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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爾克斯:《百年孤獨》改變了我的生活,名氣是一場災難

馬爾克斯:《百年孤獨》改變了我的生活,名氣是一場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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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讀】剛剛上市的「最後的訪談」系列,以高顏值設計和重磅對話,在出版人的朋友圈刷屏。中信出版集團引進的這套叢書推出第一輯六冊,收錄了六位20世紀文壇巨匠海明威、博爾赫斯、馬爾克斯、波拉尼奧、馮內古特、大衛·福斯特·華萊士生前的訪談,呈現了文學大家的創作心路和心靈世界。

其中,加西亞·馬爾克斯因《百年孤獨》而為世界讀者所熟悉,現從書中節選摘編普利策獎得主斯特賴特費爾德對馬爾克斯的訪談:

我和加夫列爾·加西亞·馬爾克斯的首次訪談始於1993年的年末,地點就在他墨西哥城的家中。那時,他剛剛完成了《愛情和其他魔鬼》的寫作,該書的西語版於來年出版,並在1995年譯成英文面世,這是一部精簡短小卻意味深長的著作。自那之後,馬爾克斯開始構思系列自傳作品,但只有第一章,也是其中唯一的一章,在2002年問世。他當時正從第一輪癌症的治療中恢復,此次患病加重了他的抑鬱症。我們的對話在緊鄰主屋的小房間里持續了兩天之久。這裡曾是馬爾克斯的書房和辦公室,也是他的「避難所」。沒有浮誇鋪張的裝潢,簡單而舒適,當然也十分溫暖。

馬爾克斯:(指著我的錄音機)我們非得用這個嗎?我討厭這玩意兒。它雖有耳朵卻沒有一顆願意傾聽的心靈。你完全可以記筆記。

斯特賴特費爾德:我寫字很慢,只能藉助它的幫忙。否則這次訪談可能要持續到下個星期了。

馬爾克斯:那好吧。很抱歉我不會英語。我這一生最大的錯誤就是沒有好好學習英語(做舉手投降狀)。隨便問我什麼都可以。

斯特賴特費爾德:聽說您最近被檢查出了肺癌。

馬爾克斯:是的。不過醫生判斷我的預後良好,腫瘤是良性的。哦,應該說是惡性的,只是沒有擴散。醫生給了我很多信心。我也總是和他們說,萬一有什麼不幸發生在我身上,請別告訴我。所以現在他們給我的感覺是一切都挺好的,而我也不知真假。檢查結果依舊嚇人。他們或許還會發現些其他什麼的。我最近的一次檢查是在星期三。星期六我就緊張起來了。星期天我想我可能要死了。

斯特賴特費爾德:那星期一呢?

馬爾克斯:我把檢查推後了。

馬爾克斯:《百年孤獨》改變了我的生活,名氣是一場災難

斯特賴特費爾德:癌症有影響到您的工作嗎?

馬爾克斯:我明顯比原來著急多了。我曾經總是說:「我可以在接下來的二十或三十年完成這份工作。」但現在我知道也許沒有下一個三十年了。但每當我坐下來工作時,我都試圖去克服這份急躁,因為倉促而匆忙的創作一眼就會被識穿。無論如何,使用電腦對我的改變其實比癌症更多。我用電腦完成的第一部小說是《霍亂時期的愛情》。我猜這應該也是迄今為止用電腦撰寫的第一部西語小說。

原先我在打字機上寫好初稿後,會把它交給打字專員,請他整理出一份版面清晰的文檔。看到全新的稿件是件令人興奮的事,只是整個過程要等上好一段時間。現在,有了電腦,我只需要不斷地重寫,周而復始地修改,事情變得簡單多了。你當然可以一直改下去。但最終效率還是提高不少。事實就是我之前每七年才能完成一部小說,現在呢,只需要花兩年時間就夠了。

斯特賴特費爾德:所以您現在依舊有時間做新聞報道。

馬爾克斯:新聞才是我真正的職業。它讓我學會腳踏實地地工作。否則我就像個氣球,漂浮不定。新聞讓我穩穩紮根於現實。有趣的是,隨著時間推移,我發現小說和新聞的技巧其實是可以融會貫通的。文學和新聞的本質都來源於它的可信性。人們經由細節而被說服。他們總是說,「沒錯,就是這樣」——哪怕這根本就是錯的。我的最新作品講述的是一件發生在卡塔赫納的傳說,但全篇有非常多的新聞報道。我一直在搜尋細節,一旦找到了它們,那麼一切都順理成章。

