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自己」「人生是一個人的旅程」……
畢業季又有很多鼓勵年輕人「做自己」的演講或格言出來。
但在作家大衛·布魯克斯看來，這種觀點非常不負責任、只會誤導年輕的畢業生。
「他們剛走出大學校門，那種格言沒法幫助他們做什麼決定。
人們說『跟隨你內心的熱情』，可八成大學生壓根沒什麼熱情……」
這是布魯克斯最近接受採訪時所說。他不是第一次這樣「反雞湯」了。
之前，在給母校芝加哥大學做畢業演講時，他也曾經直言：
「像今天這樣，知名大學常常會邀請億萬富翁來致辭，告訴你們可以從失敗中學到些什麼。從這種致辭里可以領略到失敗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當然，你得恰好是喬布斯或者J.K.羅琳才行。
然後，我們這種嘉賓就會有模有樣得給你們一些爛大街的建議：遵從你內心的聲音、要做真實的自己、追隨你的激情、你的未來充滿無限可能……
我們這一代人會首先讓你欠下一屁股債，然後給你一些毫無用處的職業指導讓你連債都還不清。
……
事實上，過不了幾年，你們中的很多人就會一邊睡在父母家的沙發上，一邊去那些快辦不下去的NGO打打醬油。還有的人，則是在類似企業諮詢那樣的工作中消磨心智，每天過了午夜，還在廉價酒店裡趕著做PPT……」
那麼，大衛·布魯克斯給年輕人的建議又是什麼呢？
「活在人際關係中。
這句話說起來容易，但要讓人們真正發自內心而不是虛情假意地交流，其實很難。」
「大部分學生都不太善於建立親密關係。我們更善於逃避，尤其是迴避那些心有靈犀般的羈絆或即將到來的場合。我們忙著在二十歲出頭時一鳴驚人，不想展示自己平庸無奇的一面——但是，這正是建立親密關係的前提。」
這也是布魯克斯最近在TED演講中談論的主題。
在這個很受歡迎的演講中，他總結了現代社會中幾個被廣泛相信的謊言——關於事業和人生。
其中包括：
「事業成功才能讓人生變得充實」
「我靠自己就可以快樂」
「每個人都可以憑實力成功」
「你必須選擇自己的價值觀，做你自己」
……
布魯克斯說，他自己雖然有一個成功的事業，卻並未讓人生充實起來。
他還說人們常常歌頌的社交自由「糟透了」，因為「無根之人是被遺忘的人，因為他不負任何義務」。
在他看來，只有去掉那些雞湯和謊言，才能找到適合自己的答案。
這些觀點你未必會很同意，但應該能有些啟發。
下面是他演講的內容，有所刪減：
「我們的人生中都有低谷。我在2013年就經歷過一次。
我那時剛離婚，臉面無存。
我的孩子要麼已經離家上大學去了，要麼正要離開。
我又失去了一些朋友。
當時隻身一人住在一間公寓里，擁有的只有工作。
我當時有工作上的朋友和工作日的朋友，就是沒有一起過周末的朋友。
我的周末只是一段漫長而龐大的寂靜。
我那時很寂寞。
寂寞像一種恐懼，一種胃裡的灼熱一樣襲擊著我。
那種感覺有點像是喝醉。
人會失去判斷力。攤成一團，不成人形。
而最令我痛苦的是：我終於意識到，我的公寓的空蕩其實只是我內心空虛的映射，以及，我被我們文化中的一些謊言所欺騙了。
第一個謊言是：事業上的成功能夠令你的人生充實。
我在事業上還算有些成就。
這些成就幫助我避免了一事無成的羞愧感，但除此之外，我發現它並沒帶給我任何正面和積極。
第二個謊言是：我能讓自己快樂。
「只要我再贏一場、減掉15磅、多做一些瑜伽，我就會變得快樂。」
這是一個有關自給自足的謊言。
任何一個行將就木的人都會告訴你，真正讓人們快樂的是人生中那些深厚的人際關係，這恰恰是自給自足的反面。
第三個謊言是：實力主義。
實力主義給你傳達的信息是，你被你的成就所定義。
實力主義讓你誤以為你能通過靠近那些有名望的事物來獲得尊嚴。
實力主義的情緒是有條件的愛，你必須通過努力才能獲得愛。
實力主義的人類學分析就是，你不是一個需要被凈化的靈魂，而是一堆需要被最大價值化的技能。
實力主義的邪惡則是，只要你的成就比其他人多，你就更有價值。
我因此而犯下了忽視的罪惡——沒有主動去聯繫朋友，沒有去和朋友見面，逃避、規避衝突。
布魯克斯說，他發現墜入孤立谷底的，不只他一個人。
近年來，孤獨像一場瘟疫一樣在很多社會蔓延著。
以美國為例，45歲以上的人中有35%處於長期的孤獨中；
青少年自殺率在過去幾年間上升了70%，
抑鬱症發病率在飆升，心理疾病問題在增多......
