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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來的和平,冬季戰爭最後時刻的士兵回憶

原著 :拜爾·伊林切耶夫

譯者 :胡燁

1940 年3 月13 日,莫斯科時間正午12 點整,冬季戰爭正式結束。在戰爭結束前的最後時刻,蘇芬雙方都竭盡所能地朝對方拚命傾瀉火力。

莫斯科時間12 點整,所有的射擊突然停止。戰爭結束了。在整條戰線上, 從前的敵人在兩軍中間的無人地會晤,討論實現停戰協定的具體措施。軍官們交換雷場地圖,討論軍隊調防,相互合影留念。

從戰爭到和平這突如其來的急劇變化震驚了所有人。雙方的老兵都用「難以置信」來形容這一刻。突如其來的和平和鳥兒的鳴叫取代了以往震耳欲聾的槍炮聲,阿納托利·捷列維涅茨回憶道:

我奉命負責第1 營營長維索茨基大尉的電話接聽。營長是一位高大而帥氣的男人,但顯然他(酒)喝得太多,臉漲得通紅,處理業務需要人幫助。他和反坦克營營長魏施坦熱烈交談,不時還舉起一杯伏特加一飲而盡,兩位營長都拿了一些烤肉做零食。天花板上纏繞的閃閃發光的電話線照亮了掩體。我不停地和其他部隊的電話接聽員交談的目的僅僅是為了保持清醒。突然間, 我聽到遠處某個角落正在討論和平。通話質量糟糕透了,我聽不太清楚那些交談聲。

「你聽到他們在說什麼了嗎?」我問團里的電話接聽員。

「我聽到了。」他回答,「但我聽不太清楚,通話質量太差。他們似乎在討論和平還是什麼的。」

「你能不能再聽一聽?」

「我可以試一下。我猜,師部正在開會。」

我開始仔細聽師部的會議。通話質量還是很糟,但我可以聽清他們在說什麼。是真的,就在今天,3月13日,正午停止一切敵對行動。

我打斷了營長和反坦克營長的討論:「營長同志,和平快來了。戰爭將在今天12點整結束。」

「誰告訴你的?」

「我聽到了師部開會的內容。」

「給我聽筒。」師部證實了我的話。「真是不可思議!」他驚叫道,接著補充道,「現在,遊戲結束了。」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他要麼缺乏紀律和訓練,要麼就是伏特加喝多了酒後失語。魏施坦變得欣喜若狂,開始規劃他和平時期的生活。我立即聯上所有電話接聽員,把這個消息傳達給他們。一開始,沒有人相信這場毀滅性的冬季戰爭即將結束。但很快我就聽到各個電話線里都傳來爽朗的笑聲。所有人都試圖分享和討論這個令人愉快的消息:「戰爭就要結束了!」

在這個陽光明媚的早晨,一開始還是稀疏零落的交火,11點左右,整個大地似乎開始顫抖,雙方用所有武器一齊射擊,榴彈炮、加農炮、迫擊炮、步機槍等所有的武器齊聲怒吼。各條電話線立即被炸斷了,營長下令:「馬上架通電話線!」

我離開電話機,朝(掩體)出口走去。排長也走出來看看情況。整個大地似乎都在燃燒。幾發炮彈在我們的掩體附近爆炸。我們往後一退,一發炮彈又在掩體前面爆炸,摧毀了出口。巨大的氣壓把我們的燈震滅了——電線給燒了。

一大塊凍土打到我身上,砸斷了兩根肋骨。他們說在最後一小時就打掉了相當於兩日份的炮彈。

隆隆的炮聲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直到正午時分,一切都完全沉默下來。和平終於到來。好一個陽光明媚的春天啊,它是那樣的溫暖。強烈的硝煙嗆味仍在空氣中瀰漫。我們都離開了掩體。傷員的哀號甚至在很遠的地方也能聽到。

離岸不遠處,冰封的河面有一個裂口。顯然,這是用來取淡水而鑿開的裂口。一名身著芬蘭滑雪裝的年輕人躺在那裡,他的頭顱不翼而飛。一個雪橇從芬軍戰線一側滑到了我方戰線,雪橇上站著一名軍官和三名士兵。軍官請我們允許他們收容這具遺體,我們團的政委答應了這個請求。

