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是單純的買賣—淺析英國購買P8A反潛巡邏機背後的「貓膩」

7月13日，英國空軍的首架P-8A反潛巡邏機從波音公司的機場起飛，計劃在安裝機載設備後於10月飛往美國海軍德克森維爾航空站、並在該基地培訓英國空軍操作人員，隨後於明年3月正式交付英國空軍。對於英國空軍來說這是個非常重要的事件，這架P-8A不僅是英國空軍今年准接收的第一架大型飛機，而且該機的交付也意味著3年前英國與美國達成協議、向波音公司訂購反潛巡邏機的合同即將畫上句號。這筆價值30億英鎊的合同包括9架P-8A以及配套的「魚叉」反艦導-彈、Mk 54輕型反潛魚雷和無線電浮標，預計將於2021年全部交付。

圖註：英國空軍訂購的首架P-8A，該機是近些年來英國空軍裝備為數不多的大型作戰飛機之一

P-8A的交付將填補英國在航空反潛作戰方面的缺口。此前，英國空軍曾裝備「獵迷」反潛巡邏機，該機從1969年起服役，到2011年全面退役。在P-8A交付前，英國的航空反潛作戰僅能依靠反潛直升機進行，這對於英國這個毗鄰北海和大西洋的國家來說顯然過於薄弱，因此裝備大型固定翼反潛機勢在必行。但對於英國來說，購買裝備P-8A絕不僅僅是更新武器裝備這麼簡單。P-8A是目前美國海軍航空兵的現役主力機型，同時也是美國重點向其盟國推薦的武器裝備之一。需要注意的是，雖然P-8A的主要任務是海上巡邏與反潛作戰，但該機的情報搜集能力同樣突出。從這一角度來說，對於英國來說，購買這樣一款能直接融入美軍作戰體系的機型，或許並不僅僅是彌補反潛能力缺口那麼簡單。

當然，英國的這筆交易也並非沒算過「經濟賬」。英國空軍是波音公司的老主顧，在購買P-8A之前，英國空軍已經裝備了波音生產的E-3D「望樓」預警機和C-17「空中霸王」運輸機，這些飛機良好的服役記錄可能令波音的產品在英國空軍中加分不少。與波音這個「老朋友」打交道，對於英國空軍會產生一些額外的收益，這一點目前已經成為了事實——英國空軍計劃採購E-7「楔尾」預警機替換目前的E-3「望樓」預警機，該機也採用波音737平台，因此能夠與P-8A共享保障體系。從這一角度來說，能大幅減少後勤保障方面的壓力，也能省下一大筆額外開銷。

圖註：P-8A的訂購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英國空軍在下一代預警機方面的選擇，E-7與P-8A能共享保障體系這一優勢在其中的權重不容忽視

但事實上，P-8A並非是英國空軍唯一的選擇。2012年，由空中客車公司推出了在A319客機基礎上設計的A319MPA反潛巡邏機方案，該機在A319的基礎上改進可機身材料以適應海洋氣候下工作環境、並減輕機體重量以降低油耗，並在客艙內設置了6個反潛戰位操作台以及機組人員的生活支持設施，將貨艙改造為武器艙和附加燃油艙，機翼下增設了武器掛點。A319MPA可用於反潛和反水面目標作戰，並且能夠執行情報搜集、航空偵察和戰場監視任務，可通過數據鏈系統與其他友鄰單位交換信息數據。與P-8A一樣，A319MPA也具有出色的航程與速度指標和低空搜索能力，可進行空中受油，巡航速度為820公里/小時。

應該承認，雖然A319MPA在方案提出時設計完成度不如P-8A，但很顯然該機在與美軍協同作戰中並沒有什麼問題。A319MPA由法國研製，美、英、法作為北約盟國本來就在作戰指揮上具有協同性，其主戰裝備也共享數據鏈系統，因此A319MPA與美軍作戰體系對接毫無問題。而需要為A319MPA建立後勤保障體系同樣站不住腳，雖然英國空軍沒有裝備A320系列飛機，但此前英國空軍已經列裝了同樣沒有同類平台裝備的A330MRTT空中加油機，因此空中客車平台改裝的軍用飛機在英軍中並不存在保障方面的困難。之所以A319MPA難入英國法眼，主要可能是兩方面的原因：一是A319MPA難以執行P-8A能夠執行的一些涉及機密的偵察任務，這一點從英美之間的同盟關係出發是難以接受的；二是A319MPA為法國研製，目前與歐盟關係尷尬的英國恐怕不願購買作為歐盟領頭羊的法國研製的軍用飛機。換句話說，還是國際問題壓過軍事需求和經濟因素。

