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卦是設計出來配合泰卦的，所以很湊合

撰文/流沙河，詩人

否卦：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貞；大往小來。

初六，拔茅茹，以其匯；貞吉，亨。

六二，包承，小人吉，大人否，亨。

六三，包羞。

九四，有命無咎，疇離祉。

九五，休否，大人吉。其亡其亡，繫於苞桑。

上九，傾否，先否後喜。

否卦，流沙河先生書

接著這一卦，這個否，否定的否要讀成「pǐ」。否的意思，就說的泰，前面泰是很通泰，否就是不通泰了，發生了各種障礙了，這個社會再不像那一個階段那樣通順，遇到了各種困難，叫否。

卦辭說的「否之匪人」，卦辭並不是不贊成否。因為一個社會要往前面走必須有所否定，否定本身還是對的，不能要求一個社會沒有否定。

否之匪人，流沙河先生書

但這個問題是「否之匪人」，就說你所否定的不是應該否定的那個人，被你推倒了的，取消了的，不是你應該推倒、取消的人，不是說你推倒某人、取消某人就不對，是說你把人弄錯了，不該加以推倒的你把他推倒了，不該否定的你把他否定了。那麼你這樣做就「不利於君子貞」，這個「君子」實際上在《易經》中指的都是官員階層。你這樣做，對前一個「泰」那個階段的官員很不利。原來「泰」是「小往大來」，現在倒過來了，是「大往小來」，「大往」就是前面那個階段，你過得「大日子」，對不起，沒有了。「小」，消極的，這個階段來了，各種困難都來了。

那麼在這個以前，先在提醒你，第一爻是提醒你從前的狀況。從前在泰卦的時候，人家是「拔茅茹，以其匯」，是說的易了位，你太太在上面和你做愛的時候，她就好像在上面抽絲茅草的茅針、那芯芯抽來吃，味道很甜，上一個階段是「貞吉亨」。就是說你如果捻到這一卦的時候，當初都給你說了，這是很吉祥的事情，也很暢通亨通的事情。所以有的人就覺得你這個是前一卦的卦辭放在這兒的，它在放在這裡就是告訴你把那個階段已經取消了，那是前一個階段。

現在從第二爻就開始，「包承，小人吉」。這個「包」仍然是「匏」，就是那個葫蘆瓜做的腰舟。

流沙河先生書

原來只是把這個匏作為你的浮具，它本身只是一種手段，但你把它當成奴隸了，你完全依靠它，讓它來承重，朝廷裡面的大事。匏瓜只是工具，是給君子提供浮力的，現在君子靠邊站了，把匏瓜作為你的依靠對象。這樣是什麼意思？就是說前朝的時候是君子在位，現在把這些作為工具的，作為陰性的，作為代指小人，只能出氣力抬轎子的人，弄成大官去主宰朝政。然後，像匏瓜這些代表女性的東西，居然弄成菜肴，正大光明地上桌，這個「羞」就是珍饈美味，做那些美味的時候，把這個匏瓜擺到中間，覺得做得好。這個就弄來倒起了，所以是「包羞」，「羞」是做成菜，「包」是匏瓜，因為匏瓜這個東西，實在是上不了檯面的東西，你把它當成珍饈美味放到桌子中間。

這兩個就表明局面已經變了，不是第一段爻辭所說的「拔茅茹」，因為「拔茅茹」帶來的快樂，不但給太太帶來快樂，也使丈夫與太太互相交流了。以前把代表陰性的、代表工具的匏瓜當作依靠對象，把這些作為蔬菜沒有資格敬神的，居然當成珍饈美味拿到宗廟裡面去（敬神）。就是說你搞倒轉來了。

第四條，「有命」。凡是《易經》說有命，都是說的國王對下面要進行獎勵，就叫「有命」。結果國王的命，下來的命，「無咎」，沒有責備的一句話。明明像這個，已經是小人當了道，你國王就應該發出聲音，說你們這樣搞不對哦，但沒有，「無咎」，就是國王沒有責怪他們。

