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治榮：用藥如用兵，治病必求本 | 發現中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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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仰止】

追溯往聖先賢之足跡，感悟醫國醫民之仁心。

【見賢思齊】

對話明醫聖手之思辨，探尋走方串鈴之幽微。

【杏林結義】

聆聽懸壺濟世之心悟，尋訪天涯海內之知音。

採訪嘉賓

古治榮，廣東梅州客家人，中醫執業醫師，從事中醫臨床工作三十餘年。熟讀中醫經典著作，擅長中藥學，針灸治療中醫各科疑難病症，擅長運用傳統丸、散、膏方治療慢性疾病。在中醫家開設個人中醫工作室。

引 言

他是一位普通樸實的杏林中人，沒有高學歷，也沒有很多的稱謂，卻三十餘年腳踏實地，心中牢記大醫精神，為病人解決病痛。他從小接受到中醫文化熏陶，長輩是啟蒙老師，從採藥，認葯，炮製，到背湯頭，學傷寒......其對葯十分熟悉。開始行醫後，白天看病，診治各科病人，晚上翻遍醫籍，尋找有效治法.....我想，這不只是他一個人的行醫歷程，也是古代眾多醫者的習醫常路，古樸真摯，即使信息閉塞，程門難立，卻依舊燃燒著他們的不滅的熱情，綿延不絕。今天就讓我們一起走進文化之鄉，世界客都：廣東梅州，走近主人公——古治榮。

-- 對 話 --

路漫漫——從認葯、炮製起步

中醫家記者：

您從認葯、炮製葯開始接觸中醫？

古治榮老師：

是呀，我是地道的梅州客家人，從小生長在梅州山區，家鄉那裡草藥很多，長輩父母都喜歡用房前屋後的草藥，治療一些常見病，比如感冒咳嗽，夏天的皮膚病等等，所以我對草藥治病印象深刻。族叔是赤腳醫生，也是我的啟蒙老師，教我認識常用中藥，學習炮製方法，比如酒炒大黃、醋制柴胡、薑汁炒杜仲等等。所以自然而然就從葯入手學醫了。後來，我上了高中以後，就在啟蒙老師的指導下，開始學習《傷寒論》、《湯頭歌訣》等傳統經典著作。

中醫家記者：

古代行醫者，基本對葯的炮製都很熟練的，醫藥不分家。

古治榮老師：

中醫的生命力在於療效，而療效不只是來自明確的辨證，還要熟悉中藥的性能，對炮製瞭然於心，加上靈活的配伍，才能提高療效。中藥是中醫治病的武器，歷史上中醫都很重視中藥的傳統炮製，比如「逢子必炒」，就炒來說，又分為炒黃、炒焦、炒炭等等。不過現在全國六千多家中醫院的中醫，基本只會開處方，絕大多數不懂中藥的炮製，老一輩的中藥師大多仙逝，很多炮製方法都失傳了，令人堪憂。

中醫家記者：

醫道尚在，炮製也會有希望的，您的家鄉應該有傳承下來的炮製方法吧？

古治榮老師：

有，所幸一些炮製方法保留了下來，比如說水泛為丸、黑膏藥等等，有的還會祖輩相傳，手把手教炮製的過程。炮製的實操性很強，沒有好老師的指導，根本學不到精髓。

中醫家記者：

族叔是赤腳醫生，也是您的啟蒙老師，您在與他學習過程中，應該學了不少應用當地草藥治病的經驗，能否跟大家分享分享？

古治榮老師：

族叔曾教我如何用家鄉草藥治療常見病，比如常見的感冒發熱，高熱，重則流感，症見咳嗽痰黃，口乾渴，舌尖紅苔微黃，脈數，就是現在現代所說的急性氣管炎肺炎，治宜清肺化痰解熱。我們廣東梅州路邊常見的崗梅根、魚腥草、白花蛇舌草、枇杷葉、金銀花，就是清肺化痰解熱的良藥。如果體溫升高38度甚至39度，再加上蟬蛻、白僵蠶，就是治療發熱高熱的良藥。

