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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青年加入法國外籍軍團:逃離流水線,投奔血與火

三名普通的中國青年,飛赴千里之外,

加入了法國外籍軍團。

他們渴望戰鬥,渴望遠離庸常的生活,

「有些我需要的東西,用血和火才可以滿足。

那是『正常』的生活里無法實現的一些東西。」

第一滴血

在我到達的那個早晨,兩名拉丁裔的士兵把守著兵營大門。肩上扛著輕型自動步槍,穿著防彈背心,戴著綠色貝雷帽,他們用警惕的目光審視著我,在一種猶疑中打開了大門。在兵營的圍牆上,一行金屬銘文耀眼醒目:「 Legio Patria Nostra 」——「軍團即我祖國」。我們這是在法國南部的尼姆,在法國外籍軍團第五團的兵營中。

一間頗為舒適的辦公室里,阿爾諾·蓋里身穿作戰服,站得筆直,他的相貌太過英俊了,咧嘴笑起來的樣子像個孩子。但實際上,他不但是外籍軍團的高級軍官,還曾是一名法國特工。在 2018 年 6 月前,他還兼任過法國總統的特別軍事顧問。

蓋里上校口若懸河,細數家珍:「說羅馬尼亞人、白俄羅斯人、喀麥隆人、美國人或者中國人都沒有意義。我指揮的不是哪國人,而是外籍軍團的士兵。他們通過不同的道路來到這裡,不是由他們的膚色決定的,只因為他們夠出色。」

阿爾諾·蓋里如今已經 42 歲了,軍銜中校,是法國外籍軍團第二團的軍事主官。在這個團的 1500 名士兵中,總共有 20 個中國人。「但我不能按照國籍去評價我的士兵。我只能說無論他們來自哪裡,身上都有著各自的特質,這些不同的特質可以凝結為一支軍隊的戰鬥力,會在戰場上賦予我們優勢。例如在一次激烈的戰鬥中,一個作戰單位可以做出快速反應,另一個則擁有必要的反擊力量。有些士兵承受衝擊並進行迅速反擊的能力,在我看來是十分卓越的。」中校說道。

當一名新兵加入法國外籍軍團,他就失去了自己的名字。我的意思是:他們的名字在外籍軍團中只能被視為一個符號。而為了保證來自不同國家的士兵彼此間平等相待,來自法國的士兵也要被忽視掉「東道主」的國籍。

除了成為無名氏,進入外籍軍團的人也成了一個謎。在法國,國防軍的士兵被平民們稱為「偉大的啞巴」,因為他們總是在公眾場合保持著緘默。而外籍軍團,則更像斯芬克斯。除了很少被揭開那層神秘的面紗,每當法國在海外有戰事,外籍軍團總是第一個被投放到戰場,為法國流下第一滴血。這種「第一滴血」式的殘酷,被很多法國姑娘視為一種性感。

對於外籍軍團來說,在海外戰場執行任務是一道「主菜」,總體 10% 的傷亡率就是一道「配菜」,「無名」是一碗湯,神秘的性感則是一道甜點。據說法國姑娘在看到法國國防軍軍人時會顧盼生姿,但當她們聽到「外籍軍團」這幾個字時,會下意識地從包里掏自己的口紅。

「也沒有那麼神。」陪同的軍團聯絡官埃蒂安沖我擠了一下眼睛,「我們的士兵很靦腆。」

逃離流水線

一級下士志浩戴著外籍軍團標誌性的白色平頂軍帽,看上去十分幹練。他身材有些矮胖,因此散發出一種下沉、紮實的力量感。志浩剛進來時有些靦腆,因為他剛完成執勤就接到了接受採訪的命令。他有些不樂意。但在兵營里,在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座兵營里,上級軍官的命令都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志浩的編製在外籍軍團第二團巡邏隊,簡稱「 PLE 」。作為只要涉及第二團士兵, PLE 的十多個人就會立刻出動,無論白天黑夜。

