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淮上那片秋山

文/正午陽光

因為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約了同學阿平小坐敘舊，閑話中聊起曾經住在上下鋪的情誼，歲月啊，讓我們在每日匆匆的柴米油鹽中忘卻了很多事，比如阿鳳就已經很久沒有在記憶中出現過了，雖然那時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也曾經很要好的。於是我們相約要找到她，並且下次再相聚一定要帶上她。

現在的社會訊息這樣發達，除非不要，否則想找人實在太容易了。很快的，我就知道了阿鳳的單位，且輾轉託她的同事要個電話來，所託之人是個忙人，把這件小事忘到了腦後，直到昨天我又遇到了他，再三確認了姓名之後，告訴我放心、稍等，馬上找到。

等待的5分鐘是漫長的，我在心裡琢磨著要給阿鳳怎樣的驚喜，多年不見，當年就很精明的她不知道會有了怎樣不俗的成績，會不會讓我自慚形穢呢？生活沒有劇本，可是現實卻殘酷得多，我滿懷期待地接起電話，被告之：你同學有很嚴重的精神問題，不能和人溝通，已經有十多年沒有上班。你還要她的電話么？

這是怎樣的晴天霹靂？她那麼開朗的性格，為什麼？我不能知道她身上發生了怎樣慘烈的、能夠讓人徹底崩潰的事情，阿平和我一樣也不能理解，但是心痛著。「人生是一串由無數的小煩惱組成的念珠，達觀的人總是笑著數完它。」這是我喜歡了很多年的一句話，儘管我並不喜歡大仲馬。人生不易，人生真的不易，所以要常懷感恩之心，別輕易地把自己逼上絕境。

想起另一個同學阿華，那天和朋友去吃火鍋，老闆娘盯著我，竟然叫出了名字，而我大驚之下，只依稀想起她姓孫，慚愧。吃著同學贈的菜，聊聊大家的近況，她淡淡地說：女兒15歲那年患上骨瘤，已經去了，小兒子還沒有上學，火鍋店的生意還不錯。那一刻，我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而且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是輕輕地握著她的手。面對生活的無情打擊，竟有這樣雲淡風輕的從容態度，真的很讓人敬佩。

「江漢曾為客，相逢每醉還。 浮雲一別後，流水十年間。歡笑情如舊，蕭疏鬢已斑。何因不歸去，淮上有秋山」（《淮上喜會梁州故人》），這是唐代詩人韋應物寫的一首朋友分別多年，在他鄉歡喜重逢的詩。悲觀的人也許只會關注「蕭疏鬢已斑」，在故人的喜會中生出歲月蹉跎的無窮悲意；樂觀的人更多地在乎著「歡笑情如舊」，在有限的餘生里享受歡聚痛飲的深切情誼。

這句「何因不歸去，淮上有秋山」，體現的又何嘗不是一種達觀的、樂天知命的生活態度。相聚之後，韋應物的故人就要起程回梁州了，而他官身不由己，魂牽夢繞的故鄉根本不能回去，可是他說：我不回去，因為愛上了這兒美麗的淮上秋山，簡直離不開了。當我們在現實面前無能為力時，千萬不要憤怒，需要靜下心來，好好地撫慰自己的情緒。譬如山間的流水，就是這樣任其自然的順勢而為，結果它靜靜地流淌出自己的一條路。隨遇而安，看上去也許稍微有點消極，卻真的能夠讓人活得比較快樂。

李宗盛曾經創作過一首很有情懷的歌《山丘》，據說醞釀了十年之久。「因為不安而頻頻回首……不知疲倦地翻越，每一個山丘……越過山丘，才發現無人等候」。當我們向著目標努力奮鬥，克服了許多艱難險阻，以為自己成功了，可是還沒有來得及慶祝，就發現其實根本沒有人在意，沒有人懂，人生就是這樣的無奈。後來，高曉松寫了一首《越過山丘》致敬李宗盛，並且表示這是自己數年來最滿意的詞曲作品之一。

我們並不知道，是否因為這兩首歌，讓李宗盛和高曉松心有靈犀成為知音。我們只能知道，在這個世界上，不能奢望找到那樣的人，能夠真正地懂你，並且願意隨時犧牲自己的時間來陪伴你。很多時候，都需要一個人面對喜悅或者憂傷，有時也許還會是痛苦或者絕望。我們能做的就是不斷豐富自己的心，讓它變得很堅強，找到那片讓你愛上的「淮上秋山」，然後微笑著數完你手中那串煩惱的念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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