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書公司推進加密貨幣計劃，好事還是壞事？

本文作者為東南大學國際戰略智庫資深研究員

當地時間7月16日至17日，美國參議院銀行委員會和眾議院金融服務委員會趕在夏季休假前，就臉書公司（Facebook）宣布計劃推出「Libra」（「天秤幣」）項目，安排了兩場重要的聽證會。臉書區塊鏈主管、「Libra」項目負責人大衛·馬庫斯出席作證。對於臉書（Facebook）的「Libra」創新項目，美國政府和金融貨幣監管部門表示質疑，社會輿論擔憂，但國會議員們立場不一。

上個月，臉書（Facebook）雄心勃勃地宣布，計劃於2020年上半年推出「Libra」計劃。「Libra」計劃是什麼？用該項目負責人的話簡單地說，就是臉書（Facebook）公司將利用世界上新興的區塊鏈技術，創建一個開放的金融生態系統，通過發行加密貨幣，向全球提供所謂的特色金融服務。臉書（Facebook）公司表示，這個項目不是自己單獨經營，而將聯合包括維薩、優步、PayPal、eBay、Lyft和Spotify等一眾美國大公司、新企業共同經營，與臉書（Facebook）共享資源，開展「有競爭性的服務」。

據透露，臉書（Facebook）不僅計劃在美國建立總部，還將在世界各地開設分公司，就地開展加密貨幣業務，野心很大。臉書（Facebook）試圖在美國現有的金融和貨幣市場、交易、監管政策體系之外，建立另一套脫胎換骨、不受傳統監管和約束的金融貨幣體系。

對臉書（Facebook）而言，這或許是一次重大的戰略性開拓創新和業務擴張。臉書（Facebook）作為全球領先的社交網路平台，已具有巨大的影響力，據稱每天的活躍用戶在15億左右。但若再擴建「Libra」加密貨幣平台，勢必會給美國乃至全球的金融貨幣監管和穩定帶來巨大衝擊，也將促使全球已有的1500多種加密貨幣更加活躍。

在參議院的聽證會上，馬庫斯為了闖關，與某些參議員一唱一和，從美國的國家戰略、國際創新競爭和確保美國的國際制裁安全有效三個維度，進行了辯解。

他一再解釋稱，臉書（Facebook）推出這個加密貨幣激化，先期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創新美國的金融服務，「如果沒有金融服務創新，美國的制裁可能面臨風險；如果美國不能快速實現金融貨幣的現代化，全球的金融體系可能會變得支離破碎；如果美國不能領先於金融服務業的分散化，則美國的國家安全可能面臨危險」。

由此看來，臉書（Facebook）推出這項醞釀已久的加密貨幣計劃，有著多重戰略目的。它要搶佔擴大的已經不是全球的互聯網信息陣地，而要擴大到金融貨幣領域，以全面配合「美國再偉大」的國家戰略。馬庫斯表示相信，臉書（Facebook）只要堅持10—15年，就可以運作一半的世界，並保持美國在數字貨幣方面的領先。

本來，美國政府、美聯儲和美國的國會議員，對「Libra」加密貨幣計劃幾乎異口同聲地表示質疑和反對，但在馬庫斯巧舌如簧地作證後，有些議員的立場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從質疑、抵制、反對轉向了默認甚至贊同，有些議員則乾脆沒有出席聽證會，不對臉書（Facebook）提出質問。

但臉書（Facebook）的「Libra」加密貨幣計劃，畢竟動靜太大了，自提出以來就引起了美國上下和世界多國的密切關注、警惕。在「Libra」加密貨幣計劃緊鑼密鼓推進的同時，美國從白宮、國會到美聯儲、美國證券交易監督委員會，紛紛表達了自己的立場和看法。

目前看，質疑者、反對者仍居大多數，而社會輿論則依然相當擔憂。美國知名投資人，擁有達拉斯獨行俠隊、木蘭影業、陸標院線在內的眾多資產的億萬富翁馬克·庫班，明確表示他「不喜歡」臉書（Facebook）「正在那裡做的事情」，他認為「Libra」加密貨幣計劃是一大「冒險」，「是一個很大的錯誤」。

