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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孤獨叛逆的哪吒

《哪吒之魔童降世》又要爆了!

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孤獨叛逆的哪吒

7月19日點映開分,豆瓣便直抵8.7分,貓眼和淘票票飈到9.5以上,點映當日票房進入前五,甚至一度「點」到前三,被影迷戲謔「有你這麼點映的嗎?」

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孤獨叛逆的哪吒

大聖歸來後,「國漫+歷史大IP=自來水」似乎已是近年來顛撲不破的公式,幾乎每一部國漫的洶洶上線都承載過萬千觀眾的「崛起」願望。何況封神宇宙這個寶藏題材,以及光是「哪吒」這兩個字,就足夠開啟童年記憶的超高國民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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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扎雙髻,腳踩風火輪,1964年發行的動畫電影《大鬧天宮》中,是哪吒比較早的熒幕形象。在這部改編自《西遊記》片段的電影里,孫悟空被弼馬溫官職激怒,回到花果山與天宮分庭抗禮,玉帝派出圍剿花果山的,正是托塔李天王及其子哪吒。

如果說《大鬧天宮》講的是孫悟空的反叛,那麼哪吒就是秩序的守衛者,代表天庭來降伏悟空歸順。原著中亦有說明:「當年行者大鬧天宮時,玉帝曾封哪吒太子為三壇海會之神,帥領天兵,收降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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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的電視劇《西遊記》中,托塔李天王率領十萬天兵圍剿花果山,擒拿孫悟空,一眾神仙大喝「斬」的時候,同樣出現了哪吒的身影,在這部劇里,哪吒是托塔李天王隨朝護駕的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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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2集中,唐僧被金鼻白毛老鼠精擄走,孫悟空進到妖怪洞穴,發現供奉有「尊父李天王之位」和「尊兄哪吒三太子之位」的牌匾,順藤摸瓜算賬到李天王頭上。李天王認為自己被猴頭訛住,掄過刀來劈頭就砍,哪吒趕上前拔劍將刀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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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鼻白毛老鼠精原來是父子倆三百年前放生的妖精,作為報答拜了二人為兄為父,帳算到頭上不冤,電視劇中哪吒和李天王解決了金鼻白毛老鼠精的問題,在其他地方亦有為師徒四人提供援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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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著則有更精彩的展開:哪吒拔劍架刀的時候,「天王大驚失色」。《西遊記》第八十三回中,解釋了大驚失色的原因和哪吒身世:鬧龍宮、抽龍筋之後,「天王知道,恐生後患,欲殺之。哪吒奮怒,將刀在手,割肉還母,剔骨還父。」

哪吒魂魄被佛用蓮藕荷葉重塑身體後,誓要殺李天王報剔骨之仇,如來秉承家和萬事興,給了李天王一座可以鎮住哪吒的寶塔。孫悟空找上門來的時候,李天王因為在家閑恰好沒有托塔,因此哪吒一拔劍便被嚇得大驚失色,生怕哪吒伺機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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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哪吒比較完整的小說最早是在明刻本《三教源流搜神大全》中:哪吒奉玉帝之命降凡,在東海洗浴時跟龍王發生衝突,繼而瘋狂屠龍,又無意中射死石磯娘娘之子。李靖生氣哪吒惹了諸魔之兵,於是哪吒「割肉刻骨還父」,後被世尊用荷與藕賦予其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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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遊記》和《封神演義》對這段近似人物小傳的情節進行了擴寫,其中《封神演義》更為詳細地敘述了哪吒相關的故事。在海邊洗澡時混天綾攪得水下龍宮搖晃不已,巡海夜叉問了句「那孩子將甚麼作怪東西,把河水映紅,宮殿搖動?」哪吒便罵「你那畜生,是個甚東西?」

一言不合雙方大打出手,哪吒打死了夜叉,打死了問責的龍王三太子,抽其龍筋,又打傷要去告狀的龍王。這邊還沒善完後,那邊又隨手一搭震天箭射死石磯娘娘的弟子。他的名字叫哪吒·真·暴躁少年。李靖不由恨恨地跟夫人說:「我李靖求仙未成,誰知你生下這樣的好兒子,惹此滅門之禍!」

及至四海龍王找上門來,哪吒提出——「我今日剖腹、剜腸、剔骨肉,還於父母,不累雙親」,以此為條件讓四海龍王放了李靖夫婦。剔骨肉後,哪吒魂魄託夢母親修建行宮,李靖大怒「你還哭他!他害我們不淺。」更在殷夫人偷偷修建行宮之後放火燒廟,罵道「你要把我這條玉帶送了才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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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神演義》更詳盡地刻畫了哪吒所處的人物關係,李靖從哪吒降生伊始便因「吉凶尚未可知」一劍砍去,而後也是毫不掩飾對其帶來麻煩的嫌棄。

如果當年有豆瓣,哪吒一定是「父母皆禍害」小組創建者,而木吒正是聖母網友中的一個,面對哪吒的困境,他張口就來:「胡說!天下無有不是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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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的動畫電影《哪吒鬧海》改編自《封神演義》片段,在千百年的孝文化環境中,尊重原著塑造出李靖這樣一個不愛孩子的父親和哪吒這樣一個敢跟父權叫板的孩子,著實大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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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對兒子惹事非常惱怒,擔心影響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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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受其牽連,繼而撇清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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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先是難以置信,而後站直身體,「你的骨肉我還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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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鬧海》是我至今都最喜歡的一個版本,在悲劇基調的處理上,保持了原著中哪吒從孤立無援到決絕反抗的悲愴心路,在情節上做的調整,又讓哪吒的故事變得不那麼乾巴巴,衝突發生師出有名。

