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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城(下)

本文轉載自公眾號:蓬萊夜話

(三)

這時王半仙對我說道,過了黃泉路,就是忘川河了,上面有座橋,便是奈何橋,據說孟婆就是在奈何橋旁給人喝孟婆湯,喝了孟婆湯,便與前世再無瓜葛。

「那孟婆現今還在奈何橋旁嗎?」我的心裡隱隱有種感覺,這地府里,怕是已經空無一「人」了。

過了黃泉路,幾人又往前走了一會兒,果然看到前面有條河,然近前一看,卻被嚇得魂不附體,只見那河中已經沒有水了,乾涸的河槽中堆滿了骸骨,那些骸骨將整條河道都鋪滿了,一眼望不到頭。河上面有座青石拱橋,橋面險窄光滑,看上去很是難走。

「據說這忘川河又被稱為血河,河中儘是些血水,波濤翻滾,蟲蛇滿布,亡魂自奈何橋上走,生前若是善人,便有神佛庇護順利過橋,生前若是惡人,則會掉入河中永世受苦。只是不知這忘川河現今怎會變成這般模樣。而且都說陰曹地府不進活人,那這些屍骸又是誰的?」王半仙疑惑說道。

葛大壯見到如此景象,被嚇得兩股戰戰,險些癱倒,「王半仙兒啊,你看我們還往前走嗎?」我見葛大壯麵色蒼白,知道他是被嚇著了,想要回去。自己又不好提出來,這句話便想要王半仙說。

哪知王半仙這次卻沒有順著葛大壯的心意,王半仙說道:「既然都進來了,那咱就再往前走走吧,看看前面還有什麼東西。我也想清楚了,這人啊,早晚得死,我一個糟老頭子又怕什麼呢,就像你說的,這前面還能有鬼了不成!」他盯著葛大壯,眼神中閃著寒光,像是在看一具屍體。

葛大壯被氣的咬牙切齒,有火又發不得,只得跟著上了奈何橋,橋上空無一人,跟我預料的一樣,並沒有看到孟婆,只是在橋頭有個石桌,上面放有碗碟。裡面已經落滿了塵土。

站在奈何橋上舉目四望,目之所及,渺無人煙,顯得格外荒涼冷清,就像是一座荒城。「這裡的「人」呢?」我忍不住問道。

王半仙搖了搖頭,他說他也不知道,自打進來就覺得這地府詭異的很,就是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幾人小心翼翼過了橋,又往前走了沒多久,見前面出現了一座山嶺,延綿數里,山嶺中怪石嶙峋,道路崎嶇,我問王半仙這是什麼地方。從沒聽說地府里還有座山。

王半仙想了想,說這應該是惡狗嶺,據說裡面儘是些在陽間慘死的狗,被人剝皮抽筋,熬骨吃肉,所以對人非常怨恨,看到人的亡魂便會撲上去瘋咬,特別是那些為食狗肉,竊人狗者,是走不過去的,往往在這裡被惡狗追咬分食,魂飛魄散。

「過了惡狗嶺,前面還有座金雞山,山裡的那雞你別看在陽間任人宰殺,在這裡卻不是善茬,一群群的撲過來,讓你眼睛都睜不開,喙如鐵,爪似剛,專朝著眼睛啄,朝著心肝抓,一爪子下去能抓的人皮開肉綻,直到將心肝抓出來,啄著吃凈了才會散去。」

「人死後,裝殮時常常會在亡者手裡塞上乾糧和打狗棍,就是為能順利通過惡狗嶺。而在棺材裡放上五穀雜糧,是為讓亡魂過金雞山時準備的。只是以現在的情況看來,這惡狗嶺和金雞山應該也沒有惡狗金雞了吧」

我點了點頭,但讓我沒想到的是,王半仙他說錯了。我們進了惡狗嶺,走到半道忽然就隱隱約約聽到狗吠聲,由遠及近,幾人被嚇得臉色都變了,奪路而逃,跑著跑著,我回頭一看就見後面漫山遍野全是野狗,那些狗個個瘦骨嶙峋,好像餓了很久,卻異常兇猛,眼睛裡閃著寒光,呲著牙,向我們追來。

