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驢的魔幻世界

小卡奇鹽沼，夕陽下，野驢群向著灌木叢中緩慢移動，身後，一輪巨大的火球即將消逝在地平線上，那一刻，我好像看到了世界的盡頭，從紅到灰再到黑，一個童話式的夜晚就這樣降臨……

2019年三月底，我從德里轉機飛往西北部的古吉拉特邦（Gujarat），從印度第六大城市艾哈邁達巴德（Ahmedabad）開啟這場別開生面的生態攝影之旅。和兩個多月前相比，印度的氣溫已經回升了不少，進入雨季後國家公園將關閉，我想抓住這最後的機會拍攝孟加拉虎和其它珍稀野生動物。從地圖上看，古吉拉特邦北與巴基斯坦接壤，西瀕阿拉伯海，主要海灣有北部的卡奇灣（Gulf of Kutch）和南部的肯貝（Gulf of Khambhat）灣，屬熱帶氣候。我們的目的地是小卡奇鹽沼（Little Rann of Kutch），Rann印度語「沙漠」的意思。雖然這裡是印度最乾旱的地方之一,Rann卻並非我們所理解的大漠沙丘，而是包括鹽鹼地、沼澤、荒漠、戈壁灘等，由於土壤里的鹽分太高，植物無法生長，加上漫長的旱季導致土地龜裂，形成特有的自然景觀。

古吉拉特邦曾經是印度的貧困大省，如今一躍為印度經濟增長最快的地區，要歸功於現任印度總理莫迪。這裡是他的家鄉，也是政壇發跡地，莫迪曾任古吉拉特邦首席部長13年，創造了「印度廣東式」的經濟奇蹟。卡奇大運河的開鑿，把古吉拉特邦三條河流的水調過來，徹底改變了卡奇的命運。隨著大面積植被的增加，自然生態環境也逐步改善，古吉拉特邦現有21處野生動物保護區。

中午時分抵達保護區附近的酒店，同伴看了下手機上的氣溫：36攝氏度，酷熱的夏季即將到來。第一場Safari定在下午四點，出門時又看了眼溫度：42攝氏度，我心裡嘀咕，未來的四天三晚但願不要被烤焦。自然嚮導埃米特先帶著我們來到最近村子裡的保護區工作站登記。所有Safari車輛都要先在這裡登記，除了購買門票，還要額外收1200盧比/人/次的相機費（人民幣120元左右），進去一次交一次，幾天下來也是一筆不小的錢，好在後面的幾個國家公園都沒有這筆費用。

小卡奇鹽沼自然保護區連個大門都沒有，吉普車下路後進入村莊左拐右拐就開了進去。我們是保護區唯一的遊客，冬季是旺季，進入三四月後便是淡季了。這片印度河入海口附近的鹽鹼沼澤地並非寸草不生，有不少耐旱的低矮植物。想不到如此乾旱之地，竟然還是印度赫赫有名的鳥類天堂，湖泊便是它們集中的地方。現在已經過了候鳥遷徙季節，湖裡最多的是大小紅鸛（火烈鳥）、灰鶴、蓑羽鶴，還有不少水鳥。

駛入保護區腹地後，烈日下一望無際的鹽沼，吉普車揚起的塵土讓一切更加乾燥，景物在擾流中變了形。不知開了多久，這個讓人昏昏欲睡的超現實世界裡突然出現了兩個模糊的影子。「野驢」，埃米特手指前方，是的，正是小卡奇鹽沼的明星物種—印度野驢（Wild Ass），棲息在南亞的亞洲野驢亞種，被當地人稱為「Ghudkur」。保護區正是印度野驢在世界上最後的棲息地，4,953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生活著兩千多頭野驢。

走近了，我才看清楚印度野驢的長相：棕色鬃毛，臉、背、頸褐色，全身沙黃色，耳長、蹄小、前額無額毛，兩個前蹄內側各有一塊黑記—圓形胼胝體，俗稱「夜眼」。體型健壯，能夠在這樣惡劣的自然環境下生存下來，秘訣就是耐力超強：無論是耐旱，還是耐熱。印度野驢可以長時間不喝水，它們除了啃食鹽鹼地表的鹽生植物，還偷吃周邊村子的農作物才得以存活下來。

野驢的視覺和聽覺非常發達，能察覺數百米外的情況。這兩頭野驢看起來不太怕人，等我們靠近到五六十米之內，先是靜靜抬頭觀望，凝視片刻，然後才揚蹄疾跑。跑出一段距離後，覺得安全了，又停下站立觀望，然後再跑，步伐穩健，它們最高每小時可達70-80公里，是印度跑得最快的動物之一。

第二天運氣更好，遇到了一群十幾頭印度野驢。它們正在乾裂的地上休息，我們可以近到十米的距離觀察。野驢群體行走時很有秩序，公驢當先開路，幼仔在中間，母驢在後壓陣，很少發生混亂。遇有危險發出警報，由首領率領群體迅速逃跑。印度野驢在雨季交配，母驢會與成功示愛的雄驢離開群族，「蜜月」幾日後再回來。母驢每胎產一仔，幼驢1-2歲就會斷奶，如果是雌性，可以繼續留在群族中。

我發現印度野驢喜歡與汽車賽跑，一次，我們開車接近兩頭野驢時，它們突然和車子平行奔跑起來，我們加速它加速，我們減速它也減速，始終平行著，最後從車前經過才罷休。

當人們把關注度給與那些大型動物的時候，很少有人會想到野驢，其實它們的珍稀程度不亞於孟加拉虎，近幾十年來，世界上的野驢數量在急劇減少，已成為名副其實的瀕臨滅絕的動物。半個世紀前，印度野驢一度由西印度分布至信德省及俾路支省、阿富汗及伊朗東南部的鹽漬化沙漠、草原及叢林。由於棲息地喪失、病患，墨西哥合歡的入侵及當地牧民放牧威脅，野驢的數量大幅下降。1961年，僅剩下870匹。之後古吉拉特邦政府的保育工作令它們的數量恢復至兩千頭。

印度野驢喜歡在日出及黃昏期間覓食，這個時間段基本上百分百可以遇見。看著它們自由自在在鹽沼上飛奔，與人類和睦相處，頑強棲身在這樣一片不毛之地，本身就是個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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