昨天，一個家長帶著6歲的小孩，是發熱，39度多，這位家長只要求開一劑中藥。為什麼只開一劑呢？因為上個月，這個小孩發熱39度多，幼兒園的老師介紹過來看病，開了兩劑中藥，只服了一副，當天晚上體溫就正常。為什麼一劑中藥退高燒呢？其實也沒什麼秘密，就是應用山區常見的草藥，加上蟬蛻、白僵蠶而已。不過要根據舌苔脈象靈活應用，不能死搬硬套，效果才好。

中醫家記者：

梅州山區應該有很多這樣的草藥，能解決常見的問題。再給大家介紹幾種？

古治榮老師：

梅州山區植物種類繁多，盛產許多南方特有的藥用植物，有不少質量上乘的地道藥材。夏季天氣炎熱，容易發生喉嚨干痛、喉嚨發炎、皮膚膿腫等疾病，很多當地中草藥就有很好的清熱利濕作用，應用廣泛，如金銀花、火炭母、土茯苓、白茅根、救必應等。

記得上世紀70年代，有一個夏天多發生瘡、癤腫等，這是熱毒蘊結肌膚，用金銀花（或者新鮮的金銀花葉）、白花蛇舌草、魚腥草（又名佛耳草）等等，任取一二種，搗爛外敷，三至五天，皮膚紅腫發熱就可以痊癒，簡單、方便、有效。

再說一個南方常見的草藥，火炭母，它是蓼科蓼屬植物火炭母的全草，最早記載於《本草圖經》，有清熱利濕、涼血解毒的功效，配合番石榴葉，治療腸炎、泄瀉非常有效。

梅州採藥——新鮮的雞矢藤

晝診夜讀解病痛，簡便效廉真功夫

中醫家記者：

在基層行醫的三十年，您最深的感受是什麼？

古治榮老師：

當時正是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梅州山區缺醫少葯，群眾一旦得病，只能望醫院而興嘆。為了讓群眾少花錢治好病，就必須應用簡便效廉的中醫方法，同時苦練針灸。

但其實基層病種比較多，內外婦兒五官皮膚各科都有，接診的話，能力有限，力難勝任，如果拒絕，又於心不忍，就只能現炒現賣，白天看病，晚上翻資料讀書，尋找有效的治法。為了治療各科疑難病人，常常焦頭爛額，這樣的過程很磨鍊人。

但也是那些年的鍛煉，讓我積累了不少經驗，在治療各種疑難雜症上有一些體會。我今年雖至半百，仍不敢懈怠，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中醫家記者：

在基層什麼病都能見到，也會遇到很多難題。這期間有沒有您印象深刻的案例，跟我們分享一下？

古治榮老師：

有，我給大家分享一個具體的案例吧。那是一個哮喘患者，病史已達三十餘年，我首診以小青龍湯辛散溫化，因小青龍湯辛溫發散，溫燥傷陰，二、三診減少去細辛乾薑五味子等加生石膏等清熱化痰，四診丸方仿人蔘胡桃湯合陳夏六君湯之意化裁，標本兼顧，扶正驅邪。四診丸方服完後，效果較佳，體質增強，感冒次數減少，冬季哮喘發作次數減少，平時偶有咳喘氣急，運動後為甚。治療之後發作逐漸減少了。但遺憾的是，最後也沒能完全根治（嘆息）。

某某，哮喘三十餘年，近日不慎受涼致咳嗽痰多7天。咳喘氣急，不得平卧，喉鳴聲如曳鋸，痰多白沫，惡寒而不發熱，脈濡滑，舌苔薄白。

急則先治標，先宜按解表化飲、宣肺平喘以治其標。

處方：炙麻黃6克，桂枝3克，乾薑3克，細辛6克，生半夏9克 五味子3克，炙甘草6克，白芍6克，炙冬花9克，炙白芥子9克，炙蘇子12克，杏仁9克，7劑。

二診的時候咳喘大減，已能平卧，惡寒減輕，便溏，痰出不爽，下半夜睡眠不佳，納減，口乾渴不欲飲。脈細滑帶數，舌尖紅苔薄白，痰飲有化熱之勢。

上方去桂枝、白芍、細辛、五味子，乾薑，陳皮、加北沙參15克，旋覆花（包）9克，射干15克，千層紙12克，枇杷葉12克，3劑。

三診，咳痰黃中帶白，稍帶泡沫，小便黃，大便乾結，舌紅苔白中黃脈浮滑數，痰飲漸已化熱傷肺，肺失宣降，擬宣肺降氣，清熱化痰。

處方：炙麻黃6克，生石膏（先煎）30克，蘇子9克，射干6克，生半夏9克 乾薑、北五味子各3克，炙冬花9g克，化橘紅6克，杏仁9克 ，紫菀12克，炙甘草3克，生薑3片，10劑。