王半仙腿不好,屬他跑的最慢,一瘸一拐的跑著跑著還被山石給絆倒了,我看到後趕忙停下來去扶他,他卻甩開了我的手,他說他已經跑不動了,活不了了,讓我趕緊走。

我聽到這句話覺得特別難受,留下來我也得死,但若就把他扔在這兒我又不忍心,一時之間難以抉擇,不知該如何是好,就這麼一愣神的功夫,那些惡狗已經追上來了,我心想完了,這下怕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就在閉著眼睛等死的時候,就聽王半仙「咦」了一聲,我睜眼一看,卻看到那些惡狗從我們身邊嚎叫著穿過,像是沒有看到我們一樣,而前面不知何時出現了許多「人」,那些「人」在惡狗的追趕下狼狽逃竄,跑的慢的便被惡狗撲倒撕咬,有的被咬斷了手腳,有的被開膛破肚,肚腸流了一地,哀嚎著捂著肚子往前爬,看著實是凄慘無比,一時間整個惡狗嶺就像是地獄一般。

葛大壯他們三人跑在前面,現在正處於狗群之中,看到周遭慘像,望著那些殘肢斷臂,不禁被嚇得魂飛魄散,瑟瑟發抖。

恍惚之間,一陣風吹過,周遭忽然變得安靜下來,那些犬吠聲,掙扎聲,慘叫聲都跟著消失了,惡狗與那些「人」也不見了,先前的一切像是沒有發生過一般。

我和王半仙面面相覷,不知這是怎麼回事。這地府越發顯的詭異起來。

我們幾人都沒有事,死裡逃生,慶幸不已,但想到前面還座金雞山,心裡不禁咯噔一下。繼續往前走,但奇怪的是走了許久,卻沒遇到金雞山,反倒是看見一個巨大的深坑,那深坑大的一眼望不到頭,裡面散落著許多骸骨。

這些骸骨有的頭骨碎裂,有的四肢殘缺,死像極慘,他們多數手裡還拿著兵器,這些兵器也不知道用什麼做的,歷經多年不僅不生鏽,反而鋥光瓦亮,閃著寒光。

「這裡像是發生過一場大戰,只是不知道這些作戰死去的人是誰!」我說道。

「這些恐怕不是人!」王半仙的話讓我吃了一驚。

王半仙說道:「你看這些骸骨的顏色不似尋常骸骨一般枯黃,反倒瑩白似雪,這明顯不對勁,而且……」

王半仙指著前面說道:「你看那兒。」

我順著王半仙手指的方向望去,頓時驚愕不已,那裡有具骸骨,碩大無比,有兩三丈長,更讓人吃驚的是,那骸骨的身後竟然長著一對翼骨,也就是說,這「人」生前竟是有翅膀的,像是飛天夜叉一般,這是什麼怪物?

王半仙說道:「地府裡面沒有人,有的只是鬼和神。神分很多種,有正亦有邪,相貌也並非都是人們心中所想的那樣仙風道骨人類模樣,特別是陰間的陰神,往往長得奇形怪狀,似人非人,如牛頭馬面,黑白無常等。

在陰間除了這些家喻戶曉的陰神外,還有很多其他的陰神,這種陰神數量眾多,但本領低微,因此又被稱為毛神,和我們所熟知的二郎神手下的草頭神差不多,雖有神名,但若說是鬼怪,亦無不可,他們在神仙中是屬於最低等的。依我看來,這具骸骨便是這種陰神。只是不知為何會戰死在此。」

我和王半仙正在討論,就聽葛大壯催促我們趕緊走,嘴裡嘀咕著這地兒陰森駭人,不能久待,我們幾人便又向前走去,繞過了深坑,就見前面出現了一個村子。

遠遠望去,村子裡街道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顯得很是熱鬧,像是個集市,裡面小販的叫賣聲不絕於耳,各類物品琳琅滿目,應有盡有,集市上還有雜耍的,賣藝的,熱鬧非凡,就跟人間的集市一模一樣。在這陰森恐怖,布滿屍骸充滿詭異的地方,沒想到竟然有這麼一個讓人熟悉,感到親切的集市。