斯特賴特費爾德:您所做的大量研究令人稱讚,但同時大家似乎也熟知您不會把這些研究公之於眾的習慣。

馬爾克斯:我還在搜尋一些資源,來幫助我了解梵蒂岡圖書館的工作,同時關於中世紀藥物的某些信息,我也需要再次核查。這就是為什麼我必須閱讀這些書籍。當我看到海明威在古巴的書房時,我就可以立刻判斷出他的工作。一名小說家必然要有求知若渴的

精神。

斯特賴特費爾德:同時又要保有不顯山露水的神秘。

馬爾克斯:是的。當你完成一部小說後,就應該把所有的草稿和筆記全部銷毀。就像魔術師永遠堅守著魔術的秘密,而作家亦是如此。

斯特賴特費爾德:(開始流汗)看來您應該比較怕冷,對嗎?

馬爾克斯:是的,寒冷讓我無法思考。除了這棟房子,我在波哥大和卡塔赫納也有一間公寓,同時在庫埃納瓦卡、巴黎和巴塞羅那各有一所住宅。我的朋友總是笑我,因為它們看起來都一模一樣,全是一片白色。在每個地方,我的電腦是一樣的,溫度設置是一樣的,我喜歡加勒比海的溫度。哪怕明天我就要出發前往巴塞羅那或波哥大,我也只需要隨身帶上自己的磁碟,隨時可以走人。

斯特賴特費爾德:為什麼非得是白色呢,藍色可以嗎?

馬爾克斯:如果來訪者注意到腳下是白色的地毯,他們會立刻在入門的地墊上清理乾淨自己的雙腳。如果不是,他們根本不加理會。

斯特賴特費爾德:您出生於1927年吧,雖然也有說法提到是1928年。

馬爾克斯:在我的家鄉,當時是沒有那些出生證明的。我到了三歲才接受了洗禮。我的父親說我是1927年出生的。而我的母親則說:「讓他自己來決定何時出生吧。」很明顯,我母親應該是新新聞主義的忠實踐行者。

斯特賴特費爾德:不管怎麼說,您還不到七十,依然很年輕。

馬爾克斯:人到底是何時開始意識到歲數的增長,其實是件很有趣的事情。我一開始是忘記對方的名字和電話,然後這種情況發生得越來越頻繁。我之後甚至連一個單詞、一張臉孔、一首旋律都想不起來。

斯特賴特費爾德:聽起來讓人不禁有點擔心啊。

馬爾克斯:我已經不再去憂慮這類事情了。年華逝去,青春不再,對每個人而言是必經的過程。因此,我打算著手撰寫一本關於老去的書籍。

斯特賴特費爾德:我聽說您在洗澡時最能迸發靈感。

馬爾克斯:沒錯,確實如此。我每天從早上九點一直工作到下午兩點半。這正是我孩子上學的時間。但我發現除此之外,那一整個下午和晚上,我還是在不停構思著故事的情節。我意識到自己哪怕是在睡覺時都在想著我的小說。而這導致我起床時筋疲力盡,思緒枯竭。所以從我關上電腦的那一刻,到第二天之前,我都決定不再去想寫作的事情。

我一直在試圖建立一種運動員的訓練機制——我吃得不多,每晚只喝上兩杯威士忌。早上第一件事就是重讀一遍昨日寫下的東西,這樣我就知道今天接下來的安排是什麼。然後開始著手一天的工作。我相信靈感,但我所說的靈感不是那種浪漫層面上虛幻而縹緲的東西,也並非來自聖靈的指引,更多的是我和想寫的東西間的一種內在交流。等我去洗澡時,想法就自然湧現了。

斯特賴特費爾德:這聽起來很有效率。您洗澡一般花上多長時間呢?

馬爾克斯:大概十分鐘吧。但我希望還能再高效一些。我想有個人能發明一種藥丸,吃了它之後,你就已經洗好澡也刷好牙了。每天這些「例行公事」的程序真是枯燥而乏味。

斯特賴特費爾德:獲得諾貝爾獎後,您是否可以擺脫一些日常瑣事呢?

馬爾克斯:獲得諾貝爾獎唯一的好處可能就在於我不需要排隊。一旦他們注意到你在隊伍中,就會邀請你直接站到隊伍的最前面。

斯特賴特費爾德:僅此而已嗎?