故事設置讓巡海夜叉作為龍王的幫凶,上岸搶童男童女,哪吒為救回小夥伴勇敢投入戰鬥,打死了夜叉。三太子敖丙找哪吒問責,他仍是說「把小妹還回來,咱們沒事。」

跟原著中一言不合就打死人的暴躁少年相比,動畫片的邏輯似乎更通順一些。甚至連被四海龍王相逼自刎,也加入了小嬰兒在洪水中漂過的畫面以及「不許你們禍害別人」的吶喊,這一版哪吒的選擇,有反叛,也有大義。

這部製作於四十年前的動畫影片,在豆瓣超過12萬人評分,擁有9.0分的成績。一代又一代人在哪吒小哥哥割肉剔骨的畫面前流下眼淚,這是中國孩子擁有的最尖銳、最震撼的悲劇教育,「身體是可以不屬於父母的」,這樣的作品,真不是年年都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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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勛在《孤獨六講》里這樣寫道:

我記得年少時,讀到哪吒把肉身還給父母,變成遊魂,最後找了與父母不相干的東西作為肉體的寄託,隱約感覺到那是當時的我最想做的背叛,我不希望有血緣,血緣是我巨大的負擔和束縛。

父母是我們最大的原罪,是一輩子還不了的虧欠,就是欠他骨肉,欠他血脈,所以當小說描述到哪吒割肉還父、割骨還母時,會帶給讀者那麼大的震撼。可是,這個角色在過去飽受爭議,大家不敢討論他,因為在「百善孝為先」的前提之下,他是一個孤獨的出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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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香港TVB拍攝的40集古裝電視劇《封神榜》,有點任性卻也真實的陳浩民是很多觀眾心目中的哪吒本吒。與1990年的內地版相比,此版故事重心主要放在了哪吒身上。

仍是割肉剔骨的故事,這個版本為李靖夫婦和哪吒的選擇加了更多的前因後果,用挑撥誤會和利益衝突推動情節。李靖認定哪吒為妖孽,答應帝乙殺子以示忠貞。為保下性命,母親十娘將幼年哪吒放逐飛虎澗,親子離別也鑄就了後來的間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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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角色動機更豐富的連續劇版本中,每一個人都是立體的。龍王三太子痴纏哪吒的夥伴蓮花,哪吒年少氣盛,被讒言所惑,誤殺了三太子,老龍王哀痛不已,連日降雨。十娘拼盡一切,冒險救出哪吒,卻禁不住又氣又恨,在大雨中狠狠地抽打他。

有別於過去視敵人如草芥的價值觀,十娘為龍王三太子之死感到惶恐和歉疚,因為她對老龍王失去孩子的痛苦有共情,在意陳塘關百姓的無辜遭殃,也更加認為自己應該補上對哪吒的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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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內心介意父母曾經缺席給自己帶來的傷痛,十娘愛子心切卻又不知繁雜的事態從哪裡開始挽回,情急之下兩個人說的話,就變成了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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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拖著被打傷的身體,當掉大王親賜的玉佩(他曾經把王的認可當做自己的榮耀與價值所在),給自己買了一副棺材:「李家的人口口聲聲說我欠了他們,我現在就削骨還父,削肉還母,告訴他們,哪吒沒有欠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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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娘教子和蓮花拖著哪吒的棺材一路喊魂送他回西岐,這兩幕是多少人在電視機前淚雨滂沱的童年記憶,這一轉眼,也是十八年前的事了呀!

2003年6月1日,央視綜合頻道播出52集動畫片《哪吒傳奇》,一提哪吒就蹦出來的旋律「是他是他就是他,我們的英雄小哪吒」便是其片尾曲。首播時間就很好地說明了這部片的定位,就是給兒童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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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作品一開始就奠定了基調,哪吒是女媧指定的「人間正義與邪惡力量抗衡的正義化身」,52集動畫片中 ,哪吒是一個樂於助人的小英雄,因為反派設計陷害,被龍王誤會盜取了龍珠,展開一系列矛盾。

四海龍王水淹陳塘關,百姓遭殃,李靖和殷氏都願意犧牲自己來抵罪,哪吒不忍心父母和百姓因為自己受苦,選擇聽從龍王發落,但在這之前,他要把身體還給爸爸媽媽。

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孤獨叛逆的哪吒

一樣的自刎畫面,79版是對父權失望之後的決絕反抗,03版則是為保全父母和百姓,獨自承擔後果的慷慨就義,一邊揮劍一邊哈哈大笑,頗有「我自橫刀向天笑」的氣勢。

讓李靖變成好父親,讓哪吒不再經受割肉剔骨換取靈魂自由的劇痛,便失去了原著最尖銳的部分,但作為一部明確面向兒童的作品,依然有成長主題保證其品質,哪吒正能量小英雄的形象,也是很多人的童年記憶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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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映第四天,《哪吒之魔童降世》豆瓣主頁已超過6萬人評分。這一次的故事有很多的不同,更豐富了,也更偏離秩序了,有的人喜歡,有的人意難平。

對於我來說,曾經擁有過這些哪吒已足夠,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下去,四十年間的哪吒依然動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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