四診，哮喘發作較少，胃納好轉，二便正常，精神也逐步灰復，擬丸劑調治，丸者緩也，緩緩圖功。

處方：潞党參60克，炙麻黃15克，雲苓45克，炙款冬花30克，炙紫菀30克，炒苡仁90克，炙甘草15克 蘇子60克，炒白朮30克，麥冬30克，廣陳皮30克，法半夏45克，桔梗45克，核桃肉60克。

上味共為細末，用枇杷葉90克、旋覆花45克，杏仁45克，炒谷麥芽各60克，生薑60克，紅棗60克，共煎濃湯，水泛為丸，如綠豆大，每晨晚各服1次，每次6克。

為此哮喘患者所制水泛丸

中醫家記者：

並不是所有的病，醫生都能根治，幾十年哮喘四診後發作減少，您也儘力了。

古治榮老師：

在基層行醫的這些年，治病各種心酸，遺憾難以言表。但也有欣慰的地方，因為大部分治療效果良好，所以從八九十歲的老人，到幾個月一歲多的小孩，都來找我治病，得到病人信任，這是最開心的地方。

中醫家記者：

醫生這個行業，真的是各種滋味自己扛，不容易的。您曾說為了讓群眾少花錢治好病，就必須應用簡便效廉的中醫方法，我覺得確實如此的，比如說我姥姥在遇到燙傷的時候，就會用新制的芝麻油加入幾滴澄清的石灰水，再用銀針或者銀簪攪濃稠，敷上去，立馬就會止痛，好得快，而且不留疤。這些古法確實是很好用的，是否可以跟大家分享一些這樣的方法？

古治榮老師：

您說的這個方法我也確有聽說過。我在看病中常會用到簡單的方法，比如我碰到一個患者，是我初中班主任的老婆，端午節後三天，患了帶狀皰疹，就是我們說的腰纏火丹，又名蛇丹，她經過各種西醫的抗病毒治療，皰疹雖愈，但發作時痛如針刺。我看了之後，以全蠍30克研細粉，分為十包，囑早晚飯後各服一包，另開芍藥甘草湯（白芍30克、炙甘草30克）為引送服。服藥後，疼痛逐漸好轉。後面又叮囑繼續服用全蠍，不到五天，痛止病癒。從此以後，年過八旬的初中班主任老師，無論得了什麼疾病，首先都會想到我，還經常向家人、親友、鄰居、同事、宣傳中醫的簡便廉效。

又比如，我有一個鄰居大嫂，不小心被大黑蜂刺傷，手指腫痛，我以蚤休30克（別名七葉一枝花）研細末，食醋調敷，不到半天，腫消大半。其實像這樣的簡單有效的方法有很多，也特別實用。

虛損用膏方，藥量要考量

中醫家記者：

您臨證三十年，談談從醫這麼多年的一些心得體會？

古治榮老師：

行醫多年，深感治外感容易，治內傷較難，治虛損疾病更難。近年流行用膏方，膏方是補益為主，用來治虛損極好，但開膏方需深思熟慮，中醫界有句話，叫「寧看十人病，不開一膏方」。

虛損疾病需補益，所謂虛則補之。《內經》說：形不足者溫之以氣，精不足者補之以味。膏方不僅多用補益氣血之品，歷代醫家還注重應用血肉有情之物，如阿膠、鹿角膠、龜板膠等，填精補髓。但治療虛勞，在運用膏方補益的同時，也要重視對後天脾胃的顧護調攝。因膏方以滋補為主，其性多滋膩，所以其用藥也必須顧及脾胃，脾胃健全，則消化迅速以滋養四肢百骸。故膏方首以扶脾，補而不滯，常用六君子湯、參苓白朮散等益氣健脾。總的來說，一補氣一補血，氣虛者補氣，以四君子湯為主；血虛者補血，以四物湯為主；如兼痰多著，佐以化痰，常用橘紅、半夏等；如氣鬱佐以佛手、香附、玫瑰花等；濕盛佐以澤瀉、薏苡仁等，血瘀佐以牛膝、丹參等，當隨機應變，否則犯了「實實之戎」，病情反而加重。