這種質疑和反對，顯然不光是針對臉書（Facebook）的，也是針對全球加密貨幣的興起。

本世紀第一個十年之末，隨著全球新一輪信息科技革命的突飛猛進，在互聯網、移動互聯網、物聯網、大數據、雲計算之後，又冒出了區塊鏈。區塊鏈屬於分散式數據存儲、點對點傳輸、共識機制、加密演算法等計算機技術的新型應用模式，在某種意義上是對公開的、共享的、互聯的傳統互聯網的一種革命。

2008年，一個化名為中本聰的神秘科學家發表了一篇轟動性的文章《比特幣：一種點對點式的電子現金系統》，區塊鏈技術自此橫空出世，全球一種嶄新的數字貨幣——比特幣也應運而生。

比特幣因其屬於加密貨幣而格外神秘。雖至今仍不為大多數人熟知和應用，但它一直在悄悄地生長蔓延，價格不斷飆升。比特幣作為全新的數字貨幣，既不同於虛擬世界中的各種局部循環使用的虛擬貨幣，也不同於早期的以黃金重量命名和計價的電子貨幣——數字黃金貨幣，她主要藉助P2P對等網路技術，依靠校驗和密碼等技術來挖掘、創建、發行、流通和管理。在理論上完全不同於世界各國現有的黃金和貨幣，基本上避開了各國傳統的官方的金融貨幣機構的嚴格審批和監管，它不僅讓每個人都有權進行挖掘、創建和交易，甚至可以發行此類貨幣。這還了得。

眾所周知，世界上任何一國貨幣的鑄幣、發行和市場流通，從來都是一件極其嚴肅的大事，受到非常嚴格的監管。如果貨幣發生問題，國家經濟就會混亂，甚至引起社會動亂。區塊鏈和比特幣從人類技術創新、保護私密、方便溯源和打通貨幣壟斷等方面講，有其創新和積極的一面，但對全球治理和國家的傳統管理，則是一種巨大的顛覆。

但有些人把加密貨幣吹得神乎其神。據報道，比特幣的價格從最早的數十美元漲到數百美元、數千美元，僅最近兩年就增長了一倍多，如果繼續任其瘋漲，今年底有可能升至2萬至4萬美元。究竟哪些人在從事比特幣，外界並不清楚，各國金融貨幣和網路安全監管部門也未必掌握。

可怕的是，在比特幣之後，世界上又冒出了以太幣等多種加密貨幣，而且以太幣等還在不斷升級。以太幣是一個開源的有智能合約功能的公共區塊鏈平台，通過其專用加密貨幣以太幣（簡稱「ETH」）提供去中心化的以太虛擬機來處理點對點合約，在某些方面比最早的比特幣更先進。現在以太幣已成為僅次於比特幣的第二大加密貨幣。

據報道，目前全球各種加密貨幣已增加到1500多種，其創建系統、平台、標識、交易、流通、服務模式等五花八門。由於缺失嚴格的監管，加上網路黑客攻擊、技術安全不夠成熟縝密等問題，國際上的加密貨幣問題相當嚴重。

據報道，目前約1/4的比特幣用戶，以及近一半的比特幣交易涉及非法交易和活動。據一些研究估計，每年全球約有760億美元的非法活動涉及比特幣，接近歐洲和美國非法毒品市場的交易規模。一些評論認為，如果對比特幣、以太幣等加密貨幣不能儘快形成全球共識和監管決策行動，後果和風險難以設想。

從目前情況看，國際上對加密貨幣有一定共識，但遠遠不夠。德國、日本等數字技術、數字經濟較為發達的國家，對加密貨幣有其理解和認識，不主張徹底打壓封殺，而更多的國家，特別是經濟、技術和市場不夠發達的國家則十分擔心焦慮，要求這些加密貨幣如生存、發行、流通，就必須按照傳統的金融貨幣監管政策法規，進行申報，並接受全面的監管。

