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霧中的森林
秋天結束之後的森林，常常會讓自己陷進瀰漫的濃霧之中。由於高大樹木的葉子全部落盡，稀疏的陽光會趁虛而入，從而使得矮小的樹木尤其是灌木叢顯得異常活躍起來，它們彷彿很久沒有這樣自由地享受陽光的溫暖和天空的遼闊了，於是，屬於它們的季節就到來了。整個森林雖然此時步入冬天的小徑，低矮植物卻剛剛開始在自己的金色秋天裡寫上令人矚目的印象。森林的色澤有如成熟畫家觀察自然世界的某一筆，藉由濃霧緩慢地散開，就可以發現近處矮小楓樹的葉子由深黑變為淺紅，或者是那種墨綠色之間摻雜一些淡約的粉紅。每每看見這樣的樹木，我就會隔著一個藝術家一樣的距離，凝視眼前的一切。遠處依然被濃霧遮蓋，一切變幻莫測。蜜雀的聲音充滿神秘的音律，從遙遠住家處傳過來的狗叫聲，接近我所站的地方的時候，就只有微弱的氣息了。這個時候，森林最為令人喜悅的就是牛群的哞哞叫聲，這種聲音低沉，任何一個方向都會感覺到牛群早晨喚醒自己和大地的不懈努力。
在這樣的森林裡行走，實在是一年四季里最美好的時光。因為一切充滿莫名的傷感和憂鬱，一切又漂浮著天使即刻蒞臨站在生命面前的驚喜。看見這樣被大霧鎖住的森林，而沒有一絲憂鬱，實在愧對自然的恩典和啟發。詩人和哲學家常常消失在這樣的迷霧裡，所以，當他們攜帶詩歌的草稿和哲學思考的筆記走出來的時候，那上面一定殘留著晨曦遙遠的記憶和草地森林度過寒冷夜晚的堅毅。康德曾經生活在森林的腹地，梭羅一直確信一座木屋帶來的關於人生和宇宙的啟發，在濃霧的小徑里行走，眉睫上凝結水珠，我曾經和一個光頭的鄰居站在樹林里聊天，他的頭頂會有一層水汽，一層薄霧，那種景色讓我和他聊天的時候，覺得十分生動有趣。交叉的小路一會就消失了，人就會變得謹慎起來。熟悉森林的人，自然不會迷路，他期待陽光從高處過來，這個時間至少需要將近兩個小時，也就是說，如果他是七點步入森林的話，得等到九點左右，才可以看見搖搖晃晃的太陽，依然猶豫不決地站在遠處高大的杉樹上面。
你要森林的濃霧迅速挪移它自己的腳步，是無法做到的。深陷濃霧，變成了一種奇妙的美的享受。白頭翁會從草地上突然飛起來，它們在空中和鷺鷥一樣，會發出來嘎呀嘎呀的叫聲，一會就越過近處的橡樹，不知所終。我喜歡這種鳥類的鳴唱，它們一般都會成雙成對地飛過樹林，比起陽光燦爛的夏天來說，此刻的森林因為總有鳥類飛翔時候的叫聲就有了不一樣的寧靜。
而緊隨這種寧靜的是濃霧因為陽光的力量呈現出來的七彩之色。這種色彩和一場大雨之後的彩虹不一樣，彩虹多少有些突兀和驕傲，而間隔在濃霧裡面的光芒，絲毫不起眼，也不刺眼，需要一種定力和對於森林的熱愛才可以辨析出來。玫瑰鸚鵡飛過去的時候，你就可以抬頭，凝視遠方，大約兩到三分鐘，就可以看見色彩的秩序，藉助於晨曦，即使被濃霧隔離，能夠深刻體會到法國畫家勞爾·杜飛關於光和色彩、形式和活力的思想。就在這樣的時候，柵欄邊的玫瑰含苞待放，露珠一如晶瑩的淚滴。根據我個人的經驗，玫瑰的花蕾已經度過了至少兩個星期的溫柔期待，只要這一場濃霧散去，它們就會真正的綻放，也許就在明天早晨，整個森林因為一叢玫瑰花的芬芳而有了再一次令身體和靈魂沉醉的自由散漫的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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