志浩向我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好的。我可以接受採訪,但是我不喜歡拍照。能不拍就不拍。」他用流利的法語一再向我強調。一個人加入了法國外籍軍團,就變成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人,開始了一種完全不同的生活。即便他的身體、靈魂和銀行賬號都已經屬於法國外籍軍團,他還是擁有不拍照的權利。在這個自拍也是時尚生活一部分的年代,為了保證士兵的安全與隱私,外籍軍團的士兵們大概是最後一批面對鏡頭時感到不自在的人。「我習慣和集體一起拍照。否則的話,我習慣讓自己待在暗處。」志浩神秘兮兮地告訴我。

在法國外籍軍團中,一名士兵會被要求始終像對待家人那樣去對待自己的戰友。因為法國外籍軍團的交戰史證明,把戰友當成家人的士兵往往會戰鬥到死。但和普通的家庭不同,外籍軍團這個「家庭」里的「家人們」原本都講著彼此不懂的語言。

在短時間內掌握法語對志浩來說曾是一項巨大的挑戰。來自中國山東威海的志浩是在 28 歲才加入法國外籍軍團的。如今已經是他在外籍軍團中服役的第 9 年,也是他的第二份 5 年合同執行期的最後一年。28 歲的兵源對於外籍軍團來說已經屬於大齡,這裡新兵的平均年齡是23歲。志浩的父母現在還在威海經營著一家小商店。22 歲的時候,高中學歷的志浩在威海待得憋屈,想要出去看看世界。他先到日本新潟的一家汽車廠里工作了 3 年。在此期間,他在互聯網上讀到了一篇關於法國外籍軍團的故事。他突然感覺到了使命的召喚。

「當時我想,如果還是當一個汽車流水線上的工人,肯定無法體驗那種電影一樣的生活。外籍軍團的軍人職業肯定不像在汽車製造廠里那樣干到退休,但薪水更高,福利更好,還有到全世界去遊歷的機會。那就像一次偉大的冒險。為了更多的可能性,我得強行改變自己的生活軌跡。」這就是志浩加入外籍軍團的初衷。

「如果還是當一個汽車流水線上的工人,肯定無法體驗那種電影一樣的生活。

入伍手續無法通過電子郵件申請辦理,志浩就申請了法國簽證,自費前往法國外籍軍團的徵兵中心。「我什麼都沒對爸媽說就飛到了法國。在巴黎附近的諾根特濱海馬恩,外籍軍團有個徵兵中心。讓我沒有想到的是作為中國人,加入外籍軍團的過程異常順利。當時總共 8 個人同期報名,我最後被留了下來。參加試訓我也不擔心,因為我體能不錯。」為了能通過入伍試訓,志浩一直在堅持鍛煉身體,其間每天在網上學習一小時法語。

但這遠遠不夠。試訓期間,志浩一個月只學習了 100 個法語單詞,為期 4 個月的試訓期結束,他總共才掌握了 400 個法語單詞。為了讓法語基礎薄弱的士兵能順暢溝通,外籍軍團的辦法是將新兵分組:按照 1:2 或 1:3 的比例,讓會說法語的新兵幫扶不會說法語的新兵。

志浩和馬達加斯加人安德里亞被分到了一組。他覺得無論如何,自己最開始學到的法語應該是「敬禮」或者「立正」這樣的詞。然而,就像我們學習外語時最先學會的總是髒話那樣,馬達加斯加人教會他的第一個法語單詞是:「婊子!」

除了語言,志浩對外籍軍團的體能要求倒不擔心,雖然那可能是很多人都過不去的一道坎。「第一次面試後,我被安排進行為期 7 天的心理與體能測試,最後是體檢,然後就被送到了奧巴涅。」志浩說。

奧巴涅位於法國東南部的馬賽附近,法國外籍軍團的指揮與訓練中心坐落於此已經超過百年。在那裡,新兵要再經受一撥為期 14 天的測試與考驗。「在通過這些測試後,我就得到了一份為期五年的合同,並搬到了卡斯泰爾達里鎮。」

