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姑娘的心事
文/奶茶不太甜
1
陰雨連綿的盛夏，張久久站在一眼能望得到頭的街道，雨從樹葉縫隙間線珠子似得掉下來，她撐著一把藍色塑料透明傘，從南走到北，又從北走到南，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25歲來到這裡，她以為很快就能離開，在心裡設想過無數次瀟洒轉身的場景；如今，30歲了，她還在這裡，還想著離開，卻不敢再有期待。
她很想安於現狀，可是一想到未來要與這座不會熱愛的小城市同甘共苦，生死與共，就有一種三十歲就要死去的感覺，她越來越感到絕望，蒙著被子哭幾乎成為常態。
她覺得自己和這座熟悉不起來的城市談了一場蹩腳的戀愛，匆匆忙忙締結了一場草率的婚姻。她被眼前這種貌合神離但又看似穩定的關係，煎熬的夜夜失眠。
2
張久久喜歡那種匿藏於千千萬萬的人流之中，躋身於擁擠熱鬧的地鐵一角的生活，看自己的手機，發自己的呆。外面的世界很大，自己的世界很深，兩者相得益彰，想起來就覺得舒服。
當然，她並不追求上海、北京、廣州那種壓力巨大，生存空間逼仄的超大城市，但那種基礎設施健全，詩與遠方並存，房價雖然高但飽含溫度的二線城市對她的吸引力是極為致命的。
那裡幾乎有成全她生活夢想的所有設施，差不多的圖書館、差不多的公園、差不多的商場、差不多的咖啡廳、差不多的街邊串串、差不多的街頭座椅、差不多的各路公交和地鐵，令她想想都心甘情願付出一切去追求。
可她，真的願意付出一切嗎？並不是，眼前的「穩定」足以撼動她狠心下過的各種決定。
「不是誰都有勇氣與體制說拜拜的，在這個沒人能擔保永遠的年代，這個『穩定』現在看起來至少可以擔保。」
迫於各方壓力，張久久不得不被「穩定的體制，體面的工作」牽著鼻子走，但只有她知道，自己是個體制內的流浪者，在這片看似穩定的溫水中，漫無目的地遊走奔波，不知終點。
3
其實，她也對抗過，在成家這件事情上，堅持不找和這個城市有瓜葛的人。但是只要是給她介紹的人都是和這個城市密切相關的，因為這一點過於無理的倔強與執著，她錯過了很多本來可以過日子的合適人選，卻還執迷不悔地在這條不切實際的路上越走越遠。
她說，沒關係啊，我願意來回跑，我願意忍受距離帶來的困擾，總好過在這裡和一個合適的人相守到老。不確定的事情，讓人感到還有希望，可是確定的事情，連一絲別的期盼都不留給人。
大家都覺得納悶，像她這種不好看也不難看，看起來馬馬虎虎的人應該不會那麼難找對象吧，差不多找一個人不是很正常嘛？只有她知道，現在這種狀況，差不多的沒幾個，差多了的又怎麼甘心，完全崩潰與絕望。
見過那麼多人，當然有她喜歡的，還是那種一眼望過去就感覺被流星砸到，甘心下一刻就為對方粉身碎骨的人。可現實往往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尤其是對於她這種外貌並不出眾，性格又異常內向的人來說，這種一見鍾情的童話故事發生的幾率是零，像木頭一樣的她又怎麼能吸引到別人？
她甚至連在微信上發一句問候語都不敢，她恨自己無能，又虔誠地希望對方幸福。對於自己喜歡又得不到的人，她還保有滿滿的善意和祝福，這一點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偉大。她常常嘲諷自己的阿Q精神還真是無敵！
不願意將就，又不敢爭取？她覺得自己被婚姻這道題徹底絆倒了，摔得不成樣子，還要咧嘴大笑，表示其實我不怕孤獨。
天知道，她心裡怕的要死，又多期待歌裡面唱的那個「對的人」及早出現，她覺得自己真的扛不住了，強忍了這麼多年，弄到現在，誰一問這樣的問題，她的心底就酸澀得像吃了十個生柿子，又酸又澀又苦，眼淚直流。生活怎麼這麼苦呢？
一連幾個晚上睡不著覺，每天都是同一天，絕望一天比一天深，生命真是又苦又短啊。雨季是不會再來了？可是，我等的人還來不來呢？
張久久用兩手撥亂凌亂不堪的長髮，讓它們擋住自己的臉，也擋住看不清楚的無底生活深淵。
4
每個人都在告訴她，你應該努力啊，你要想著解決問題啊。其實她真的時時刻刻都在想，可總感覺自己力不從心，實在做不到。
那麼想改變又那麼怕改變，那麼想擁有又那麼怕擁有，張久久覺得自己人格分裂，精神崩潰。她完全被悲觀情緒左右，陷入泥淖無法抽身，別人看起來還蠻不錯的生活，被她過得一塌糊塗。
雞湯文早已不能再溫暖她，那些嘰嘰喳喳、你儂我儂的流行歌她聽了就作嘔，看見不熟悉的人突然變得友好，心底的汗毛都豎起來了習慣性地防禦。
世界不再欣賞她的簡單，她也就不知從何做起，和世界友好相處。只好把自己裝在套子里，對工作，對生活，對婚姻，她徹頭徹尾地防禦，不敢輕舉妄動，也就失去了生命的活力。
安於小鎮的小城姑娘，才有簡單明快的美麗，可現實里，有多少不安的心，是這小鎮承載不了的？
5
張久久在聽謝春花的《借我》,生猛與莽撞不問明天，說得出口的旦旦誓言，不懼碾壓的鮮活？她望著路盡頭一閃一閃的路燈，眼淚和著雨水流到她的白T恤上：「沒關係，真的努力啊。至少在死去之前不後悔。小城市也阻擋不了我追求進步的決心，多困難，姐都不怕。」
她聽見自己心裡的聲音。
左岸記：這些個心思基本都只是暫時的魔障，遲早是會豁然開朗的。小城姑娘，有理想的追求，但往往並不知道真正屬於她的理想是什麼，所以才會有那麼多矛盾。而當她尋尋覓覓，她會發現那些她想要的其實就在燈火闌珊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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