我嘗試著和一名芬蘭士兵交談。他看起來很有文化,後面得知他在戰前的職業是老師。我用蹩腳的德語和他交談,才得知那名死者是這名軍官的好友。他們曾一起在沙皇俄國軍隊中服役,並肩參加了第一次世界大戰。

屍體被裝上雪橇的時候,這名年長的芬蘭軍官不避嫌地號啕大哭。雪橇迅速離開了,朝著一個芬蘭村莊駛去。周圍一下子變得寂靜無聲,這是我們在戰爭中最難忘的平靜時刻。在明媚的陽光照耀下,白雪閃閃發光。恐懼和壓力都已消失。冬季戰爭結束了。

(上圖)芬蘭獨立第4 重炮兵營一門1915-1917 型號重型法制152毫米加榴炮。

芬蘭第15 步兵團3 連的托伊沃·阿霍拉回憶道:

1940 年3 月13日的拂曉美麗而令人陶醉。我們走出地下室時,明媚的陽光灑遍大地。我們的位置在第二道防線,也就是有名的老鼠洞支撐點後面。我們的陣地設在稀疏的松樹林,這裡根本算不上防線。我們聽到槍炮聲越來越密集,但還沒有到頂峰。一名傳令兵跑來向連長遞交了營部的一份書面命令,也是連長在第二道防線接到的最後命令。

1940 年3 月13 日11 點整(譯者註:這是芬蘭當地時間,對蘇聯軍隊來說是莫斯科時間12點整正式停火),雙方必須停止敵對行動。時間一到,再也不準進行任何射擊。我連從當前戰線後撤1 公里,等待進一步指示。

我看了一下手錶——現在是上午8 點,我們還要再守三個小時。我記起了安德森少尉的話:「莫斯科正在進行和平談判。」我一刻不停地盯著自己的手錶,指針移動的速度慢得讓人痛苦。戰爭還是沒有結束。

在我們營左翼的塔米蘇奧火車站,敵人猛烈攻擊了一個上午。馬特蒂·馬爾特拉少尉的步兵排也被切斷了和營主力的聯繫。我們奉命全力以赴支援馬爾特拉他們。我們迅速組織了一個小戰鬥群,由安德森少尉帶領,攻擊敵人的側翼,把他們的注意力從馬爾特拉步兵排的身上吸引開來。然而,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因為我們得穿過一片開闊地展開攻擊,能否成功誰也沒底。10點——離戰爭結束還有一個小時!幸運的是,猛攻馬爾特拉步兵排的敵人撤走了,他的步兵排也和營部再度恢復了聯繫。我們奉命撤到第二道防禦地帶。抵達時,指針已經走到10點45分的位置。

快11點了。突然間,一切射擊停止。在我們耳邊回蕩了三個半月之久的死亡交響曲結束。整個戰場完全陷入沉寂,只有俄國飛機的引擎轟鳴聲不時打破寧靜,但它們不再投彈,不一會兒就轉彎掉頭,消失在空中。射擊停止後,伊萬們瘋狂地歡呼雀躍。我們芬蘭人沉默得像冰封的湖面一樣。

根據命令,我們後撤1公里。全連只剩45人,剛好到原來編製的人數的三分之一。不過,我們還是把敵人阻止在了維堡一線,儘管他們在戰爭最後幾天的時間裡竭盡全力要奪取該市。我們進了一座玻璃窗全部破碎的屋子,但壁爐還是完好的。我們點火生爐,讓自己烤烤火,暖一下。雖然已是3月中旬,但天氣還是很冷。下午,三名俄國戰士走進我們的屋子,要和我們拉拉家常。可是我們誰也聽不懂對方說什麼,沒法交流。

從我的角度來說,自己從戰時狀態轉入和平生活問題不大。可有些芬蘭人在戰後仍沒法進入狀態——不少人還是先喝個酩酊大醉才去工作。我上班前從不喝酒。春耕才剛剛開始,我回家幫忙務農給雙親很大的寬慰。我的長兄剛剛結婚搬出去住,而我年輕的弟弟剛剛傷愈出院,正在休息。

(上圖)芬軍掩體廢墟。(俄羅斯聯邦軍事檔案館供圖)

芬軍機槍排長托伊沃·蘇奧尼奧回憶道:

一名傳令兵滑雪下山朝我們奔來並興奮地通告:「和平!終於和平了!11 點整停火!」我們都驚呆了。這不是真的吧!機槍連連長帕爾科拉中尉第一個反應就是:「把他抓起來!他已經瘋了,把他抓起來,千萬不要讓恐慌情緒擴散。」

但沒有人上去抓這位傳令兵佩卡·馬特蒂寧,他沿著整個防禦地帶向各部傳達這個重要的消息。這是真的嗎?