「疇麗祉」，這個「疇麗祉」要看註解。

流沙河先生書

「疇」就是那一伙人、同伴就叫「疇」，就是和匏瓜，和那些小人，那一夥的人的時候，全部「麗」，就是捱著了，全部「麗祉」，都得到好處了，那一幫人一個個提拔起來，升到哪一級，官都做大了，全部是後來一些小人，所謂那些小人就是指的，只配抬轎子、當腰舟的那些人，成為了依靠對象。「麗」是附著，古人說的「日月麗於天」，「麗」就是附在天空上面，不是美麗的麗，意思不當那個講，是麗著。

也和仳離的「離」是一樣的，司馬遷解釋屈原的《離騷》，離騷者，猶離憂也，就是遭遇到憂患，叫離騷。「麗」也是遭遇，附在上面。所以千字文說的「金生麗水」，說是水中間產生金，金的產生是附著水，這樣才產生的，不是說那個水很麗所以才產生金。麗是動詞。「疇」是那一伙人，他們就得到好處。然後再看底下的爻辭，那麼國王所有的命，就沒有責備那些當朝的人，肯定就是表揚他們，表揚他們還要多給錢，給了錢就是福利，就是福祉。那一幫人都沾了光，「疇麗祉」的意思是這個。

然後第五爻，又是表示信心堅定，叫「休否」。乾脆就給他停止下來，他亂否定，把不該否定的否定了，現在我們讓他stop，你停下來，不能那樣搞了。「大人吉」，這個大人當然就不是你我了，你我都只配是小人，大人都是當權的那些。對他們說來，把那個被否定的東西停止，不能否定了，那麼他們就很吉了。

「其亡其亡，繫於苞桑」，這是一句詩翻譯出來，前面是問話。「其亡其亡，繫於苞桑」，是要垮桿了嗎？是要完蛋了嗎？就叫「其亡其亡」，結果沒有。「繫於苞桑」，捆在一棵茂盛的桑樹上，就說很穩定。

流沙河先生，圖片提供：麓客學社·鐘鳴翔

抗日戰爭時，國民政府說他們自己的政權是苞桑永固，就說捆在一棵茂盛的桑樹上，是很穩固的。這個有點不好懂，因為「系」字是動詞，我們認為是懸掛，其實懸掛是系的一個意思。還有一個意思，把一頭牛捆在某棵樹上，把牛啊馬啊的繩子捆在樹上也叫「系」，垂楊系馬，牛和馬都可以。那麼這個「系」肯定就不是吊在桑樹上，因為桑樹的丫枝是脆的，吊得重了就會斷。只有一棵茂盛的桑樹，把一頭牛哪怕一匹象捆在那兒，它都扯不翻。因為他們這些人有經驗，凡是桑樹，長得很茂盛的，樹冠撐得很開的，它下面的根就特別深，而且竄得很寬，因此你把一匹象捆在桑樹上，使勁拉，它都跑不掉。

「其亡其亡」，這個「亡」還可以解釋它要跑了，跑了也叫亡，不是叫逃亡嗎？跑了嗎？完蛋了嗎？失去了嗎？都叫亡。結果告訴你「繫於苞桑」，不會亡，捆在一棵很茂盛的桑樹腰上。這一棵桑樹就是象來拉，都拉不翻。

第六爻就更簡單，「傾否」，「傾」就是推翻，推翻前朝依靠小人的路線。

流沙河先生書

「先否後喜」，就是說乾脆給他推翻了，那麼否的階段就結束了，後來就人心大快，就喜了。這是《易經》說的，不是我說的。

完了，所以這個否卦完全是為了配合泰卦設計的，而且設計得有點缺少材料。所以又把泰卦的那一爻拿來做它的第一條，因為它湊不夠那麼多內容，只好把前面的「拔茅茹，以其匯」，這個是前面泰卦的，又拿來重複，也可以說它回顧一下前一階段的狀況。前一階段的狀態是「吉亨」，是很通暢的，很吉利的。重複說一遍。但是也說明了這一卦的設計完全是配合泰卦，所以它在六十四個卦當中位置並不是特別重要，只是配合泰卦。

所以這兩卦，我們講否卦就很簡單，三五句就完了。

（易經破迷·第九講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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