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死刑！沒道歉！沒交代章瑩穎下落！在美國判死刑究竟難在哪裡？

從2017年6月9日，美國伊利諾伊大學香檳分校(UIUC)的中國學者章瑩穎失蹤至今，時隔2年多，幾經波折，兇手宣判有了最終結果。

美國中部時間7月18日下午4點，北京時間7月19日早晨5點，美國伊利諾伊州中區聯邦法院正式宣布：由12人組成的陪審團經過一天的閉門審議後，有人反對死刑，無法就判處死刑達成一致，兇手克里斯滕森被判處終身監禁且永不得保釋。

克里斯騰森在庭審中（圖：Christine Cornell）

至此，章瑩穎父母遠渡重洋來到美國，僅有的兩個心愿：判處嫌疑犯死刑，以及帶回女兒的屍體，全部落空。

不僅如此，根據當時守在現場的媒體報道稱，判決結果宣布後，嫌疑犯克里斯滕森低著頭微笑著，而章瑩穎的父母面無表情，心如死灰。

在宣布判決前，法官沙迪德稱，克里斯滕森「完全沒有悔意」，並且拒絕在有機會時作出任何形式的道歉。依然沒有交代章瑩穎屍體下落，法官說，陪審員的判決「反映出他們的人性，而不是被告的」。

在此，多人都有疑問：為什麼在美國被判處死刑就這麼難？美國陪審團為何會具有刑犯的最終量刑權？陪審團成員又是如何挑選的呢？為什麼有人認為「終身監禁」是比死刑更重的懲罰？「終身監禁」又意味著會怎樣度過？

在美國要判處一個人死刑並且執行死刑

是相當的難

在漫長的兩年多等待後，最終還是沒有等到「死刑」判決，這讓許多人感到失望。然而這樣的審判結果，從美國司法實踐的角度來看，其實並不意外。

「從之前的種種跡象來看，這一結果並不令人意外，因為要讓12人達成死刑判決的難度太大了。」美國資深華裔刑事辯護律師海明在判決結果出爐後對澎湃新聞說道，「讓人覺得難受的是，罪犯在宣判後居然還露出了微笑，而且至今沒有交待瑩穎遺體的下落，從這個角度來說，法律懲罰罪惡的目的沒有能夠達到。

1、中外死刑法律相異，以命償命不適用美國

眾所周知，美國有關死刑的法律都是由各州政府自行制定，但基本所有的美國州法律都規定，只有犯下極度惡劣謀殺罪行的罪犯才可被判處死刑。

死刑案件在美國法庭上並不是「代表正義消滅你」的簡單邏輯。在西方國家講究人權高於一切，國外習慣從「上帝視角」分析案件，不管罪犯做的事多麼喪盡天良，加害者的生命也是生命。

判處死刑，涉及到剝奪一個人的生命，庭審過程具有極強的對抗性和辯論性。

法律規定，辯方律師可以搬出一切可能讓犯人減刑的證據，為辯方爭取最大權益。

法律學者康黎介紹，在美國民眾看來，「死刑是對犯罪行為道德公憤的一種表達。法官不該對這種重大裁決承擔唯一責任，如果非處死刑不可，那應當反映民眾的判斷」。

所以，在死刑案件中，法官需要遵循陪審團的意見。

「有一種說法，贏了陪審團選擇就贏了庭審。」美國聯邦法院出庭律師饒宇介紹說。

美國陪審團成員並不是由法庭指定，而需要經過非常嚴格仔細的篩選過程，最重要的是必須原告和被告雙方的律師都同意才能入選，也就是說雙方律師都認為該人選能夠做出比較公正甚至對自己有利的裁決。

要想成為「死刑陪審團」的一員，先要通過一輪名為「預備詢問」的篩選。

選陪審員是個非常嚴肅的問題。法官通過和他們的對話可以讓雙方律師充分了解每個人的家庭背景、教育程度、婚姻狀況及興趣愛好等等，讓雙方律師來判斷哪個陪審員可能對自己不利而剔除該陪審員。

這輪篩選由法官主持，主要目的是判斷其中是不是有公開反對死刑，或者是不是認為只有執行死刑才算伸張正義。

換句話說，法官需要判斷陪審團成員能否開放、公正地在死刑或終身監禁中做選擇。

「比較難以處理的是所謂『獨立』和『客觀』，這常常是雙方爭執的焦點。」美國聯邦法院出庭律師饒宇介紹說，「比方說這個案子里，陪審團成員中如果有受到過綁架和性侵經歷的華裔女性，那麼大概率她是會被排除在外的——因為個人經歷跟受害人高度相似，公正性有很大疑慮。再比如說做律師的、做法學教授的也基本上會被排除，因為這樣的陪審團成員對於其他成員的影響力太大。」