在這個小城中,志浩完成了從一個中國平民到一個法國職業軍人的轉變,他的「武力值」也爆發了。「第一個月學習戰鬥技能,包括單兵對抗、使用 C4 塑性炸藥、各種武器裝備的安裝和拆卸。都摸到了,輕型自動步槍、榴彈發射器、米尼米 M249 輕機槍、 7.62 毫米口徑 ANF1 機槍、 AT4-CS 火箭發射器……還要學習手語和軍團榮譽信條。但是我發現,真正讓你獲得力量感的是與同伴的關係。那不是一種競爭關係,而是一種默契。假如我累了,會得到同伴的幫助;如果我的同伴有麻煩,我也會幫他分擔,都是條件反射。」

精鋼總需要千錘百鍊。當他們正在餐廳吃午飯,教官可能會突然進來命令:「起立!集合!」他們要迅速在餐廳外集合,完成抗飢餓能力和主動調節身體機能的訓練。「我就想著,反正我們大家一起都餓著呢。」志浩笑著說。

在體能訓練和戰鬥技巧訓練期間,外籍軍團的新兵們不能與外界聯絡。只有外出跑步時,才是走出兵營的唯一機會。不過在訓練期間,志浩遊歷的願望實現了。他們在進行山地訓練時來到了法國與安道爾、西班牙交界的比利牛斯山,山裡有個旅遊勝地,叫福爾米蓋爾。

在福爾米蓋爾的體驗,是一次為期 3 天的 60 公里負重越野跑。「我連福爾米蓋爾長什麼樣都沒看到。跑了 60 公里,到達兵營後還沒來得及洗澡,就接受了授帽儀式。」戴上了外籍軍團的圓頂軍帽,就意味著他已經是一名正式的法國外籍軍團的士兵了。「在第四個月的月末,我們回到了奧巴涅。我體重掉了 10 公斤。在人間蒸發了 5 個月後,我給我爸媽打了第一個電話。「什麼?法國外籍軍團?你們不會是要去侵略別的國家吧?」志浩的父母感到十分震驚,「你小子趕緊給我回來!」

志浩在授帽儀式前有一次選擇回家的機會,但他選擇了留下。「在最初的 5 年合同中,我選了一個戰鬥連。我原來從沒碰過武器,這下都碰到了,跟打遊戲似的。我最喜歡口徑 5.56 的 M249 機槍和 7.62 毫米口徑的機槍。還有 12.7 毫米口徑、最大射程 3000 米的巴雷特反器材槍,那是摧毀車輛的無上利器。」

在加入外籍軍團幾年後,志浩的父母已經認命了,但還是逼著他娶了一個中國姑娘當老婆。現在志浩和自己的老婆住在兵營外的一座公寓中,他們的女兒名叫阿萊西亞。由於《日內瓦公約》不允許世界各國保有僱傭兵,因此志浩從外籍軍團獲得的報酬以津貼的名義支付。雖然每月除了住房補貼志浩只能拿到 1532 歐元,在法國屬於低收入群體,但志浩覺得挺滿足的。因為他過著一種不那麼常規的生活。

不願意拍照的志浩終於答應我給他拍照了,讓他改變主意的原因是,他希望今後讓他的女兒知道,她的爸爸在法國外籍軍團時的樣子。

「想找個地方去打仗」

卡斯泰爾達里鎮是位於法國南部奧德省的一個小城,早上 8 點半,熊斌上了一輛民用車輛。他要外出巡邏。擁有熊一般身材的雅羅斯拉夫下士來自波蘭,他會一直陪著熊斌。車輛進入居民區,熊斌目光掃視一圈,「我們會檢查所有可疑的事情或人。有時可能就是一個小偷。」他指著一棟石頭房子頂上變形的圍欄對我說。他們兩個人的腰上,都別著 9 毫米口徑的貝雷塔手槍。

在外籍軍團第四團第二連的大樓前,擺著一輛敞開蓋的蘇聯時代的老坦克 T62BDD ,那是法國外籍軍團從伊拉克戰場帶回來的戰利品。這總讓熊斌想起小時候在家鄉見過的蘇式坦克。

