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小小的餛飩湯，憑什麼成為蕪湖人記憶最深處的人間煙火氣？

在小城蕪湖，夜市是人們夏日洗完澡之後邊吃宵夜邊乘涼的好去處。在餛飩攤找個位置坐下來，然後就可以對著夜色中滿臉熱氣的老闆兼廚師高喊：「來一碗小餛飩！」話音未落，抬頭見路邊頭頂的簡易燈泡發出暖黃的光線，心裡也暖暖的，想想那麻油混合著恆順醋，外加許多碧綠碧綠的小蔥花在一起，用開水一衝出的餛飩湯，再想想那藍白相間的青花小碗，一個餛飩還沒入口，吃客就口水直流。

幼年時覺得這種小餛飩的湯料是家傳的，因此我每次吃外祖母煮的餛飩，心裡總有股引以為豪的歡愉。長大後才知道，那湯料是蕪湖獨有的特色，多年求學四方，無論是重慶的紅油抄手，還是廣州的雲吞，不管是上海的千里香，還是福建的沙縣小吃，除了蕪湖，我都沒再看見有其他地方的餛飩用這種淡咖啡色澤的湯料。

不喜歡上海千里香皮厚笨拙的大餛飩，吃著費勁又費牙，福建的沙縣小吃里餛飩的味道沒讓我記住，武漢皮厚的餛飩吃起來總覺得少了點什麼，雖然蕪湖的小餛飩不難做，但是在外地就是沒有。

我對蕪湖小餛飩的痴迷是由來已久的。其皮薄如雲，煮的時間稍微久一點，餛飩皮就入口即化，正呼應了餛飩在華南地區的別稱——雲吞，有位吃過的朋友對我說：吃它真的就像在吃雲彩一樣。

以前，說吃餛飩是不需要加「小」字的——餛飩都小，難道還有大的嗎？壞就壞在上海人喜歡吃大餛飩，傳到蕪湖，漸漸站穩腳跟，然後又想翻身做主人，與蕪湖本土的小餛飩有了競爭。

雖然有了競爭對手。蕪湖的小餛飩也不弱。據了解，它最起碼有80年的歷史。早年，餛飩是用擔子挑著賣的，老爺爺挑著兩個方木桶一樣的擔子，走街串巷地賣，方木桶就像放大的提盒，每個木桶都分不同的層，一頭的木桶，上層是鍋，下面是爐子和柴火，鍋被分割成兩半，一半下餛飩，一半下麵條；另一頭的木桶上層是碗、調料和抹布，下面是柜子，放包好的餛飩和未燒的木料。那時候吃餛飩都是站著吃的。連接兩個方木桶的扁擔和木桶固定在一起，像一座橋，扁擔上還可以放調料和包好的生餛飩，當個桌子用。

後來，小餛飩被國營化了。於是，在餛飩店看蕪湖的女人包餛飩、煮餛飩曾經是蕪湖的伢們非常快樂回憶。她將一疊極其整齊的、切出來的餛飩皮，放在兩手之間，右邊放一碗拌著生薑、醬油的肉餡，用一根竹筷子在肉餡碗的邊緣輕輕一刮，筷子上就粘上了指甲蓋大小的肉餡，然後用筷子去粘餛飩皮最靠近自己的一個角，再順勢一卷，將餛飩皮提起來放到左手裡，左手拇指一按，右手迅速抽出筷子，左手的其他四個手指將餛飩皮往中間一窩，右手拇指再把多餘出來的餛飩皮往左手拇指上的空隙一塞，左手拇指抽出，一個餛飩就包好了。一元五角一碗，一碗12個，不怎麼抵飽。

學術界有種說法，餛飩來源於神話中的「混沌」，意在古遠與崇高。在中國神話史上，描述混沌世界的神話傳說有二：一是莊子描述的中原大帝混沌故事，一是盤古大帝開天闢地界破混沌的故事。長久以來，餛飩往往作為新春佳節的禮儀食品在春節當天食用，一口一個咬破餛飩，象徵著新天地的出現，餛飩因此符號化，成為渾樸的世界與文明世界的文化聯結。在科技普及的互聯網時代，遠古的神話除卻文獻、文學淵源、教育啟迪的功能外，還能以活態的種種方式存在於我們的日常生活中。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真正能活得如餛飩般有皮有餡，飽滿圓潤，小巧輕盈的，又有幾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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