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圖詩品之含蓄篇，懂得萬取一收，就理解了很多經典之作

花開花謝，歲月無聲，人生如一杯清茶，細細品味，卻韻味別緻。有人執著堅韌，從不退縮；有人剛柔相濟，圓中有方。詩歌創作也是如此，李白的作品常常浪漫誇張，有時也會含蓄蘊藉；蘇軾的詩詞多是豪邁不羈，但也不排斥委婉風格。唐代的詩歌文化發展到巔峰，詩歌理論也發展迅速，司空圖的《二十四詩品》便是其中的代表作。

詩品·含蓄

唐代：司空圖

不著一字，盡得風流。

語不涉難，已不堪憂。

是有真宰，與之沉浮。

如淥滿酒，花時返秋。

悠悠空塵，忽忽海漚。

淺深聚散，萬取一收。

司空圖，字表聖，自號知非子，晚唐詩人、詩論家。唐懿宗咸通十年擢進士上第，曾被召為殿中侍御史。朱全忠打算召他為禮部尚書，司空圖佯裝老朽不任事，被放還。後梁開平二年，唐哀帝被弒，他絕食而死，終年72歲。司空圖成就主要在詩論，《二十四詩品》為其不朽之作。這首詩是司空圖詩品之含蓄篇，懂得萬取一收，就理解了很多經典之作。

含蓄，指包容、蘊藏於內而不顯於外。一個人說話含蓄可以達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寫詩也需要含蓄，才能更加耐人尋味。概括起來，含蓄有三個特徵：一是語言簡練，二是真意蘊藏於內、而不顯露於外，三是言雖盡而意無窮。司空圖開篇就說不著一字，其實並非真的一字不著，而是以少勝多，讓讀者品出韻外之致和味外之旨。

緊接著詩人舉例說明，「語不涉難，已不堪憂。」在措辭上沒有悲慘的句子，但蘊含其中的憂患，就足以讓人唏噓不已，達到文已盡而意有餘的效果。比如李白《玉階怨》，「玉階生白露，夜久侵羅襪。卻下水晶簾，玲瓏望秋月。」詩人全文不提一個怨字，而白露、長夜、秋月都是充滿了幽怨的意象。

還有李商隱的《夜雨寄北》，「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既描寫了詩人今日身處巴山、傾聽秋雨時的寂寥之苦，又想像了來日聚首之時的幸福歡樂。作者心中的痛苦卻隻字不提，而讀者在時空變幻之中卻能深刻地感受到。

「是有真宰，與之沉浮」，真宰，語出《莊子·齊物論》，指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事物運行規律，秉持這種規律，萬物升降浮沉皆歸之於自然。詩歌含蓄的意境也是如此，不可外力強加作用，需要呈現出自然的態勢，好像漉酒一樣，容器雖滿，仍然滲漉不盡。

比如張仲素的《春閨》，「裊裊城邊柳，青青陌上桑。提籠忘采葉，昨夜夢漁陽。」 漁陽是唐時征戍之地，也是閨婦的情郎所在地方。詩人並未直說少婦想夫，而是推說「昨夜夢漁陽」，不僅更婉曲，情意更加深厚。「提籠忘采葉」，顯示出閨婦的心不在焉，語約而意遠，詩人並不干涉主人公的行為，只以最簡的辦法，獲得很大的效果，此即為「是有真宰，與之沉浮。」

含蓄又好像花開之時遇到了秋寒，則寒而不露。詩人又以空中之塵、海上泡沫比喻含蓄意境的無窮無盡、變幻莫測，或淺或深，或聚或散，但歸根結底，卻要達到萬取一收，即以一馭萬的效果。比如金昌緒的《春怨》，「打起黃鶯兒，莫教枝上啼。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 首句似平地奇峰，突然而起，令人產生極強的閱讀興趣，直到第三句人們仍然不滿足作者的答案，詩人採用層層倒敘的手法，讀之深感詩意蘊藉。

《含蓄》一則，是司空圖詩品中頗具文採的篇章，比喻貼切，筆法凝練。作者以「淺深聚散，萬取一收」結束全文，總結了萬物不斷變化聚散，詩歌需要博採精收的創作規律。唐代很多詩人並沒有鑽研過詩歌創作理論，之所以依然流傳千古，也是因為在不經意中遵循了含蓄的方法，讓讀者可以先睹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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