葛大壯帶著手下兩個民兵進了村子,我剛想跟上去,卻被王半仙拉住了,他的眼神中充滿了警惕,他告訴我別去。

我剛想問為什麼,這時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幾個人,他們衣衫襤褸,臉上神色顯得很是驚惶,向著我們走來,然後像是沒看到我們一樣,與我們擦肩而過,當他們看到那村子裡的集市後,則顯得很高興,往村中走去。

然當他們剛一踏進村子,這時就見集市上的景象忽然變了,再看村子裡哪裡還有什麼集市,裡面儘是些殘肢斷臂之「人」,在掠奪先前進去之人的肢體,將從他們身上扯下來鮮血淋漓的肢體安到自己身上,重獲肢體的人興高采烈的離開,而失去肢體的人則痛苦哀嚎,整個村子瀰漫著血腥的氣息,恐怖無比。

王半仙說,這是野鬼村,裡面那些殘肢斷臂之人都是從惡狗嶺,金雞山逃出來的,因為失去了肢體,無法繼續前行,所以只得聚集在這村子裡,幻化迷惑那些新來的亡魂進入村子,掠奪他們的肢體繼續前行。

我聽的驚駭不已,再看葛大壯他們三人此時正在村子裡,周遭儘是那些肢體殘缺的凶魂惡鬼,被嚇得瑟瑟發抖,動都不敢動。

危難之時,忽聽四面八方傳來誦經聲,那些亡魂聽到經聲顯得非常痛苦,紛紛倒在地上捂著耳朵掙扎哀嚎,只聽得那誦經聲越來越急促,越來越聒噪,根本聽不清在念些什麼,最後腔調竟變得非常怪異,聲音忽大忽小,十分瘮人。

須臾之間,誦經聲消失了,那些亡魂也都消失了,一切又歸於平靜,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村子裡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葛大壯緩緩站起身來,臉色蒼白,先前發生的事情著實將他嚇得不輕,雖劫後餘生,卻仍心有餘悸,嘴裡咒罵這是什麼鬼地方,這麼詭異。

我見王半仙臉色凝重,沉思許久,不發一言,便問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這誦經聲救了葛大壯他們嗎?為什麼那些亡魂又都如同先前遇到的惡狗一樣陡然消失了?

王半仙搖頭說道:「這佛音腔調詭異,陰森中透著邪氣,讓人聽了心裡很不舒服,絕非善音,葛大壯等人並非是被這經聲所救,他們本來就沒有危險。」

見我露出疑惑的神情,他接著說道:「我們先前在惡狗嶺看到的惡狗,以及剛才看到的亡魂,都不是真實的,而是幻象。」

「幻象?剛才我們都看的清清楚楚的,怎麼會是幻象?」我詫異說道。

王半仙問我知不知道海市蜃樓,我點了點頭,王半仙說道:「這幻象就如同人間的海市蜃樓一樣,我曾聽師傅提及過地府裡面陰森恐怖,裡面蜃氣瀰漫,可將過去發生的景象再次顯現出來,先前在惡狗嶺的時候見到那些惡狗忽然消失,我便懷疑是這蜃氣幻化出來的景象,只是不知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直到剛才看到那些亡魂對我們視而不見,我才得以確認。」

「那剛才詭異的誦經聲也是蜃氣幻化出來的?」我又問道。

王半仙點了點頭,他說這蜃氣所幻化的景象要比人間海市蜃樓逼真的多,惑人五感六覺,所以更容易迷惑人。

「這地府中肯定發生過什麼事情,不然不會有如此景象。我們繼續往前走吧,看看還有什麼發現。」

我本來經歷了這麼多恐怖的事情,已經有了些怯意,想要掉頭回去,但聽到王半仙這麼說,一時之間也不好開口,只得繼續前行,葛大壯三人再不敢亂走,小心翼翼的尾隨其後。

走了越有小半個時辰,就見前面出現了大量的骸骨,跟先前看到的一樣,骨架奇形怪狀,有的三四丈長,頭骨碩大,口中長滿獠牙,有的頸有三首,背生六臂,就跟哪吒一般,有的則像是一條碩大無朋的蛇,頭上長著犄角。千奇百怪,駭人聽聞。

