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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史丨魯迅與漢曹全碑的溯源

藝史丨魯迅與漢曹全碑的溯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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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於《藝術市場》2016年第4期上旬刊P60—63

魯迅以他的小說、散文、雜文著稱於世,成為先秦之後中國又一座思想的高峰。毛澤東曾這樣評價:「魯迅在中國的價值,據我看要算是中國的第一等聖人,孔夫子是封建社會的聖人,魯迅則是現代中國的聖人。」也許是由於魯迅的文章太過著名,以至於世人往往忽視了解魯迅在美術、金石學等方面的成就。

藝史丨魯迅與漢曹全碑的溯源

蔣兆和《魯迅像》鏡心

魯迅的碑學淵源

碑帖之學原是與中國書法密切相關的。帖學盛行於宋代,而歷代戰亂,古人墨跡多以刻帖傳拓流傳。至清代中期,碑學開始盛行。清代初期,以經學大師顧炎武、黃宗羲、王夫之為代表,推崇以「求本證源」的實證方法考證經學,至乾隆、嘉慶年間,形成「乾嘉學派」。作為乾嘉學派的一個分支,以阮元(1764-1849)為代表的「揚州學派」達到清代樸學的最高境界。由於揚州學派的經學研究衍及與書法有關的小學、史學、金石等方面,所以立刻反映到書法理論。阮元金石學的研究中撰寫了著名的《南北書派論》和《北碑南貼論》。闡述了他的碑學思想。其在《南北書派論》中指出北碑「筆法勁正道秀,往文畫不出鋒,猶如漢隸」,倡導碑學以救帖學書風日漸靡弱之弊。這反映了樸學巨子們的治學思想與金石碑學是相通的,即治學要求本證源,言之有物,言之成理,博而能精,觸類旁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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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6年作 致許廣平信札

清中期至民國初期,受「乾嘉學派」影響,金石學考證之學進入鼎盛時期。阮元之後,又出現了俞樾、羅振玉、王國維等一大批著名學者。俞樾(1821-1907)為清代道光進士,經學大師,工書法,篆隸尤為擅長。他在阮元建立的「沽經精舍」做主講,延襲其書法理論,師法唐碑,形成風氣。俞樾的弟子章太炎、劉師培是晚清國粹派最主要的代表。被魯迅稱為「有學問的革命家」的章太炎於1868年、1906年曾在日本東京開辦國學講習會,魯迅、周作人、錢玄同、沈兼士、馬幼漁、朱希、許壽裳等都曾前往聽講《說文解字》。在碑學的傳承上,魯迅實際上是「乾嘉學派」的遺脈。

魯迅的碑帖拓片收藏

1912年,魯迅到北京(北洋政府的)教育部工作,軍閥混戰與北洋政府的無能讓他深感失望和頹唐,「我於是用了種種法來麻醉自己的靈魂,使我沉入於國民中,使我回到古代去。」(魯迅《〈吶喊〉自序》)這「種種法」即是輯校中國古代典籍、小說史料搜集、讀佛經、搜集碑帖拓片、抄古碑等。從魯迅日記看,大量購買拓片是從1914年末至1921年間,其中購買最多的是在1915年至1919年間。從存世的藏品來看,北京魯迅博物館現存魯迅收藏的歷代金石拓片有5100餘種6200餘張,這還不包括因多次遷徙而散佚的許多拓片。這種收藏規模無論在民國或是當代,都可稱為收藏大家。

藝史丨魯迅與漢曹全碑的溯源

魯迅藏曹全碑拓片

魯迅在北京居住的14年間,到琉璃廠480多次,購買拓片4000多枚,其購買拓片的種類很多,包括碑刻、墓誌、造像、磚刻、瓦當、鏡、古錢、古硯、鐘鼎、經幢、古印及漢畫像等。這些拓片大部分是在琉璃廠師古齋、富華閣、肆古齋、宜古齋、耀文堂、震古齋、訪古齋、德古齋等10多個帖店購得,還有一部分拓片是他的同事、朋友、學生從各地為他淘來或贈送給他的。