7月8日，伊朗中央銀行負責新技術的副行長納賽爾·哈基米明確表示，在伊朗交易比特幣是非法的，伊朗反洗錢最高委員會已作出決定，禁止在伊朗銷售和購買比特幣，並提醒人們警惕推廣比特幣的傳銷廣告和營銷人員。

比特幣和以太幣等一連串的加密貨幣問題還未解決，現在又冒出臉書（Facebook）公司要搭建全球性的「Libra」加密貨幣平台，顯然問題就更複雜了。

從美國國會參眾兩院舉行聽證會之前的情況看，白宮、美國財政部、美聯儲和華爾街的大佬們，都對加密貨幣表示了明確反對，對臉書（Facebook）推出「Libra」加密貨幣計劃表示嚴重質疑。

7月12日，美國總統特朗普發推特，質疑加密貨幣的價值，稱「它們不是貨幣，它們的價值波動很大，而且是憑空而來的；不受監管的加密資產會促進非法行為，包括毒品交易和其他非法活動」。他宣稱「美國只有一種真正的貨幣，而且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大」。特朗普明確說，這種貨幣就是美元，美國將其作為「世界上最主要的貨幣」，「將永遠保持這種地位」。

特朗普還表示，臉書（Facebook）的「Libra」「不太可靠」，並稱如果臉書（Facebook）公司或其他企業想成為一家「銀行」，就必須按照所有銀行業監管法規取得銀行牌照，接受國內和國際的監管。

美國財政部長姆努欽7月15日在白宮召開記者會表示，財政部對臉書（Facebook）公司計劃發行加密貨幣「Libra」深表擔憂，「因為加密貨幣可能被洗錢者和恐怖主義活動資助者利用,被用於支持網路犯罪、逃稅、敲詐勒索、開發勒索軟體、販毒、販賣人口等違法行為」，他認為這「確實是一個國家安全問題」。

姆努欽明確說，加密貨幣交易商和美國任何一家銀行一樣，都要接受政府的合規檢查。美國財政部將以最高標準監管比特幣和「Libra」等加密貨幣，並呼籲國際社會也應制定相關法規，加強對加密貨幣的監管。

美聯儲主席鮑威爾對「Libra」加密貨幣深表懷疑。他指出，「Libra」的一個關鍵問題是目前沒有任何單一的監管機構有權監督它，這是不可行的。

一些專家估計，一旦「Libra」運營，它很可能會藉助於其背後的大平台所聯合的各參與機構，以及大量的使用場景，進行廣泛推廣。如果監管部門事前意見不統一、應對沒預案，就剎不住車了。臉書（Facebook）公司實現了跨越式發展，賺得盆滿缽滿，而一地雞毛則留給了政府和社會。臉書（Facebook）因為信息遭泄露，已經惹過大麻煩，其首席執行官扎克伯格在國會作證時的道歉聲言猶在耳，如今再搞加密貨幣，麻煩更多。

法國財政部門對加密貨幣明確反對。英國央行行長馬克·卡尼7月12日表示，「臉書（Facebook）的加密貨幣『Libra』計劃從第一天開始，就必須是絕對可靠的，否則就不要開始」，如果它成功了就會變得系統化，這會涉及到大量的用戶。

面對質疑和拷問，馬庫斯表示，「出於數據和隱私保護的目的，瑞士聯邦數據保護和信息專署（FDPIC）將成為『Libra』數據貨幣協會的隱私監管機構」。但當要求被證實時，FDPIC的有關負責人稱，他們一直在跟蹤「Libra」項目，注意到了馬庫斯的證詞，但迄今尚未與其有過聯繫，希望臉書（Facebook）方面在時機成熟時「提供具體信息，只有這樣才能檢視我們的法律諮詢和信息監督的能力程度」。

臉書（Facebook）能否推出「Libra」加密貨幣計劃，人們拭目以待。在不少輿論看來，這一計劃遭圍攻並被叫停是好事。世界需要創新，但更需要安全和穩定。作為互聯網企業，社會責任永遠是第一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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