穿過這片屍山骨海,前面出現了一座宏偉的宮殿,有六七丈高,拔地倚天,人站在其下,像是螻蟻一般,宮殿的後面是一條深淵,深不見底,向下望去漆黑一片,讓人心驚膽寒。

深淵的對面也有一建築,金頂朱門,殿角上翹,同樣顯得十分偉岸,門前有怒目四大金剛雕像守門,似乎是一廟宇,與那宮殿遙遙相望,針鋒相對。

「這一宮一廟怎麼建在這種地方!看著怪嚇人的。」葛大壯看了一眼深淵,倒吸一口涼氣說道。

我見王半仙正盯著宮殿額枋上刻著的殄文看,便問他上面寫的是什麼。王半仙說,上面寫的是殿名——森羅殿,也就是閻羅王所在的地方。

我吃了一驚,說道:「都說地府有十殿閻羅,如今怎才看到一座宮殿。」

王半仙搖了搖頭,他說他也不清楚。

(四)

我們幾人進了森羅殿,殿中有九條柱子支撐,柱子上刻滿了鬼怪,面相猙獰,讓整個大殿顯得陰森可怖,大殿的擺設像是古代審訊犯人的公堂,只是已經一片狼藉,地上牆上滿是猩紅污漬,像是日久歲深後的斑斑血跡。

在大殿正中有一案台,上面伏著一具骸骨,那骸骨頭戴冕冠,腳踏雲履,身著九龍衣,身上所著衣物雖歷經千年而不腐,歲月難掩其華麗。

「這等服飾,豈非帝王裝扮?那這人莫不是地府的執掌者閻羅王?」王半仙失聲說道。

我心裡一驚,「這地府里的王者,掌管人間生死的陰天子也會死?他又是怎麼死的?」

我細細觀察那骸骨,見在骸骨的胸口處有一碗口大的洞,穿胸透背,胸前肋骨盡碎,似乎是被什麼兵器穿透所致。

「是誰能殺死閻王?」我正詫異,這時忽隱隱聽到外面傳來嘈雜的聲音,似乎是和尚的誦經聲,初時聲音很小,模模糊糊聽不真切,隨之那聲音越來越響亮,聽得也越來越清楚,霎時經聲大作,在耳畔嗡嗡作響,這經聲和先前聽到的一樣,腔調怪異,惑人心神,讓人心生恐懼,聽得頭皮發麻,甚是詭異。

我們幾人面面相覷,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匆匆來到殿外,見到眼前的景象後,皆目瞪口呆,心中驚駭到無以復加。

只見那空中漫天都是神佛,其中有一僧人,頭戴毗盧冠,身披錦襕袈裟,一手持九環禪杖,一手持蓮花,盤膝坐於蓮台之上,身綻金色佛光。旁邊有無數僧人相護,又有龍與夜叉等諸多佛教護教之神圍繞。

僧人的對面站有十人,各個頭戴冕冠,身著龍衣,器宇軒昂,很是威嚴。他們身後亦有無數陰神鬼差,虎視眈眈望著僧人。

只聽那僧人口誦一聲佛號,聲如雷霆,站起身來,以手持禪杖,縱身朝著下面一划,頃刻間地動山搖,地上有十座相連的宏偉宮殿,其中九座頓時化為烏有,只余其一。

塵埃落定後,只見那九座宮殿所在之處出現了一條深淵。我此時方知道,原來這深淵竟是被人用禪杖划出來的,也明白了地府中為何會少了九殿,僧人的隨手一擊,竟是如此恐怖,讓人心中膽寒。