馬爾克斯:享有名氣就好像操作大型噴氣客機,是很精細複雜的活兒。當然,我也沒什麼好抱怨的。諾貝爾獎是尊嚴的某種象徵。因此在那些挑剔你的人面前,你無法再直言不諱。幸好我的妻子梅賽德斯能幫助我紓解內心的苦悶。這是全天下所有妻子擅長的事情。

《百年孤獨》的出版改變了我的生活,當時我發現一位友人將我的信件賣給美國的一間圖書館。自此之後,我就不再寫信了。名氣對我的個人生活來說是一場災難。就好像你可以通過周圍眾多的人群來感知自身的孤獨一樣。圍繞你的人越多,那種渺小感就愈發強烈。

斯特賴特費爾德:自《百年孤獨》於1967年引起轟動後,您就已步入大眾的視野。現今已有數十年之久,您應該早已習慣了吧。

馬爾克斯:我之前略有名氣,但鮮少有人留意。諾貝爾獎過後,一切截然不同。我曾經有件非常想做的事情:駕車到哥倫比亞的某個小鎮,下車去寫一篇關於這座小鎮的報道。但到了第三天,我很快意識到,哥倫比亞所有的記者都聚集在那兒看著我做這件事,我,變成了新聞本身。

馬爾克斯:《百年孤獨》改變了我的生活,名氣是一場災難

斯特賴特費爾德:就是從那時開始,您第一次接觸到福克納和海明威的作品吧。您常常提到自己在他們身上所學到的東西。

馬爾克斯:當小說家讀到其他小說家的作品時,他們會把這部作品一一拆解開來,就好像對待一部機器。在教你如何寫小說這事情上,沒有什麼比閱讀另外一本小說來得更有效了。

斯特賴特費爾德:福克納還賦予了您其他的品質,不論是他所在的密西西比,還是您的家鄉哥倫比亞,都帶著加勒比海的自由狂野。

馬爾克斯:我是來自沿海的人,而非波哥大那樣的內陸地區。在波哥大,住著的是官員,都是些嚴肅的人。而海邊屬於海盜和冒險者。西班牙、非洲還有印度等多樣的文化在此交融。我相信世界上還有很多地方像這兒一樣,充滿著神秘和驚奇,只是大多數人們沒有發現而已。現實就是如此神奇,並沒有任何虛幻的成分,就是純粹的現實而已。我認識一位來自哥倫比亞小鎮的女士,她讀完《百年孤獨》後對我說:「我不喜歡這本書。你要是和我們一起,你會看見和體驗比書中描繪的更精彩的東西。」

斯特賴特費爾德:您是卡斯特羅的摯友,他也是一位極具爭議的朋友。您曾經描述他是一名傳奇人士,每天要閱讀五十份報告,可以連續不斷地接受十七個小時的採訪,在午餐後還能吞下十八個冰淇淋球。算不上野性的話,他也是一個拉伯雷式狂放不羈的人物了。

馬爾克斯:初識他時,我還在為古巴拉丁美洲通訊社工作,幾乎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當他還是個默默無聞的小人物時,我們就已經是朋友了。我們當時都堅信拉美的救贖正要到來,而阻礙的力量則來自拉美之外。拉美地區的命運和美國緊密相連,就好像同坐在一艘橫跨大西洋的遠洋班輪上一般,雖然有頭等艙、二等艙和各種各樣的艙位,但哪一天船翻了,每個人都可能溺水身亡。美國能儘早意識到這點,那麼對每一個關心彼此命運的人來說都會是欣喜的消息。

斯特賴特費爾德:您和卡斯特羅的關係到底多好?

馬爾克斯:只要有時間,他每次都會來我在哈瓦那的房子看我。我們無話不談,甚至是國家機密。

斯特賴特費爾德:人們都說您應該擔任哥倫比亞的駐古巴大使。

馬爾克斯:如果是這樣,他就不能前來我的住所了。除此之外,我不是個合格的大使。所以他們要是邀請我,我也會拒絕的。我這一生都在傳播和普及文化,我想這就足夠了。

斯特賴特費爾德:我聽說您和卡斯特羅在文學上也有聯繫。

馬爾克斯:是的,我們彼此契合,有著十足的默契。我們共屬文學的一部分。他是一位優秀的讀者。我帶上一些簡單易讀的書來幫他放鬆。《吸血鬼德古拉》是我推薦他閱讀的第一本書,他特別喜歡。

斯特賴特費爾德:您現在的成就無人能及,那麼為什麼還要繼續寫作?

馬爾克斯:我記得是里爾克曾說過:「沒有寫作能生活下去的話,那就試試吧。」我熱愛寫作勝過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事情,沒有什麼能阻止我繼續寫下去。這就是我的理由。我想我一直不停地在寫,也是因為懼怕死亡。如果我就此停筆,那我很快就會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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