熊斌是浙江人,他的父親是一個建築公司的中層管理人員。21 歲那年,熊斌第一次聽說了法國外籍軍團。「我從小就想當兵。但在中國, 21 歲就已經過了參軍的年齡,而外籍軍團招兵的年齡上限是 39 歲。」

「從家到上海,直飛巴黎。通過招兵初選那天,我特別高興。父母也高興。第四團是一個特別好的戰鬥團,最初因為大家語言不通,我只能靠手勢和戰友交流。後來語言能力提高了,生活就沒有什麼障礙了。」熊斌告訴我。

「我來這裡不是為了錢,只是因為崇尚軍旅生活。在這裡,我每個月可以拿到 1350 歐元的津貼,如果在海外執行任務,每天還有 40 歐元的海外行動補助。我可以去很多地方,看看在那裡發生了什麼。之前曾經被派到了馬里。那裡天氣很熱,住宿和吃的都很好,假期時還可以喝點酒。唯一遺憾的是在那裡沒機會參加戰鬥。」

在軍營的宿舍,熊斌的室友是一個巴西人和一個俄羅斯人。房間的一角有一個集成化廚房。暖氣上,晾著一方毛巾。床底下,掛著他的軍靴鞋帶。注意到了我的目光,他趕緊把鞋帶收到了鞋裡。在門旁,放著一塊熨衣板。和我設想的到處都是武器和空酒瓶不同,他們的房間里充滿了陽光的味道和生活氣息。在法國外籍軍團中,所有的宿舍幾乎都是一樣的。兵營是屬於男人的世界,但內務收拾得如此乾淨並不會讓男子氣概減少。相反,這是他們的一個信條。

執行任務之餘,熊斌會特別想念家人和朋友,尤其想念家鄉街頭的牛肉拉麵和烤串。「還有火鍋!特想和家裡人一起吃火鍋!」今年 26 歲的熊斌也會不時地考慮一下自己的未來。這已經是他加入外籍軍團的第 5 年了。「我也不知道以後會回中國還是留在法國。如果還是喜歡軍旅生活,當然是留在這裡更好,運動鍛煉多,對身體也好。我真正的夢想是以後可以駐紮在法屬蓋亞那。那裡生活比法國條件艱苦。我想找個地方去打仗。

血與火

在卡斯特諾達爾的訓練場上,我遇到了潘娃下士。在他的臉上有一道疤,將他的前額切成了兩半。潘娃有著一副撐桿跳高

負責接待我的上尉告訴我:「過去我們這裡也有很多來自中國的軍人,但很多都是炊事兵,因為他們做的飯確實好吃。今天,他們比以前更具戰鬥素養。潘娃可能會成為我們將來負責訓練的軍士長。」「他臉上的疤是怎麼來的?」軍士長答道:「你可以自己問他。」

31 歲的潘娃出生在西安,至今單身。他的父母在西安經營著一家職業介紹所,哥哥開著一家古董店,家境在當地相當不錯。在天津,他也有自己的生意。但那時每天在辦公室中的例行公事讓他覺得生活瞭然無趣。「 3 年前,我無意間瀏覽到了外籍軍團的招兵網站。去當一個職業軍人,這個想法把我自己給震撼到了。我有近視眼,加上當時已經 28 歲了,不可能加入中國的軍隊了,法國外籍軍團就成了剩下的選項。」

潘娃把這個想法埋在心底,並沒有告訴自己的父母。因為如果告訴了他們,就可能會被父母捆回家。潘娃直接跑到了法國簽證中心,說想要去參加外籍軍團。簽證官告訴他,那需要他提供一份法國外籍軍團的邀請函。無法出具邀請函的潘娃先後被拒簽了三次,不能再申請法國申根簽證了。不得已,他申請了一份義大利的旅遊簽證,然後輾轉到了奧巴涅。