空中那十人面對僧人挑釁,臉色很是難看,卻是不敢輕舉妄動,後面的陰神鬼差們也都露出驚駭的神色,失了先前的銳氣,噤若寒蟬,無人敢言語。

僧人出手將十人鎮住後,望著他們,眼中精光四溢,卻並未再有所舉動,雙方僵持許久,無人敢率先出手,半晌之後,雙方鳴金收兵,緊張的氣氛隨之消散。

這時場景變換,那漫天的神佛漸漸變得模糊,消散於無形,斗轉星移,也不知過了多久,深淵之畔一座宏偉寺廟拔地而起,與對面的森羅殿遙相呼應,呈與之爭鋒之勢。寺廟門前插著一桿旌旗,上面書寫著八個大字「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我心中一驚,這「地獄不空,誓不成佛」指的是度盡地獄中的亡魂,還是指屠盡地獄中的眾神?細想之下,心中不覺膽寒。

烏飛兔走,歲月如梭,也不知過了多少年月,眼中所見場景一再變換,出現的儘是兩方之間的爭端,爭鬥不止,殺戮不斷。直至一日,戰鼓震天,旌旗招展,漫天神佛再現,空中黑壓壓一片,那僧人昂立雲頭,身上袈裟被陰風吹得獵獵作響,有種睥睨天下的氣勢,他凝望著對面十人,面色從容淡然,如同面對的不是地府諸神,而是萬千等待講法授經的佛教信徒。空中瀰漫著血腥的氣息,一場神佛之間的大戰即將拉開序幕。

「我佛慈悲,度盡三界罪人。」僧人道一聲佛號,率先發難,口誦梵音,這梵音不是普通的梵音,而是奪命梵音,讓人聞之魂飛,聽之魄散,那些道行微弱的陰差鬼神聽罷紛紛墜下雲頭,身死道消。

我雖知眼前一切皆為蜃氣幻化而來,然聽到那梵音也不禁氣血翻騰,魂迷魄盪,一時間竟險些昏倒。

空中那穿九龍袍的十人見大戰伊始便已損兵折將,面色陰沉,按捺不住,一起出手與僧人纏鬥,僧人手持禪杖以一敵十,雙方竟打的勢均力敵。

這一戰直打的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僧人現出金身,有七八丈高,身姿偉岸,佛光四溢,晃得人睜不開眼睛,手中禪杖亦變得碩大無比,一禪杖砸下來,竟將一座小山夷為平地,砸出一方圓十餘里的深坑。

縱使如此,那十人也絲毫不懼,各個大展神通,施術做法,一時間地府中陰風陣陣,鬼影森森,無數怨魂厲鬼發出攝人心魄的尖叫,呼嘯著朝僧人撲去。僧人身上佛光大盛,逼得那些怨魂厲鬼無法近身,兩方一來一往,打的難解難分。

與此同時,天上其餘眾「人」也都混戰在了一起,這一戰打的極其慘烈,不死不休,到處都是刀光劍影,廝殺中,不斷有屍首自空中墜下,沒過多久,墜下的屍首便將下方的河渠填滿,屍體堆積如山,竟無立錐之地。

「佛道之爭。」王半仙怔怔望著眼前慘烈的景象,口中喃喃說出了四個字。

「佛道之爭?」我不知王半仙所說是何意思。

「那老僧身綻佛光,有佛門護教部眾相擁,定非普通佛子,在地府之中,能有如此莊嚴寶相者,除了地藏王菩薩又能是誰呢?而與之爭鬥的十人,皆身著龍袍,肯定就是地府中的陰天子,十殿閻羅了,雙方一佛一道,皆為兩教尊者,卻在此大打出手,豈能是因為個人恩怨,定是教派之爭。」

「關於這佛道之爭,我早有耳聞,過去只當是俗世中僧道之間的爭鬥,卻沒有想到這神佛之間也是如此。」

聽完王半仙的話,我頓時也明白了,其實關於佛道之爭,我也曾在許多史料中見到過相關記載,佛道之爭,自古有之,早在東漢年間,道教興盛而佛教東來,兩教為爭奪信徒難免發生爭鬥,這種爭鬥甚至蔓延到朝堂之上,有的皇帝信佛而棄道,有的信道而廢佛。