周作人回憶過魯迅收藏拓片的事情:「從民四起一直弄碑刻,從拓本上抄寫本文與《金石萃編》等相校,看出許多錯誤來,這樣校錄至半夜,有時或至一二點鐘才睡。」(周作人《魯迅的故家·魯迅在S會館》)「於是他立意要來精密地寫成一個可信的定本。他的方法是先用尺量定了碑文的高廣,共幾行,每行幾字,隨後按字抄錄下去,到了末行便畫上一條橫線,至於殘缺的字,昔存今殘,昔存而今微存形影的,也都一一分別註明。」「他所預定的自漢至唐的碑錄如寫成功,的確是一部標準的著作,就是現存已寫的一部分我想也還極有價值。」(周作人《魯迅的故家·補樹書屋舊事》)魯迅在做小說之前,研究金石碑學成了其在北京早期的主要愛好,曹全碑拓片就是在這時淘到的。

曹全碑拓片源流

關於曹全碑,許多金石學著作中都有詳細的描述,大致情形是這樣的:曹全碑全稱「漢郃陽令曹全碑」立於東漢中平二年十月。碑高約1.7米,寬約0.86米。碑的正背兩面均刻有隸書銘文。碑陽20行,行45字。碑陰5列,56行,字數不等。原石碑於萬曆初年在陝西郃陽舊城莘村出土,石質堅細,字畫完好,一字不缺,出土後移存郃陽縣孔廟東門內。明萬曆末年,中部有斷裂,1957年移入西安碑林,1965年移置陝西省博物館碑林第三室。碑文記述了郃陽縣令曹全的生平,記載了東漢末年張角農民起義的史料,具有很高的史料價值。

碑文字體為漢代隸書的重要代表作品,其書法字體娟秀,結體扁平,舒展飄逸,華麗飛動,其藝術魅力對後世書法產生很大的影響,成為漢隸中獨樹一幟的精品。歷代書家都高度讚賞它極高的書法藝術價值。康有為在《廣藝舟雙楫》中云:「秀韻則有《曹全》。」萬經《分隸偶存》評曰:「秀美飛動,不束縛,不馳驟,洵神品也。」從文物的保護角度來說,雖然在出土後至今有些缺滅文字,但仍為保護最善之漢碑。

關於曹全碑拓本的歷史延革,歷代研究者都有傳承過程的記載。曹全碑出土後一字不損,僅拓過20餘張,即被移入郃陽縣孔廟東門城內,在搬運時不慎損泐右下角一「因」字。所以「因」字未損本被稱為「城外本」,目前只知上海博物館存有一紙。故宮博物院現藏一本只損「因」字本,被稱為「初拓未斷本」。明萬曆末年,大風折樹壓碑,自首行「商」至十九行「吏」橫裂一道,此前拓本被稱為「未斷本」,但未斷裂痕處也損失數字,凡「未斷本」均為明拓。文物出版社、商務印書館都影印過藏家的未斷拓本。碑折斷後又損失了十幾個字,被稱為「斷後拓本」。這些拓本都非常難得。由於此碑非常有名且保護嚴格,原拓不易,清代時就出現了「填補本」和「重刻本」。「填補本」是在原石上嵌蠟椎拓,以冒充較早拓本,視為偽拓,故不足訓。「重刻本」也是據原石拓片翻刻後再拓印的拓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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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手錄曹全碑碑文

魯迅所藏曹全碑拓片

魯迅最早收藏曹全碑拓本是在1914年12月30日,這天的日記中寫道:「午後至留黎廠……有正書局買……《黃小松藏漢碑五種》一部五冊,一元二角。」《黃小松藏漢碑五種》即為《石門頌》《禮器碑》《西狹頌》《曹全碑》《張遷碑》,均為著名漢碑。據統計,魯迅收藏的漢碑有100多種,黃小松即黃易(1744—1802) ,浙江杭州人,是清代書法家、篆刻家、收藏家,精於篆刻,為西泠八家之一。精於博古,廣搜碑刻,繪有《訪碑圖》,並著《小蓬萊閣金石文字》等。《黃小松藏漢碑五種》都是漢代碑刻中的精品,魯迅所購為有正書局影印本。此本定是魯迅抄輯曹全碑時參考過的一個版本。

魯迅收藏曹全碑的拓片在日記中有兩次記錄:

1918年3月11日,「陳師曾與好大王陵專拓本一枚。又同往留黎廠買雜拓片三枚,一元。又《曹全碑》並陰二枚,二元。」

1923年2月28日,「至慶雲堂觀簠齋臧專拓片,價貴而似新拓也。買《曹全碑》並陰二枚,皆整張,一元五角。」

可見魯迅對此碑的重視,雖然魯迅並沒有寫過一篇關於曹全碑拓本的文章。

魯迅收藏的曹全碑拓片,現在魯迅博物館藏的魯迅遺物中只存兩件,而且已無碑陰。《黃小松藏漢碑五種》和他購買的另外兩件現已不存。現存兩件拓片尺寸、品相、拓本皆相同。拓工精良、品相上佳。

細觀魯迅所藏曹全碑拓片,碑文只缺一「因」字,但只缺「因」字的拓片只能是初拓未斷本,而魯迅藏的拓片卻是有斷裂的拓片,考據時間顛倒。又據近人的研究成果,可知「重刻本」有幾個明顯特徵:第十行「拜酒」之「拜」字右旁,翻刻訛作「辛」。「悉」字下面「心」部未損,而「乾」字左旁,刻挖成「車」,考據時代顛倒。「玉」「遺」等字點劃多有漏刻。魯迅所藏的兩幅拓片是符合這些特徵的,因此應認為是重刻已斷本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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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小說鉤沈》手稿

魯迅手錄漢曹全碑

按照魯迅日記的記載,魯迅收藏碑帖拓片是從1913年開始,大量收藏碑帖及金石類圖書是從1914年末開始,也就是說,從這個時候起,其開始潛心研究金石之學。所藏拓片中,兩漢碑拓是一個重點。魯迅共藏130種,並抄錄校勘100種,魯迅抄碑的方法是據碑文字體,分別使用篆書、隸書、楷書和行書抄錄。所抄漢碑,大部分使用的是具有隸意的楷書。許多文章一說到魯迅藏碑帖拓片就會談到曹全碑。這原因大約是:一、這碑非常有名,二、魯迅曾收藏並完整地抄寫過曹全碑全部碑文。

魯迅抄寫的曹全碑並碑陰手稿現存國家圖書館,曾收入《魯迅輯校石刻手稿》,抄寫時間在1923年至1926年間,字體為楷書,隸意濃重。前面是其親自作的題記:「碑高七尺五寸,廣三尺六寸八分,二十行,行四十五字。碑陰題名五列,首列一行,次列二十六行。第三列八行,第四列十七行,第五列四行,均隸書。在陝西郃縣孔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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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

再看魯迅抄寫的曹全碑碑文,文字齊全,只是「因」字據拓片損泐處沒有識出,以「□」代之,這可能是魯迅當時所據金石學資料不完備所致。魯迅輯校古碑共有93篇校文,是參照清王昶的《金石萃編》、清陸增祥的《八瓊室金石補正》、清方若的《校碑隨筆》等金石學著作互校訂正的,曹全碑不在93篇之中,原因可能是因為此碑文字完整,少有爭議,無須校正。

魯迅手稿中小說、散文、雜文存世的有約300萬字,然基本是以行書為主,間有行草或行楷,魯迅行書中的隸意濃厚,應該與他大量抄寫古碑分不開的,從而形成魯迅獨具個性的字體。從魯迅全部手稿來看,他的書法中的隸意唯有抄漢碑時形成習慣,取漢碑中寬博、朴茂之風格。曹全碑的隸書作為「漢石中之至寶」為後世歷代書家所寶,多以其作為學習漢隸必修的書法範本。魯迅也對其情有所鍾,在他抄錄的漢碑中,此篇尤為出色,其字跡工整華麗,既保持了曹全碑的秀美飛動、娟秀飄逸,又有魯迅簡約沖淡、古樸典雅的書風,字體雖為楷法,卻在隸楷之間,堪稱一件獨具風格的曹全碑臨書範例。

魯迅收藏碑拓的根本的目的,一是對文化遺產的保護,二是對文化遺產的開拓和建設。他曾說:「我已確切相信:將來的光明,必將證明我們不但是文藝上的遺產的保護者,而且也是開拓者和建設者。」(《引玉集·後記》)事實上,在收藏拓片的規模和數量上,魯迅是當之無愧的大藏家,在校勘和整理方面,他是當之無愧的大學者。在利用這些收藏資源進行的大量抄錄和研習中,他博採眾碑書體之長,形成了獨特的書法個性,很少有書家能達到這種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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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監丨馮錯

編輯丨王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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