「體能測試很簡單,我練過拳擊,還會柔道。最大的問題還是法語:基礎是零!更糟的是,在我們連,我是唯一的中國人,因為語言問題經常惹麻煩。比如教官命令我整理床鋪,我沒聽懂,就只回答『是,是,是』,卻不知該執行什麼命令。幾次之後,教官把我的東西都扔到了地上,因為他覺得我不是一個服從命令的好士兵。有幾次我都想放棄了,幸虧身邊還帶著一本《法漢詞典》。」

加入法國外籍軍團一年後,潘娃告訴他的父母自己不在天津了。「他們很生氣,也很傷心。我告訴他們我加入了一支法國軍隊的時候,他們有些不知所措。我只能盡量向他們解釋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生活,兵營中是什麼樣,讓他們平靜下來。我哥則勸他們說,他們應當尊重我的選擇。」直到今天,潘娃的很多朋友依然不知道他加入了法國外籍軍團。

潘娃不缺錢:「我不是為錢賣命來的。其實我在中國賺的錢比在外籍軍團多。我在中國每月大約能掙到 15000 到 23000 元人民幣。我就是喜歡端著 HK416F 步槍的那種感覺,那是軍團的全新制式步槍。現在在軍團,我是一個小小的『領導』,負責指揮幾名士兵。我對他們承擔的責任,讓我覺得這些都有意義。我可能天生就適合干這個。」

潘娃一直在對我說他有多渴望參加外籍軍團在海外的行動,無論是戰鬥還是拉練。「我加入外籍軍團時間不長,但已經去過馬里、蓋亞那、黎巴嫩、約旦和阿布扎比。」他向我掰著手指頭數著,「即使回到基地,在軍營里,訓練也不會中斷,每天都要慢跑、俯卧撐、游泳,還要參加戰鬥訓練,用 AMAS 突擊步槍射擊。」

他第一次參加「海外行動」是在吉布地。2017 年 1 月至 3 月期間,他所在的團來到了吉布地阿塔海岸的作戰訓練中心。在那裡,他贏得了一個「蠍子」的綽號。那是潘娃最值得驕傲的一段記憶:在極端疲勞條件下進行的實彈反游擊訓練項目。「環境溫度最高時達到了 60℃ ,你不但要生存下來,還要用實彈射擊,達到優異的考核標準。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蠍子』這個綽號了吧?」潘娃笑得一臉得意。加入了外籍軍團,他就不再是一個小商人,而是一個臉上有道傷疤的、綽號「蠍子」的狠角色。

「你參加過真正的戰鬥嗎?」我看著潘娃臉上的疤問他。潘娃回頭看了一圈,回過頭告訴我:「除了『蠍子』,我的綽號里還有『不死鳥』和『美洲虎』,都是在訓練中獲得的。因為我在訓練中很拼。在真正的戰鬥中,總會面對要付出生命代價的時刻。」

2016 年,剛剛正式加入外籍軍團不久的潘娃被派到了非洲的馬里。那是撒哈拉沙漠西南部的薩赫勒地區,外籍軍團派遣了 4000 名士兵參與打擊當地的恐怖組織。「在戰場上,敵人會隱藏在平民中間。直到他們發動攻擊的那一刻,我們都不知道哪個是我們的敵人。那天,我們團的一輛步兵戰車遭到襲擊。當時我們正在道路上設置路障,平民的人群從道路上魚貫而過,一切都很正常。」

襲擊是在一瞬間發生的,時間短到潘娃只能根據自己的條件反射讓身體做出反應,沒有時間思考。他們平時的訓練,就是讓思考變成條件反射的一部分。突然間就有人大喊「隱蔽!汽車炸彈!」可能視線的餘光還沒有搜索到那輛汽車,身體就已經下意識地撲向隱蔽物了。一輛裝滿爆炸物和金屬碎片的汽車沖向了外籍軍團的那輛步兵戰車,將他們的戰車徹底摧毀。但是戰車的裝甲很好地保護了車內人員,讓他們在那次爆炸中倖存了下來。一名恐怖分子和 4 名平民在那次爆炸中喪生,另有 31 人重傷,其中包括外籍軍團的 8 名士兵。「我就在這 8 人之中。一片褶皺得像廢紙的鐵片打在我的鋼盔帽檐上,鐵片的尖在我額頭上留下了這道傷疤。」