我忽然想起來時看到的那些被凍死的大唐兵士們,他們死於地府現世之災,但世間如此之大,地府卻偏偏出現在他們行軍之處,這難道只是巧合?他們真的只是時運不濟?要知道,時值佛道之爭最為激烈的時候,當時的大唐皇帝唐玄宗可是有名的道教皇帝,而他所命人攻打的小勃律國卻信奉佛教,地府現世導致大唐四萬大軍全軍覆沒,這是否是佛教對於唐玄宗過於崇尚道教的一種警告?這讓人細思極恐。

佛道之爭延續了千年。只是後來兩教都逐漸沒落,信教的人也越來越少,兩教之間的爭端也就不那麼明顯了。

現在想來,兩教之所以沒落,不知是否與互相爭鬥中戰死太多的神佛有關。

卻說這一戰也不知打了多久,打到最後,雙方人馬都喪失殆盡,地藏王菩薩已無佛光護體,金身殘破不堪,滾燙的金色的血液自傷口滴落下來,落到地上呲呲作響。而十殿閻羅更是凄慘,三人被打得墜落深淵之中,生死不明,六人斃命杖下,化為一灘血水,屍骨無存。唯剩一人還在苦苦堅撐,他胸前被禪杖穿透,露出一碗口般大小的洞,換做凡人早已死去,然他卻仍屹立不倒,不露怯意,眼中充滿視死如歸的豪氣。

腥風血雨中,他一步步向著地藏王走去,步履蹣跚,卻又異常堅定,地藏王那無論何時都從容淡定的神色,終於變得凝重起來。

正在這時,一陣陰風吹過,我眼中所見景象漸漸變的模糊起來,隨之化為陣陣霧氣消散,佛與道之間最後的生死之戰我並沒有看到,只是結局並不難猜測,我想起森羅殿中的那具骸骨,那便是最後一個戰死的閻羅。

但若說佛教得勝,倒也未必!兩教在此大戰,所爭奪的無非是地府罷了,然現在地府中空無一人,看起來並未落入佛教手中,反而荒廢變成了一座空城,如此看來,地藏王菩薩怕也是凶多吉少。

「那佛道兩教為何不再派人來掌管地府呢?」我聽李建忠老人講到這裡,忍不住問道。

李建忠老人搖了搖頭,他說他也不知道。

這個問題直到多年後我才明白,原來這場看起來無比慘烈的地府之戰,只是佛道之戰的冰山一角罷了,而真正的戰場,是在九霄之上,那才是神佛大戰,也是諸神的末日。那一戰過後,世間再無神佛。至此之後,天上無神,地下無鬼。這便是後話了。

李建忠老人想要接著講述當年在地府中發生的事情,我見他講了許久,咳個不停,怕他累著,便想讓他先休息休息,他卻擺了擺手,說若一躺下,就不知道能否再醒來了,不想將那段經歷帶入棺中。

我見他這麼說,也只好安靜的聽他繼續講述。

李建忠老人接著說道:「我們幾人已經知道了地府的真相,便想要回去,然這時卻發現王半仙不見了,葛大壯嘴裡罵罵咧咧,氣惱王半仙耽誤事兒,想要拋下王半仙不管,我沒有同意,說服葛大壯他們三人等一會兒。」

沒過多久,便見王半仙從森羅殿里出來,我問他幹什麼去了,他沒有回答,只是往我口袋裡塞了一個東西,要我回去之後再看。我見他神神秘秘的,雖然心裡有些好奇,卻也沒有多想。

我們幾人原路返回,因為來時見到過,所以對那些怪異的事情見怪不怪,也沒有那麼害怕了,本以為能夠安然回去,哪知走到半道忽然出事了。

先是葛大壯說有點不對勁,說怎麼感覺越來越冷了!我見他被凍得臉色鐵青,雙手抱著身子瑟瑟發抖,說話聲都打顫,而其他人也是如此。

「走吧,走吧,再往前走走就不冷了!」王半仙望著葛大壯,他的眼神冷漠的可怕,像是在看一具屍體。

我有些奇怪,這地府里冷是冷,但和先前一樣,並沒有感覺出什麼變化!葛大壯他們怎麼忽然就覺得寒不可耐了呢?