一個雪橇出現在路上,上面拉著不少迫擊炮彈。駕駛雪橇的是吉普賽人維萊·尼曼,他是帕尤卡里中尉迫擊炮連的一名駕駛員。迫擊炮群在山嶺上架設完畢,射擊準備已做好。我們走到迫擊炮陣地的時候,蘇羅寧中尉和帕尤卡里中尉正在那裡,他們都很清楚11 點整停火,我們還有不到一個小時!

昨夜迫擊炮連打光了炮彈。而現在,我們已經有了足夠的炮彈。在武奧克西冰原及其後方還有幾十個目標等著我們去打。敵人在最後一刻還會再次攻擊嗎?

俄軍炮兵正在朝辛托拉山嶺開炮。蘇羅寧爬上一座小高地引導我軍炮火。他大聲下令:「聽我的命令!炮兵連,打!」迫擊炮群開始急速發射。「小夥子們,打得太快了!」蘇羅寧站在高地上喊道,「親愛的祖國!」我們的機槍始終打個不停,聽聲音似乎機槍手們在不斷打掉一條又一條彈鏈, 他們在沒有受到任何壓制的情況下,持續射擊打得俄軍步兵在冰雪上抬不起頭——他們離前線太近了,俄軍的炮火也擔心誤傷自己人。

交火越來越猛烈。許多俄國的婦女在冬季戰爭的最後一刻成了寡婦,我們也在敵人炮火打擊下損失了很多人。我看了看蘇羅寧手上的表,他似乎也在看著秒針滴答滴答地走動,突然間他喊了起來:「停止射擊!」我們難以相信,這地獄般的戰爭就這樣在11 點整到來的那一刻結束了。但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表上的時針指到11 點整時,大地完全恢復了平靜。我們聽到了河邊森林裡的鳥鳴聲,那一刻真的難以用言語形容,似乎時間也停止了。

不一會兒,剛剛還被壓制在冰雪裡的俄軍指戰員起身朝我們走來。兩架飛機沿著河低空飛來——一架俄國飛機和一架芬蘭飛機!這一幕讓我們相信和平真的來了,我們已經有整整兩個月沒有見過一架芬蘭飛機了。

我走到第7 連連部了解詳細指示。我的機槍奉命配屬給該連連長庫哈寧:「帶上所有機槍撤離小島,退往大陸。」他命令道,「但不要告訴其他人, 我下這道命令是冒了很大風險的。我聽說撤到新邊界的撤退計劃(日程)安排是很緊的。」

我返回機槍陣地時,俄國人已經到那兒了,他們都是一群年輕而帥氣的小夥子。我聽說,他們都是列寧格勒各個軍事學院的軍校學員。

我們機槍中有一挺蘇式機槍,是一個戰利品,我們剛剛把它的軍徽塗裝成白色。俄國人會向我們要回它嗎?他們沒這麼做,甚至協助我們把機槍裝上我們的雪橇。

一位年輕的俄軍中尉朝我走來。他用芬蘭語對我說:「你就這麼點人嗎?」他感到很驚訝。

我試圖向他解釋說在武奧克西北岸還有許多我們的士兵。但事實上那裡沒有人。我能說什麼,我們只剩下一小撮饑寒交迫的士兵。

一名來自雅萊馬的芬蘭士兵,肩膀上扛著一支繳獲的蘇式步槍。俄軍中尉走到他跟前,抓著這支步槍說:「這是一支蘇聯步槍!」這位小夥子轉身離開,雙眼警惕地盯著俄軍中尉,把手中的槍握得更緊了,用他會的所有俄語說道:「我是一名芬蘭士兵!」那名俄國中尉微笑著,拍了拍我們戰士的背,說了一聲:「你是一名出色的戰士!」然後他爽朗地笑了。這就是和平。

本文摘自《白色死亡:蘇芬戰爭1939—1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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