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隕石獵人:遊走在光明和黑暗之間的冒險家

俄羅斯,車裡雅賓斯克,天氣冷的要殺人。屋檐上吊著密密麻麻、長短不一的冰掛,最長的幾米,最短的也得一米。早上9點,人嫌冷躲在屋裡,野狗卻得去找吃的。它們嗚嗚低鳴,耷拉著耳朵,蜷縮著尾巴,不敢走在屋檐下,害怕冰掛掉下來扎著自己。這些城市流浪者要去刨垃圾堆,它們只有一個想法,但願屋主前一天胃口不好,能留下幾塊骨頭。

「隕襲」後的車裡雅賓斯克。

突然,野狗似乎覺察到什麼,快速溜進小巷子,本能驅使它們夾緊尾巴,隱在暗處瑟瑟發抖。

天空中,一團光球划過天空,留下一長道白色尾跡。這光太亮了,可能是百年來照亮地球的最明亮的物體。事後,某目擊者形容:「這種光似乎只能在世界末日出現」。根據光比聲音傳播快,先看見光,再聽見響的物理規律。閃光過後,接著就是一聲巨響,音波轟隆擴散,好像要把腦子晃成漿糊。隨後,爆炸引發的衝擊波姍姍來遲,許多房子的玻璃被震碎,連窗框也被震得挪了窩。

隕石划過車裡雅賓斯克的天空。

早晨的寂靜小鎮,立刻化身末日危城。人們跑上大街,試圖搞清情況,「打仗了!?」「是不是地震了?」「誰家車胎爆啦!」說什麼的都有。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直到有人爬上馬路,捂著臉喊道:「倒了大霉了!石塊砸穿了屋頂,直接飛進了咖啡杯,剛沏好的咖啡,我的臉!」聽到這悲慘的經歷,人們恍然大悟,原來是天降隕石。

【俄羅斯上空的「禮花」】

在俄羅斯,天降隕石不算新鮮事。因為它是國土面積最大的國家,自然也最容易招隕石,以往那些隕石,隨便落在某處荒野,安靜地躺在草叢中,人畜無害。但這次來的傢伙不一般,這顆隕石原本是一顆小行星,大約一年前脫離小行星帶,徑直飛往地球。它的個頭雖然不大,約頂一輛公共汽車,但重量卻有7000噸,真可謂身小力大。

當天早晨,它到達了旅程的終點——地球,沒作任何停留,直接飛入大氣層,以每秒30公里的速度疾馳,過了幾十秒,這位不速之客算是領教了地球大氣層的手段,由於空氣急速摩擦,它再也飛不動了,在距離地面20多千米的高空,它不得不自爆,把自己變成了一朵太空「禮花」,算是給車裡雅賓斯克人一個「禮物」,沒想到這個禮物竟造成1200人受傷。

【星球大戰,恐龍遭殃】

對人類來說,本次事件算虛驚一場,隕石沒有落地,及時地在地球上空爆炸了,很幸運,大氣吸收了絕大部分能量,並不會造成滅世巨災。這次隕石爆炸,相當於20顆原子彈,換算成烈性炸藥得有50萬噸。有人擔心,地球被轟穿了怎麼辦?其實,這完全是杞人憂天,如果這次隕石能轟穿地球,那拋一塊磚頭也能把喜馬拉雅山砸塌了。火山爆發一次,威力能達到上千萬噸烈性炸藥,那麼多火山爆發,也沒見把地球怎麼樣,何況一次小隕石「鬧事」。

其實,天降隕石這檔子事,在宇宙中很常見,沒有哪個星球敢說自己沒被砸過,不說遠的,就說月球。因為它是地球的衛星,所以得幫著攔截隕石,直接導致被砸毀容了,月面上全是坑。雖然有月球頂在前面「抗砸」,但地球也沒少中招。比如6500萬年前,當時同樣有一枚小行星撞擊地球,那次「天地大衝撞」太厲害了,小行星一屁股坐在了地球表面,把中美洲砸凹了一塊。地球被砸蒙了,海嘯、火山、地震,統統爆發,形成一場毀天滅地的事故。那次撞地球的傢伙可不能叫太空「禮花」,應該叫宇宙「大雷子」。「大雷子」到地球撒野,最冤枉的是恐龍,這群大個兒本來霸佔著地球,優哉游哉地過日子,沒想到讓隕石給砸滅絕了,留下一個空地球,便宜了人類。