圖註：A319MPA紙面性能指標不錯，而從空中客車的技術水準來看，實現預定指標問題不大。但在軍事裝備採購問題上，性能指標永遠不是決定性因素

此外，日本也曾經向英國推銷過P-1反潛巡邏機，該機是日本研製的第一種中型噴氣式飛機，目前是除P-8A外唯一一種正在量產的大型噴氣式反潛機。日本長期以來一直相當注重自衛隊的反潛作戰能力，其搜潛、攻潛裝備性能世界領先，因此從性能指標上來看，P-1並不比P-8A差。同時由於日本與美國也具有軍事同盟關係，P-1也考慮了與美軍協同作戰的問題，所以如果P-1被英國空軍採納，在使用中與美軍聯合行動也不存在障礙。而另一方面，P-1也能夠掛載和使用美製機載武器，因此即便英國不打算向日本訂購反艦導彈和魚雷，將「魚叉」和Mk54集成到P-1上也毫無問題。同時，日本與英國同屬島國，面臨的反潛作戰環境也有接近之處，P-1對於英國來說也是適用的。另外，作為專門的反潛巡邏機研製的P-1比起使用客機平台改裝的型號在設計上更加合理。

但在與P-8A的競爭中，儘管日本政府竭力向英國推銷，P-1最終還是沒能獲得來自英國的訂單。造成這一情況的原因可能與P-1糟糕的基礎設計和可靠性有關，早在P-1的試飛階段該機就曾經出現過發動機故障，服役後更出現過四台發動機全部空中停車的嚴重事故。在參加2017年巴黎航展期間，原定參展的兩架P-1的其中一架因故障被迫取消行程，這也佐證了英國可能因質量問題拒絕P-1的可能。然而這一理由並不足以作為英國拒絕P-1的全部借口——在F-35尚未完全成熟、仍然存在一些有待解決的問題時，英國並未拒絕接收F-35。由此可見，可靠性也不是裝備選型問題上決定性的因素。

圖註：P-1不佳的可靠性使得英國空軍對其望而卻步，但這並非是決定英國最終選擇的根本因素

事實上，只要對近些年來英國空軍的列裝機型進行分析，便不難發現其中的「貓膩」。上世紀70到90年代，在主力機型的選取上，英國空軍曾經採取「兩條腿走路」的策略，其中國產貨包括「狂風」戰鬥機、「3V」（「勇士」、「火神」、「勝利者」）轟炸機、「獵迷」反潛機、「山貓」直升機等等，而美製軍用飛機/直升機則包括F-4K戰鬥機、C-130運輸機、E-3預警機、「支奴干」直升機和「海王」直升機，但F-4K也特別換裝了「斯貝」發動機，而「海王」則是從美國購買生產許可自行生產，可見英國在這一時期仍然是盡量追求航空裝備國產化的。但進入21世紀後，英國三軍的主戰機型開始加速「美化」，包括F-35戰鬥機、「阿帕奇」武裝直升機、C-130J運輸機等機型在英軍裝備體系中佔據的份額越來越大，這種情況顯然與當年的英國三軍主力機型裝備情況相去甚遠。

造成目前英國越來越依賴美製軍用飛機和直升機的原因，說穿到底還要歸結於英國自身。英國本來有著世界領先的航空裝備研發和生產能力，但由於政策調整、航空裝備技術日趨複雜化、以及自行生產軍用飛機和直升機越來越不划算，英國航空工業從上世紀70年代起逐漸走上了國際合作化的道路。這種做法在短期內效益顯著，諸如「颱風」戰鬥機、「超級山貓」直升機、「灰背隼」直升機等英軍現役主力機型都是英國與其他歐洲國家分工合作的成果，此外英國還參與過A400M運輸機項目。但過度依賴國際分工在使英國航空工業的「長板」越來越長的同時也讓「短板」越來越短，目前英國在一些尖端技術方面已經落伍甚至出現技術空白，這導致英國不得不選擇購買成熟機型來彌補本國航空工業不足造成的問題。

圖註：英國也曾經嘗試獨立研製第五代戰鬥機，但其後仍選擇參加JSF計劃並最終購買了F-35，這體現了英國航空工業的一些缺陷

而另一方面，從美國直接購買成熟機型，不但能將風險降低到最低，而且能夠密切美英之間的盟友關係，對於英國政府來說這絕對是「穩賺」的買賣。從宏觀和戰略性的角度來看，這已經超越了英國在經濟和技術能力方面的限制而被迫採用進口機型的因素，甚至還對英國航空工業的發展方向產生了一定影響，反過來又讓英國對美國軍用飛機/直升機的依賴度進一步加深。這種循環是好是壞難以評判，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未來曾經輝煌的英國航空工業在這種循環的影響下將越來越薄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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