另一次讓潘娃印象深刻的戰鬥發生在法屬蓋亞那。當時為了清剿盤踞在那裡的毒品走私集團,潘娃所在的團被部署到了蓋亞那的叢林中。「我們排成縱隊在叢林中行進,直升機在天上飛過,突然就遭到了襲擊。你可以聽見子彈從叢林中射出、打在樹枝上的唰唰聲,卻什麼都看不見,只能無目標地射擊。但一個彈夾的子彈還沒有打光,一切就又歸於沉寂了。我們都穿著防彈背心,但前排的夥伴還是有傷亡。」

在潘娃看來,只有經歷過戰鬥,才會理解為什麼外籍軍團的訓練總是那樣不講道理。在阿布扎比,靠近霍爾木茲海峽的地方,他進行過沙漠戰鬥訓練。「每天負重行進 8 公里,然後進行巷戰訓練。最後是在沙漠里以 30 人為一組,進行為期三天的沙漠戰演習。每人只配給三升水,沒有食物。當時沙漠里的溫度是 45℃ 。我們要學會如何在沙丘上挖坑製造陰影以躲避陽光的毒曬;為了獲得更多的水,用防水布收集夜晚的薄霧;或者挖沙找水,用木炭和沙子過濾後就直接飲用。完成那次訓練後,他們就管我叫『蠍子』了。」

在亞馬孫叢林深處,潘娃的體能被推向了極限。缺少食物、不間斷的高能耗訓練,外籍軍團的軍官還要通過體罰加強團隊的凝聚力。「我戴著頭盔,穿著防彈背心,在陽光下站了 3 個小時,徹底虛脫了。但我是最後一個才倒下的。」潘娃失去了知覺,醒來後卻發現有人管他叫「不死鳥」。赤道森林訓練中心則是一個充滿了惡意的地方。那是一片海岸邊的紅樹林。漲潮時,參訓人員只能在樹叢間泅渡,靠拉著繩子前進;低潮位時,就會身陷 50 厘米的泥漿。身手矯健的潘娃在這片充滿惡意的紅樹林中贏得了「美洲虎」的稱號。

「從馬里回來後,我就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在馬里,所有的人都戴著面紗,你看不見他們的臉只能注視著他們,觀察他們的肢體動作,一切都充滿了未知。付出生命的代價可能就是一瞬間的事,只能靠在訓練中做好的最充分的準備。」潘娃說道。

「你可以聽見子彈從叢林中射出、打在樹枝上的唰唰聲,卻什麼都看不見,只能無目標地射擊。

志浩、熊斌和潘娃雖然都來自中國,但他們的家鄉也是屬於天南海北,他們從未在兵營中謀面,也沒有一起執行過戰鬥任務。

潘娃在外籍軍團中屬於津貼水平較高的。雖然他不是為錢來賣命的,但外籍軍團每月付給他 2300 歐元的津貼,這讓他覺得對得起自己的戰鬥力。熊斌還沒有經歷過戰友在戰鬥中的傷亡。但他覺得他現在在做的每一件事,都讓自己更像個男人,也讓自己的人生更有意義。志浩也想去馬里。他覺得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我對蓋亞那不感興趣,因為那裡發生的算不上打仗。」

有一天將槍口對準自己的祖國?「不可能的!法國外籍軍團有一個傳統,不允許一個士兵參加針對祖國的戰爭。」這是他們共同的選項。

「對我來說是一次冒險。」潘娃說,「壓力一直都在,可以把人推向自己的極限。壓力迫使我超越自己。我覺得有些我需要的東西,可能是用血和火才可以滿足的吧。那是『正常』的生活里無法實現的一些東西。」

撰文/攝影:Antonio Pagnotta

編輯:張威

美術編輯:王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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