【隕石的「犯罪記錄」】

摸著良心想想,要說這次隕石襲擊是小事兒,恐怕也不合適。那1200名俄羅斯百姓,在家好好睡覺,居然被砸得頭破血流,一個個纏成了繃帶人,找誰說理去?看在他們的份上,可以把這件事列為「太空恐怖襲擊」。

被隕石砸中的汽車

倒霉的不光是俄羅斯,全世界都受過小行星的正面「打擊」。2003年3月26日,美國的伊利諾伊州森林公園,隕石突然光臨,不偏不倚正好砸到公園裡的別墅區,據說砸壞了好幾間房。而在更早的1992年10月9日,一顆小行星墜落在紐約市,直奔一台轎車的後備箱,也許這台車太丑了,惹得天怒砸車。

僅僅在2015年一年,就發生了好幾起隕石墜落居民區的事件。比如6月12號,紐西蘭奧克蘭北郊,一枚1公斤重的隕石直接扎進民宅,把廚房砸了個稀巴爛,有人分析,可能是屋主做飯太難吃,他的孩子許了個願,不想吃家裡的飯,希望隕石把廚房砸爛,沒想到夢想成真。

被隕石砸中的汽車

有句古語叫「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這句話就是形容安?霍奇斯太太的。1954年3月30日,美國阿拉巴馬州,這位太太在家閑坐,結果一枚隕石擊穿天花板,不偏不倚撞到了她的肚子上,她也就成了有史以來,被人們熟知的第一個被隕石擊傷的人。1991年8月,烏干達姆巴萊,一個小男孩被3.6克的隕石襲擊,從太空來的石頭剛好砸中他的腦袋,這孩子似乎有絕學——鐵頭功,竟然安然無恙。

【雙面獵人】

小城車裡雅賓斯克,因為隕石成了焦點。一夜之間,城裡出現了很多生面孔,有俄羅斯人,也有外國人,他們打聽關於隕石的事,然後不辭而別,直奔曠野,這些人行事神秘,不留任何痕迹。上了年紀的當地人知道,這些人是隕石獵人。

全副武裝的隕石獵人踏雪尋石。

隕石落地,就像流血的魚進了鯊魚池,立刻攪起驚濤駭浪,把各地的隕石獵人引來。

隕石獵人,行走在光明與黑暗之間,亦正亦邪。這些人懷著不同的目的,走上了尋石之路,有人想發財,有人想出名,有人想搞科學研究。雖然企圖不同,但他們的目標一樣——找到隕石。他們視這些天外來客為畢生所求,在各地追隨著隕石的腳步。

維克托·格羅霍夫斯基

維克托·格羅霍夫斯基,是一個「雙面人」,他有兩個身份:平常他是冶金學家,任教於俄羅斯烏拉爾聯邦大學。每當有隕石,他就化身隕石獵人,四處搜尋星海遺珍。全世界大約有1萬多名隕石獵人,這是個複雜的群體,其中有踏遍五湖四海的老獵手,也有純靠興趣驅動的初學者。維克托屬於前者,而且是其中的拔尖人物。

維克托來到車裡雅賓斯克,並沒有貿然出擊。目睹了亂七八糟的大街,他決定先幫助當地人掃地,收拾乾淨碎掉的玻璃渣子,修好砸壞的門窗。出於感激,當地人告訴給他一些秘聞,比如隕石墜落的詳細方向,然後,這個老狐狸又買了一份報紙,記錄下當日的風向、氣溫。他把得到信息匯總起來,去除掉無關的因素,最後計算出隕石的下墜曲線,預測出了隕石的精確位置。