我們又繼續往前走了一會兒,葛大壯腿都被凍僵了,走的越來越慢,臉色也越來越蒼白,最後支撐不住,一頭栽到了地上,我慌忙上前,卻發覺他身上生出了一層白霜,已經沒有了氣息,他被活生生凍死了。

我雖然也很憎惡葛大壯這個人,但我們畢竟一起進來的,現在他死在了這裡,我還是有種兔死狐悲之感,反倒是其他兩個民兵,臉上毫無悲傷的神色,反倒不斷催促我趕緊走,說不然也要凍死在這裡了。

不料他們的話一語成讖,往前走了沒一會兒,他們也像葛大壯一樣,一頭栽倒在地,命喪黃泉。現在只剩下我和王半仙兩人,王半仙也已經走不動了,他說這地府中陰氣瀰漫,侵人五臟六腑,會讓人越來越冷,他的腿已經被凍僵了。

我說別怕,我就是背,也要把你背出去,王半仙笑了笑,擺了擺手,說不必了,他說我出去幹什麼呢?我在這兒,和在外面沒有區別,都是地獄。

葛大壯他們不是人,他們是鬼,是惡鬼,他們應該留在這兒,但你不一樣,你是個好人,所以你不能死在這裡,你要出去。

我聽了之後很難受,但我救不了他,就像他所說的,哪怕我能把它背出去,但我沒辦法把他帶出地獄,我只能選擇離開。我們五個人一起進來,沒想到能回去的,只剩下我一人。

出去之後,我發現地里的民兵已經被撤去了,回到村子裡,村長見到我很驚訝,他說我進去了這麼多天,沒想到還能活著回來。我有些詫異,詢問之後才得知,此時距我下井,已經過去好幾天了,可我明明記得下去不過幾個時辰而已。

我將在井下地府裡面的見聞講述給上面派下來的人聽,他聽後自然不信,以為我在井下待的時間太久,精神出了問題,後來便又派人下去,卻再也找不到那個井裡的地洞了。也就是說那個地洞竟然憑空消失了。

上面派下來的人應該也感到了事情的詭異,沒過多久便讓人將井填上,此事不了了之。

幾天之後,我無意中在口袋裡發現了一節人的手指指骨,那指骨瑩白如雪,卻又堅硬無比,我忽然想起當日在地府里,王半仙從森羅殿出來後,往我口袋裡放了一個東西,我想這就是為什麼我沒有像其他四人一樣,被地府中的陰氣侵入身體而被凍死的原因吧!因為這是閻王骨,斥陰避寒,讓人不懼陰寒之氣,是王半仙救了我。

我給王半仙建了一座衣冠冢,在他墳前好好磕了幾個頭。不久之後,我便離開了那個村子,回老家了。

故事講到這裡,也就算是完了。李建忠老人躺在床上,他睜著眼睛,很久都沒有再說話,不知在想些什麼,我要他好好休息,剛想要離開,李建忠老人忽然問道:「你說,地府都沒了,我死後該去哪兒呢?」

我又怎麼會知道呢?只好搖了搖頭,李建忠老人長嘆了一口氣。

是啊,若有地府,人死後尚有歸宿,若地府都沒了,那人死後該魂歸何處?

第二天,我再次來到李建忠老人家時,他已經去世了,為老人料理完後事,打掃他房間的時候,我在抽屜里找到一個紅布袋,裡面裝著一節瑩白如雪的指骨。

讓我沒有想到的是,多年以後我會憑藉這節仙人骨,在六月初七天門開這天,入天門得窺那場神佛大戰的遺迹,這就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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