前賢說：治病之要，必求於本。所謂本，就是發病的原因。開膏方治療虛損，必須明白虛損衰弱的根源及疾病的樞紐，虛則補之是大原則，但並非一昧補虛，扶正補虛必兼祛邪，邪去則補自得力。王應震先生說：「見痰休治痰，見血休治血，無汗不發汗，有熱莫攻熱，喘生休耗氣，精遺不澀泄。明得其中趣，方是醫中傑。」這幾句話道明了「治病必求於本」，希望中醫同仁在臨床實踐中認真體會理解，臨證處方，自然左右逢源。如能讓更多的病人受益，功德無量！

中醫家記者：

虛實不混，通補互用，治病求本，受益匪淺！您平時開膏方都是自己親自製作？

古治榮老師：

是的，因為自小就學習葯的炮製嘛，所以臨證如有需要劑型，我都是自己完成。

古老師製作的膏方

中醫家記者：

用藥如用兵，藥量也很重要，是否可以跟大家分享您的體會？

古治榮老師：

用藥時藥量要避免杯水車薪，也不能葯過病所。如玉屏風散益氣固表止汗，臨床治療表虛自汗，衛氣虛弱不能固表所致，常用本方粗末十二至十五克，加糯稻根30克水煎服，療效較滿意。如果玉屏風散方中黃芪、白朮使用大劑量，作湯劑服用時胸滿不適，改用小劑煮散，常常獲效，而無胸滿之弊，這是前賢岳美中先生學習蒲輔周先生的臨床經驗總結，彌足珍貴。對於慢性病，調其所偏，補其不足，如六君子湯、補中益氣湯等，也常常可以應用小量的煮散，方便服用，吸收較快，還節省藥材。

另外，還要注意方劑中每味葯的分量。如小承氣湯、厚朴三物湯，同樣由大黃、枳實、厚朴三味組成，小承氣湯是陽明裡熱結實，治療目的在於攻下，以大黃為主葯；厚朴三物湯是氣機阻滯，治療重點在於除滿，以厚朴為主葯。

想當年，讀《脾胃論》、《臨證指南醫案》，讀到用藥多則三錢、二錢，少則五分、一錢，現在慢慢有了深深的體會。體虛者久病或者老年，小孩脾胃虛弱，用藥劑量不宜大，多了加重其脾胃負擔，反而影響消化吸收，這是臨床所得。

寄 語

中醫家記者：

對於青年中醫師的學習成才，您有什麼建議呢？

古治榮老師：

幾十年來，看到西方醫學對於中醫的衝擊逐漸加大，部分國人對中醫的質疑接連不斷，深感痛心，中醫人要有真正的中醫思維，要永遠姓中，要對祖輩傳下來的醫學有信心。希望學子能安得下心，熟讀經典，多臨證，做鐵杆中醫，以療效為中醫正名。

我從小受長輩熏陶，學醫歷程從學葯認葯開始，深知學好中藥的重要性，學醫者，要把中藥重視起來，炮製很重要，劑型很重要，這些對療效產生的影響是很大的。

中醫家記者：

中醫家一直在努力搭建一個青年中醫發言發聲的平台，您有什麼建議送給我們？

古治榮老師：

中醫家是一個很好的平台，為中醫創造聯結，幫助學子更好地學習，幫助患者更好地就診，各路學派明師齊聚一堂，祝中醫家越辦越好。

註：

《發現中醫》欄目正在策劃「鄉村中醫」專題，如果您發現身邊有優秀的鄉村醫生，歡迎聯繫中醫家編輯部陳老師13686889034，添加微信請備註「發現中醫」。

漫漫中醫之路，

從以前的形影相弔，

到現在的惺惺相惜。

加入中醫家，

你不再是一個人。

醫路相伴，不孤單。

■ 本文為中醫家獨家採訪，尊重知識與勞動，轉載請註明出處。

記者|馬中真

審核|陳劍城

編輯|朱麗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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