好飯不怕晚,找到了位置,維克托才動身尋石,不出所料,這位隕石獵人大獲豐收,共找到700多塊隕石碎片,總重5.5千克。這還不算完,憑藉老狐狸的直覺,他斷定:還應當有更大的碎片,就墜落在切巴爾庫利湖附近。經過幾年尋找,他的學生果真從湖底找到一塊隕石,重達570千克。

切巴爾庫利湖中打撈出的隕石。

維克托有獨到的尋石方法,本可以靠賣隕石一夜暴富,但他放棄了唾手可得的巨款,把隕石帶離了名利場,送進了科學聖殿。他將搜集的隕石一部分交給其他研究機構,另一部分自己留下進行分析。因為高潔志向和科學精神,他被《自然》雜誌評選為「2013年改變世界的十大人物」。

【骯髒騙術】

目前市場上有很多隕石,其中不少是冒牌貨。隕石真假難辨,這都是這騙子們的功勞。為了騙錢,贗品往往需要打廣告,車裡雅賓斯克就算一個天然廣告。這邊隕石剛落地,那邊購物網站就有動靜了,有人公開賣隕石,而且是最新鮮的隕石。一名自稱弗拉基米爾的賣家留言:「出售墜落在車裡雅賓斯克的隕星,大小都有,現貨包郵,1克起拍!」他在留言下附上一張照片,一塊黑色石頭,並附言15日墜落於車裡雅賓斯克,每克49美元。

金屬探測儀是個找隕石的好幫手。

這位賣家的上貨速度,讓人有一絲疑問,這麼快找到隕石並在網上賣,這人該不會是騙子吧?人們對賣家的身份產生了懷疑。這種懷疑是有理由的,在隕石墜落後,騙子們通常會大張旗鼓,聲稱找到了大量隕石。他們採取移花接木手段,將從別處買來的廉價隕石,偷運到價值較高的隕石墜落現場,並偽造墜落現場,假裝發現新隕石,然後高價賣出獲利,這種騙術被稱為「埋雷」。騙子終究是騙子,可能一時得手,但不會永遠成功。這位弗拉基米爾先生,聰明反被聰明誤,因為出手太快,演砸了一場好戲。

【隕石它們家那點事兒】

尋找隕石,是個靠天吃飯的工作。遇到大規模隕石墜落,撿點現成的,那是運氣好。而大多數時候找隕石,肯定是土裡刨、沙里淘,找的都是陳年老石。想要有所收穫,必須全副武裝,金屬探測儀之類的東西,肯定少不了,甚至有人專門訓練「隕石狗」,利用狗鼻子來「聞石」。其實,能不能找到隕石,最關鍵的準備不是機器和狗,而是知識。從維克托·格羅霍夫斯基身上,我們就能發現這一點。想跟天上來的傢伙交流,不了解它們可不行。要成為老練的隕石獵人,秘訣只有一個:把自己變成隕石專家,用知識代替運氣。

給發現的隕石拍照留念。

我們生活的地球,在誕生之初無比荒涼,現在我們司空見慣的東西,早期的地球上都沒有。比如說水,號稱生命之源,它就來自外太空,某些含水彗星撞擊了地球,送來了水;再比如金屬——金銀銅鐵,它們來自超新星爆發,被灑落到宇宙各處,最終有一小部分留在了地球上,甚至這個星球最引以為傲的生命,也有可能是從宇宙某處意外「來」到地球的。將那些物質從宇宙運送到地球上的,就是大大小小的彗星和小行星,它們在宇宙里迷了路,在經過地球時,被地球的引力捕獲,一頭栽了下來。

南極盡頭有隕石。

如果只是一塊太空石頭,那隕石也沒什麼價值,這個奇異的「天外來客」,值錢就值在它所帶的信息。每顆隕石都保持著數十億年不變的身軀,相當於一本遠古秘籍,包含大量地球上無處可尋的奧秘,是了解太空和人類起源的重要資源。這樣巨大的研究價值,成就了隕石的驚人價格。重量相同情況下,隕石的價格是黃金的40倍。