篩掉不合適的人後，雙方律師（檢察官）進入篩選，爭取留下對自己有利的人。

在篩選博弈中，誰掌握的信息更多、對普遍人性洞察更深刻，誰就會更有利。

另外，死刑曾經在美國伊利諾伊州是一種合法的懲罰形式，單這項刑法在2011年被廢除。這種社會基礎難免會影響到陪審團，從而對辯方更有利。

在章瑩穎案中，辯方同時使用了「童年悲慘」和「是個好人」兩大辯護策略來為被告脫罪。他們強調，克里斯騰森童年時常常夢遊，還曾試過自殺。儘管如此，他仍然在學業上表現優異，科科全A，還曾被評為「優秀助教」。

2、判死刑少，被執行的更少

幾乎所有的西方國家都徹底廢除了死刑。

美國也已有21個州取消了死刑。即使在美國聯邦法院系統，判處死刑也很艱難。

當然，這不代表上述的21個「廢死州」完全不可能尋求死刑，因為案件依然可以遞交給聯邦法庭審理，把權力交到美國政府手中，那麼，量刑時則可以順理成章要求死刑。

接下來，我們具體來看一看在美國，被判死刑的流程是什麼。

作為全世界公認的「極刑」，死刑案件的審理和上訴程序也稱得上是非常複雜。

在美國，死刑程序分為四個部分，分別是：審前程序、初審程序、上訴程序和執行程序。

• 審前程序

審前程序很好理解，即發生在審判開始之前的一系列流程，主要包括登記程序、第一次出庭、起訴、尋求死刑的通知、指定律師、罪狀的認可、證據開示、審前動議，以及組成陪審團這9個環節。

這個「審前程序」，看似只有9步，但往往可能花費數年之久，才能進入下一環節，開始正式的審判。

比如，在公眾較為熟悉的章瑩穎案中，從2017年7月登記完畢，第一次出庭，到2019年6月組成陪審團，幾乎花費了兩年的時間。

• 初審程序

在經過這段漫長的準備之後，便是大家最為熟知的「初審程序」，即包括定罪和量刑這兩個環節。

定罪主要是審理犯罪事實是否存在、罪名是否成立，而量刑則是在其有罪的基礎上，衡量各情節輕重（諸如前科、心理精神狀態等），並審理是否判處被告死刑。

值得注意的是，根據美國憲法修正案和美國最高法院的裁決，在死刑案件中，死刑的裁決只能由陪審團作出，法官無權判處死刑。

這也就是為什麼在章瑩穎一案中，由於12名陪審團成員中有2名不同意死刑，嫌犯克里斯滕森得到了「終身監禁，不得保釋」的結果。

對比下來，一般的非死刑案件只要進行一次審理，確定有罪以後，法官就可以量刑。

如果審判結果是「終身監禁」，那便沒什麼好說的，但如果判了死刑，也不是說可以分分鐘執行槍決，而這就進入了第三個環節——上訴程序。

• 上訴程序

死刑犯可以啟動一共包含三輪的上訴程序。要走過上訴等程序，最終得到執行，更少之又少。

不過，最高法院也並不是一定有求必應，它有著絕對的自由裁量權。

事實證明：每年最高法院同意複核申請、裁定調卷複核的案件比例，還不到1%，因此如果他們認為根本沒有必要再度複核，則可以拒絕死刑犯的複核請求。

不過，即使被拒，也並不代表死刑犯失去了希望。

這個時候，死刑犯還可以轉頭向州初審法庭尋求「救濟」，然後州初審法庭將通過控辯雙方的要求舉行聽證會，圍繞定罪和量刑問題展開調查。

如果州初審法庭也拒絕了死刑犯的請求呢？

那就還可以向州法院再次上訴。

如果州法院也選擇駁回，那麼被告人還可以再次向聯邦最高法院申請調卷複核。

不過，如果不幸的是，最高法院再次發出拒絕，那麼就代表第二輪的上訴程序也用完了。

此時，死刑犯只能申請第三輪程序——人身保護令（HabeasCorpus）。

在這個程序中，聯邦地區法院的法官，將就死刑犯提出的案件複核申請，舉行聽證會，這個聽證會一般持續數天，實質上等於開庭審理。

這次的審判，將由該聯邦法院的3名法官負責審理，依然按照少數服從多數的結果。

如果被告對這3名法官的裁決不服，可以要求法院全體法官再次聽證，這次全體法官也按照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對聽證結果進行表決。

