈母跟前,千伶百俐,嘴尖性大,卻倒還不忘舊,故又將她姑舅哥哥收買進來……
晴雯被攆,最傷心的是賈寶玉;躺在姑舅哥哥家的蘆席土炕上的晴雯,最想見的人也是賈寶玉。所以,當賈寶玉偷偷跑到晴雯的姑舅哥哥家裡,看望她的時候,晴雯「強展星眸,一見是寶玉,又驚又喜,又悲又痛,忙一把死攥住他的手,哽咽了半日,方才說出一句話來:『我只當見不得你了!』說完,便咳個不停。」
兩人依依話別之後,晴雯將自己的兩個蔥管似得指甲,以及自己貼身穿著的紅綾襖,給了賈寶玉,道:「這個你收了,以後就如見我的一般……論理不該這樣,只是擔了虛名,我也是無可如何了。」
賈寶玉,是晴雯心中最大的牽掛,她對賈寶玉的愛,一點也不遜色與林黛玉。
可是,當賈寶玉從外面回來,急匆匆地找了兩個小丫頭,問她們晴雯臨死前的狀況時,一個小丫頭道:「回來說晴雯姐姐直著脖子叫了一夜,今日早起就閉了眼,住了口,世事不知……」賈寶玉忙問:「一夜叫的是誰?」小丫頭道:「一夜叫的是娘。」寶玉拭淚道:「她還叫誰?」小丫頭道:「沒有聽見叫別人了。」
賈寶玉迫不及待地逼問小丫頭,晴雯臨終時究竟叫的是誰,無非是希望聽到小丫頭說出來,晴雯臨終時叫的是自己,他認為自己才是晴雯心中中最重要的人。暫時放下賈寶玉不說,只說晴雯,曹雪芹曾經特意提到,她原本是根本就不記得父母和家鄉的,卻為何會在臨終的時候,叫了一夜的娘?有兩個原因。
第一,與晴雯很相似的,有一個角色是香菱。倒不是她們在性格上有什麼相似,而是在周瑞家的問香菱,「你幾歲投身到這裡?你父母今在何處?今年十幾歲了?本處是哪裡人?」香菱聽了,搖搖頭道:「不記得了。」香菱和晴雯一樣,入了富貴人家為奴,也和晴雯一樣,不記得家鄉父母。晴雯在臨終的時候,叫了一夜的娘;香菱在臨終之時,「自從兩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鄉」。
兩個不知道家鄉父母的女子,在富貴人家為奴一場,最終卻都依然惦記著自己根本就不記得的家鄉父母。
最關鍵的,是香菱是「金陵十二釵」副冊的第一位,晴雯是「金陵十二釵」又副冊的第一位。她們,又分別從不同的角度,映射了黛玉。而對於黛玉來說,最讓她心痛難當的,是早早的沒有了母親。她曾經因為薛寶釵和薛姨媽撒嬌,而心酸落淚:「她偏在這裡這樣,分明是氣我沒娘的人,故意來刺我的眼。」薛姨媽對她有些許的好,她就立刻感動的要認薛姨媽做「娘」,並且從此改口稱薛姨媽為「媽」。
晴雯臨終前叫了一夜的娘,香菱臨終前「致使香魂返故鄉」,都是在映射黛玉對母親的思念,也是在暗示黛玉心中的孤寂和凄涼。在某種程度上,也是黛玉臨終時,可能會做出的某種反應。
第二,狐死首丘,代馬依風。狐狸死的時候,頭會朝著巢穴的方向;北方的馬依戀北風。《淮南子·說林訓》:「鳥飛返鄉,兔走歸窟,狐死首丘。」這是自然界的任何生物都有的本能,人類更是如此。
所以,在晴雯臨終的時候,她才會叫了一夜的娘,母親和家鄉,才是一個人靈魂深處的,永遠都難以磨滅的烙印,哪怕她表面上似乎毫無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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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偷娶尤二姐,尤氏為何不告訴王熙鳳?其中的關係太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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