【天外神兵】

除了科研之外,隕石在人類的歷史上,曾起過巨大的作用。

蛇形的馬來克力士劍。

在石器乃至青銅時代,人類還不會煉鐵。作戰的兵器主要靠石頭,加上少量的青銅兵器,這些武器的鋒利度和韌性都不如鐵器。隕鐵是天然純鐵,純度高,又含有鎳,可以增強刀身堅韌而不易折,是天生的武器材料。打造隕鐵武器很容易,只要把隕鐵燒個半紅,然後砸成劍形,就製成了一把「神器」。這種跨時代的「黑科技」簡直就是作弊,在遠古時代能大殺四方。馬來西亞有一種劍,叫馬來克力士劍,就純以天外墜落的隕石鐵打造,刀刃有隕鐵獨有的花紋,被稱為東南亞的兵器之王。

【辨石之秘】

按理講,物以稀為貴,隕石這麼金貴,數量一定稀少。事實上,隕石其實很常見,從重量上說,每天有100噸隕石砸入地球;從頻率上說,每分鐘都有隕石沖入大氣層;從概率上說,隕石可能隨機落到地球上的任何地方。

目前世界最大的隕石——霍巴隕石

普通人對於隕石很陌生,比如地上有個大坑,咚,一個人走路掉了進去,他一定會怒罵:誰這麼缺德,挖坑也不填上!他就不會想到,這個坑很可能是大隕石砸出來的。

一些小行星,它們體型袖珍,砸出的隕石坑不夠深,這些不夠顯眼的坑洞又被地質活動不斷侵蝕,逐漸淪為一個小坑,比如愛沙尼亞的卡里隕石坑,乍看起來就是個小水塘,沒人會意識到這是隕石坑。

巨大的隕石坑

還有一些隕石,它們先是被地球吸引,圍繞地球打轉,然後慢慢墜落。因為墜落角度小,它們的降落方式很特別,不是一頭砸進地里,而是類似於打水漂,不斷減速降落,所以很難產生巨大的隕石坑。人類發現的最大隕石——霍巴隕石,就是以打水漂的方式降落,溫柔地躺在地球上曬太陽。因為沒有顯眼的隕石坑,長久以來,它被當做一塊擋路的蠢石頭,「懷才不遇」多年,直到1920年才恢復身份,被確認是一塊巨型隕石。

辨別一塊石頭是不是隕石,需要看「氣印」,這是隕石獵人們的必修課。

隕石表面的顯著「氣印」。

所謂「氣印」,其實說得是隕石表面的熔殼。隕石在急速飛行時,表面溫度可以達到數千度。在這樣的高溫下,隕石表面融化成了一層液體,隨著空氣阻力的加大,它的速度越來越慢,融化的表面冷卻下來,形成一層硬薄殼,學名叫熔殼。這個殼很薄,一般不超過1mm左右,呈黑色或深棕色。融殼固化的過程中,隕石表面被風吹過,會形成漣漪一樣的波紋,這個痕迹保留下來,就叫「氣印」。 熔殼和氣印就是辨別隕石真假的主要特徵。如果哪天走運,看到奇怪的石頭或鐵塊,不似凡品,表面有這樣一層熔殼或氣印,那你可以立刻斷定,這是一塊隕石。

【「星星就裝在我上衣口袋中,感覺特別幸福」】

越是人跡罕至的地方,往往才是機遇之地。對隕石獵人來說,攀爬雪峰深谷,遊走戈壁荒漠,危險就是自己的旅途夥伴,生死或許只在一瞬之間。尋星之旅,知識、運氣、眼力,缺一不可。隕石獵人,這名字聽起來很美,做起來很累。如果沒有吃苦的覺悟,還是不要輕易嘗試。

珍貴的橄欖石隕石。

當然,如果能夠克服萬難,成為一名隕石獵人。你會發現,這些宇宙小石頭,能帶給人很多,除了拿它們換錢之外,當你手握隕石,還會有一種美妙的體驗。借用某位隕石獵人的口頭禪來說——「星星就裝在我上衣口袋中,感覺特別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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