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汪涵到大S,論中年人的自我修養
作者|謝明宏
編輯|李春暉
第三次華山論劍,目送楊過夫婦離開的黃蓉,手裡握著一本《中年人的自我修養》。她的心情比失戀的女兒還沉重,在《射鵰》里圈粉無數的自己,怎麼到了《神鵰》里就變得面目可憎起來?
除了咖位下降,連父親黃藥師也不無嫌棄:「自己嫁得了如意郎君,就全不顧別人相思之苦,倒要遵守什麼道德禮法!」無論是在楊過的學區選擇、還是阻擾師徒戀、亦或是管教郭芙上,中年黃蓉都和「少女黃蓉」漸行漸遠了。
亦舒很早就指出了「中年陷阱」的普遍性,它絕非只是金庸的安排和黃蓉的個人悲劇。她說女人是世上最奇怪的生物之一。「年輕的時候,清純柔和美麗如春日灧灧之湖水;然後就開始變,漸漸老練、滄桑、憔悴、狡猾、固執、霸道,相由心生;再標緻的少女到了中年,也多數成為另外一個人。」
人到中年,多事之秋。是堅持自己那一套已經穩定的價值觀,對年輕人做出規勸的姿態;還是不斷靠攏年輕人,冒著打破和重建思想體系的危險,且可能追得呼哧帶喘?其實代表了中年困境中的兩個方向——俯視和平視。
俯視的汪涵,聽到粉絲對王一博喊「媽媽愛你」,詰問「不害臊嗎」;平視的何炅,接受媽媽粉管自己叫崽崽;俯視的大S,繼續少女時代就開始對阿雅的「魔頭式」相處,被路人批沒教養;平視的范曉萱,夾雜在「不平等」的友誼中,反而跳到是非之外。
中年,其實是人生最後一次精神斷奶。突然感覺徹底擺脫了父母、兄長、老師的依賴,可以對年輕人指點未來了;同時,又擁抱莫可名狀地孤獨,因為再沒有機會可以讓你重新成長一遍。空前的脆弱和空前的強大集於一身,從汪涵到大S,誰又是真的明白人?
你們就不害臊嗎?
如今的八卦幾乎都是羅生門,「汪涵罵粉」事件也不例外。
最先曝出的粉絲自述版本是這樣的:《天天向上》錄製時,有粉絲對王一博大喊「媽媽愛你」,汪涵怒斥「不知廉恥」。一時間,是汪涵沒素養,還是「媽粉」言語不當,引發熱議。
事發於錄製的中場休息時間,汪涵舉著話筒說:「粉絲是不是腦袋被門夾了,王一博這麼大個人了,你這麼叫,你媽媽怎麼想。」大張偉本想圓場卻沒成功,汪涵最後還以「不知廉恥」收尾。
不過,隨後流出的現場錄音,卻和爆料有相當出入。汪涵說話的內容變成了:「大庭廣眾你們就不害臊嗎我覺得,什麼了你們就媽媽就愛了,你們知道媽媽什麼意思嗎?」語氣並不激烈,接近汪涵平時主持的口吻。
如果這是事情的全部,那麼汪涵的「批評」也好,「教訓」也罷,不算過分。但如果像爆料者所說,這段錄音不完整,更難聽的沒有放出來。那麼,這就是一個「中年主持」和「飯圈少女」的價值觀衝突。在家爸媽不說那是慣你,出門了汪大爺可是自有規矩。
對於粉絲「連我媽都不會對我說這樣的話,你憑什麼說我不害臊」的委屈。硬糖君覺得實在是過分敏感了。你跟一個不混飯圈的主持人較哪門子勁?你們成了一博媽媽,那汪涵還是一博大哥呢,佔便宜不要太爽。追愛豆沒問題,但話術是不是也該因地制宜?
但對於這件事,硬糖君最在意的倒不是粉絲,而是汪涵。
汪涵曾說,想讓自己像器物一樣,在使用的過程中產生美,不造次。讓人感到舒適,踏踏實實地使用出一個善良、幽默、頑皮、狡猾的汪涵。如果這次是大庭廣眾真生氣的話,那豈不是太不「狡猾」了。
10多年前,汪涵拜90多歲的民間大儒虞逸夫為師。當學童的那幾年,常常給老師和馮其庸「飛的傳詩」。虞老給汪涵的方向是:先讀四書,再讀佛經,然後讀老莊,最後用《易經》去總領。於是,他開了隱於鬧市的培榮書店,建了藏於江湖的澡雪山房,還自己出資做了方言的保護推廣。
汪涵是一個價值體系很堅固的中年人,家裡有一把戒尺,上面寫著「汪府戒寵」。但凡不聽話,他就對兒子小沐沐說「我要請家法了」。在一個娛樂至死的年代,汪涵著迷於控制,既對外界,也對自己。
大體制里, 汪涵自覺是所剩不多的「有格調者」。他曾想退休被虞老勸止:「釋迦摩尼講法的時候才千二百五十人俱,你現在說話可以讓多少人聽見?」於是在《天天向上》,汪涵會把自己的讀書感受融在節目里。初衷是好的,但有時候又有點文化人的刻意。
一隻腳在娛樂圈,一隻腳在明鏡台。他能夠極端圓融地藏起不忿,往自己的節目里添加領導「有知識性錯誤」的話;他也異常固執遮不住內心優越感,被年輕人冒犯就要給人「上一課」。
喜聞金主爸爸,而惡見飯圈媽媽,可乎?