在布魯克斯看來，現代人普遍面臨著一場「社交危機」，
而他，是如何走出來的呢？
我用過去五年的時間爬出了谷底。我怎麼做到的？
希臘人曾經有句諺語：「智慧是受苦得來的。」
在那段黑暗的歲月中，我得到了一些啟發。
第一個啟發：社交自由糟透了。
經濟自由沒問題，政治自由也很好，但社交自由糟透了。
一個無根之人是一個隨波逐流的人。
一個無根之人是一個被遺忘的人，因為他不負任何義務。
自由不是一片你想要暢遊的海洋，而是一條你應該淌過的河流。
在河的對面，你要付出承諾，並就地紮根。
第二個啟發：當你遭遇人生中的困境時，你要麼被打垮，要麼選擇被打開。
我們都知道那些被打垮的人。
在承受了痛苦與悲傷之後，他們的氣量越變越小，他們變得焦躁而易怒。
有句諺語就說，「沒有被轉化的痛苦只會遺傳下來」。
但還有一些被打開的人。
痛苦會擾亂你的人生。它讓你意識到自己並不是從前以為的那個人。
神學家田立克說過：
「痛苦會打穿你曾經以為的靈魂的底層，顯露出下面的空洞，然後它會將那個空洞也打穿，再顯露出下面的空洞。」
我在自己身上發現了許多此前從未察覺到的深穴，而能夠填滿它的，只有心靈與社交的養料。
我們真正渴望的，是一種歸屬感，和互相的愛慕。
伯爾尼埃的《戰地情人》中，那個老人和女兒這樣談及過世的妻子：
「激情燃盡之後剩下的，才是真正的愛。這是一門藝術，也是一次幸運的邂逅。你的母親和我擁有過它。我們的根在地底下交互盤繞。當花兒落盡，我們才發現，我們是一棵樹，而不是獨立的兩棵。」
這種歸屬感，才是心靈渴求的東西。
然後你就會找到你的靈魂。
有錢的成功人士並不比不如他的人擁有更多的靈魂。
奴役是對另一個個體靈魂的毀滅。
強姦並不是物理分子的侵犯，而是企圖侮辱另一個個體的靈魂。
靈魂嚮往的，是它對公平正義的渴望。
這也是我的第三個覺悟。
在此我想借用愛因斯坦的一段話：
「你所面臨的問題不能以你發現問題時的意識狀態來解決，你必須進入到另一個意識層次。」
所以具體要怎麼做？
首先，你要去找你的朋友與敞開心扉，和他們深度長談。
接著，你要一個人走入荒野，到一個不需要面具的地方，放下你的「自我」，讓它慢慢地坍塌碎盡。
然後，你就擁有了被愛的能力。
我有個朋友說，當她女兒出生時，她意識到自己愛她的程度遠遠超出進化所需。
我很喜歡這句話。
因為它談及的是我們內心深處的某種平靜，某種對另一個人無法解釋的關愛。
身處谷底很困難的一點是，你沒法自己爬出，必須有人伸出援手將你拉上來。
我就是這麼出來的。
某天，我很幸運地被一對情侶邀請去做客。
他們家有一堆因為媽媽生病之類的情況被收留的孩子，我向其中一個孩子主動進行自我介紹，他卻說：
「我們這兒不握手，只擁抱。」
我並不是一個喜歡擁抱的人。
但自那以後，只要我在華盛頓，我都會回到他們家，擁抱那些孩子。
他們渴望你的親密。
他們要求你毫無保留地袒露自己。
他們教會你一種新的生活方式：把與人的親密關係放在首位。
在布魯克斯看來，很多人都在事業成功和生活幸福的對比中失去了平衡，然後：
「自責感漸增，對未來失去了關鍵的信念，不再想深入了解對方，不再善待他人……」
如果不在這方面尋求改變，我們心中的空虛便不會得到填補。
你的生活里還有那種可以
經常一訴衷腸的親密朋友嗎？
參考資料：
https://www.ted.com/talks/david_brooks_the_lies_our_culture_tells_us_about_what_matters_and_a_better_way_to_live#t-228209
https://www.cbsnews.com/news/david-brooks-the-second-mountain-the-quest-for-a-moral-life/
圖片來自網路，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TAG:Len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