• 執行程序

當死刑犯已經上訴了三輪之後，所有的司法程序已經徹底窮盡，這個時候，州檢察長會向州長或者相關機構通報，申請簽發含執行日期的死刑執行命令。

不過在「等死」期間，死刑犯還有最後一張牌「免死金牌」可以打——請求赦免（Clemency）。

這其中不需要太多的技術，也不依賴司法程序，核心內容就是，死刑犯聲淚俱下求寬恕，求免除死罪撿回一條命。

可能有人覺得，這套上訴程序太過複雜，但這裡體現的其實是美國對死刑的慎重態度，這套複雜繁瑣的程序，一定程度上阻止了死刑的實際執行，減少了死刑的執行數量。

不過就官方數據來說，判了死刑案的死刑執行率並不高，就2018年而言，被判死刑的人數是42，然而被處決的只有25位。

根據這樣的現狀理性推斷，如果章瑩穎案的嫌犯克里斯滕森真的判了死刑，他的律師團隊後期可能會利用人道主義活動家的影響力，重新上訴，在其中大做文章，尋求翻案的可能。如果被判了終身監禁，基本沒機會翻案。

在美國，一名重罪犯被判處死刑後，有時還能再活15-20年。對受害者家屬來說，一次次的重審和漫長的行刑等待，逼迫他們不斷回想起當年的慘案，他們永遠無法開始新的生活。

有些時候，死刑犯還沒等到行刑，就已病死在獄中。這更是受害者家屬無法接受的結果，他們想要的正義結果沒有到來。

與死刑相比，不得保釋的終身監禁則要乾淨利落得多。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終身活在美國重刑犯監獄裡，他要受盡折磨

不過，既然判了終身監禁，不可保釋，那麼死罪難免，活罪難逃。

終身監禁、不得假釋。意味著克里斯滕森不能保外就醫，不能減刑，他的餘生將在監獄中度過。永遠不能重見天日。

美國的監獄條件很差，居住條件擁擠、嘈雜。由於美國監獄裡的犯人較多，所以大多數監獄都會把犯人關在一起，有些監獄倉人數有時還會多達100多人。

圖源：看懂國際

有一些特殊的犯人會被單獨囚禁在一個及其狹小的無窗的小囚室單獨看管。

圖源：秒拍

在監獄裡，罪犯每天只能對著混凝土牆壁，牢房的門大多是電子控制。獄警則通過對講機和罪犯溝通。

有時候長期監禁可能是比死刑更加殘酷的懲罰。在小小的牢房裡，見不到陽光，鮮少見到任何人。像動物一樣被囚禁在牢籠里，每天只有壓抑、焦慮，喪失了對時間的概念，遭受著幻覺、幻聽的折磨。

朗尼·羅斯(Lonnie Rose)，他被隔離監禁八年後假釋，對人群仍有恐懼並伴隨著強迫傾向。

圖源：紐約時報

更為殘酷的是，監獄裡的暴力和性侵事件頻發。根據美國司法統計局最新的數據，在州監獄中死亡率高達每10萬人275人，創了自2001年開始搜集數據的新高。

圖源：人人視頻

一位在監獄服刑的看起來「凶神惡煞」的大塊頭犯人面對鏡頭留下的眼淚。他說他現在最大的心愿就是監獄裡的獄友不要第一天來就暴打他。雖然他看起來塊頭大而且很兇，但他只是因為郵件詐騙被關進監獄的。

有一次因為他被打的太慘，監獄裡的白人幫派甚至也出面勸架了。

他給每一個新來的獄友都織了圍巾。但因為長期挨揍的緣故，他的雙手顫抖地快要拿不起毛線了。

圖源：人人視頻

這只是一個側面，但足以描繪出美國監獄暴力泛濫的可怕！

值得一提的是，像克里斯滕森這樣被判處終身監禁並且不得假釋的罪犯，在美國歷史上從未被假釋過。而像他這樣終身監禁的罪犯在判刑後，將會立即開始服刑！

這一耗時兩年，並讓無數人為之揪心的案件審理過程，最終落下了帷幕。

如今，案件已結，無論結果如何，小幫都想向已經逝去的穎瑩道一聲，安息，走好。

逝者已矣，也真心希望穎瑩的父母以及家人朋友可以早日走出這終將縈繞一生的苦痛，帶著對穎瑩的思念和愛好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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