我本來就是女魔頭啊
《劍雨》里大S演一個天真好色的殺人狂,她說蘇照彬是全世界唯一看出她是女魔頭的人。於是,《我們是真正的朋友》的風波後,她還在微博里回復導演說:「就算大家說我是欺負阿雅的女魔頭,我還是好開心!因為我本來就是女魔頭啊!」
節目里,她對阿雅的吐槽可以集結成冊——《我是如何以友誼為名欺負姐妹的》。說阿雅是「看起來最不高級的」;阿雅腿短,身材五五分;阿雅唱歌不好聽,叫人關麥;對追星一事雙標,自己迷戀木村拓哉就行,阿雅喜歡劉德華就極度不耐煩。
行程安排也是我行我素,因為S姐妹突然睡醒打亂原計劃,就把范曉萱和阿雅兩人從床上薅起來。阿雅質疑了一句,被大S理直氣壯地懟:難道是我們不對嗎?你們臨時改變行程,怎麼還能賴在別人頭上?
阿雅曾以「有帥哥」為誘把S姐妹勸上船,雖然風景宜人,大S還是冷嘲熱諷道:「賣你面子才來的,而且還沒有把你推下去啦」。只是哄你看風景而已,罪不至死吧。
登峰造極的是最後一期,大S跟陳建州說:「你真的要教訓一下阿雅,她現在沉迷女強人的角色走不出來,跟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一個人看手機變得很嚴肅,完全不把我們放在眼裡了。」
杉菜,你醒醒啊!當初你演的是《流星花園》不是《白雪公主》,為何要沉浸在公主人設里不能自拔。一場旅行將大S的中年困局暴露無遺,她立足自己的小星球,整個世界都需要圍繞它旋轉,去感受那早已黯淡的光芒。
所有的危機,都有青春的誘因。過早拿到「魔王卡」的大S,一直不捨得把牌打出去,反而失去了最初勇敢站出來的意義。她從小就要照顧所有人,老師趕不走的校園惡霸她趕,母親治不住的酗酒老爸她治,她用這張卡走過了台娛的黃金時代。
她習慣了去打破所有邊界,健康和病態,分內和閑事,禮貌和粗魯。愛美到喪心病狂,追求瘦身能達到的極致;管閑事到為所欲為,去按家暴小孩的男主人門鈴對壘;就連婆婆也懟,張蘭說粥糊了,她嘀咕:「糊了而已,又不是不能吃。」
在當年飄搖的家庭環境里,大S是「大魔頭」,擁有了不顧死活衝出一片天的勇氣;在華岡藝校里,她當起了「大姐頭」,和壞學生對峙令師生側目;進入娛樂圈,她又變成「大刺頭」,賭氣不錄節目簡訊通知阿雅代班,留小S在鏡頭前痛哭。
大S一直以為是「魔王卡」讓她有了好運,其實她一直沒看見「魔王」背後自卑的「丫頭」。不斷的打壓阿雅和欺負小S,不過是為了去消極對抗人到中年的不安和焦慮。中年是對少年的延伸和告別,大S無法告別魔王卡,也就始終沒有真正解決問題的自信。
中年的自我修養
三毛說:「人類往往少年老成,青年迷茫,中年喜歡將別人的成就與自己相比較,因而覺得受挫。好不容易活到老年仍是一個沒有成長的笨孩子。我們一直粗糙的活著,而人的一生,便也這樣過去了。」
在汪涵的同事何炅身上,在大S的閨蜜范曉萱身上,我們還能看到中年的另一個反鏡像。何炅是難得的「人到中年,依舊清爽」,范曉萱則是「更加內斂,魔力不減」,彷彿從沒有所謂的中年困境。
45歲的何炅,精準地踩到了綜藝時代的每一個節點。他一直有條不紊地生活在自己的節奏里,工作再忙,沒放下話劇《暗戀桃花源》;名聲再響,如常地給《中學生百科》寫專欄;身價再高,依舊不聽李湘慫恿安居在老房子里。
《快樂大本營》里,何炅一直都沒落在年輕人後面。他的「年輕」不是口吐幾個網路熱詞,而是真的理解並融入了不斷迭代的流行文化內核。他也有對晚輩發火的時候,《超次元偶像》里選手的推搡曾讓他憤然離場:「你們讓我太失望了」。
但隨後停錄的幾天里,他真誠地跟學員們表達歉意:「我覺得我那天的狀態跟你們是對沖的,我也並沒有做到一個比你們年長的人,該有的冷靜和處理這件事情的最好的方法。」
如果說大S拿的是「魔王卡」,那范曉萱這些年一直在用「小鬼牌」。當年,范曉萱放棄了公司的少女人設,轉而做獨立音樂。網路暴力的洶湧,令她體重驟減陷入抑鬱。走出困頓後,她決定把自己的憤怒無奈全部寫進歌里。她的出離,其實是與自己和世界的和解。
如今的范曉萱,距離那一首《健康歌》已經過去了21年。她依舊保持著旺盛的創作欲和歌唱熱情,在《好歌曲》上和庾澄慶唱了一首印度風的《快樂頌》;在《我們是真正的朋友》里,隨時記錄旅途中的音樂靈感;因為不想給人困擾,用強大的信念克服了對蟑螂的恐懼。
中年困局,外部世界與內心體驗時刻都在交火狀態。向外的人生,是征服,是殺伐決斷,是絕對主角,是功成名就;向內的人生,是探索,是天人交戰,是遠離浮華,是真實自由。
按照朱德庸的消極說法,很多人的人生都是被選擇的。走到某個階段的時候,他有懈怠感,生命在縫隙里插進來一個問號。那時候對前面的人生開始懷疑,那就是所謂的中年危機。既如此,你怎麼選似乎並不重要。
但其實我們未必束手就擒,命運的卡牌很多時候難道不是自己抽的嗎?魔王牌如是,小鬼牌如是,甚至連打法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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