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浦筆記 小鎮舊聞錄

蘇北連雲港，有一千年小鎮焉，名曰：板浦。

板浦，乃我出生地。這個地方是個好地方，曾經繁華、神奇、浪漫，有故事。可惜，現在不行了，簡直就是個沒落的小鎮。

不管如何，我仍然熱戀著這個地方。

今天得空，我拿拙筆記錄一下，那些雞毛蒜皮、陳芝麻、爛穀子，不值一屑的瑣碎的鄉風、俚俗、人物······

什麼叫雞毛蒜皮、陳芝麻、爛穀子呢？

老家板浦人通常理解，就是閑話家常，陳年舊事、往事舊聞。

但，如果能用文字描述出來，我相信，應該還是有點看頭的。

小鎮板浦，真是一座活生生的，文學寶藏。其中題材，取之不盡，用之不枯。假如，沒人採擷的話，就白白糟蹋了，這麼多的題材、資源。想聽小鎮舊聞者，且聽我不驚不乍，娓娓道來······

（一）綽號該好

寫下《綽號該好》這個題目，一定會有人感到詫異。詫異之餘，忍不住會問：該好是誰？

該好，準確地說，不是人！而是一個人的綽號。該好的綽號，因何而來呢？

皮褲套棉褲，必定有緣故。這事還得慢慢說。

小鎮上有一個人，人家跟她聊天，不管聊什麼內容，都答：該好。

該好，這兩個字，張口就來，說滑溜了。簡單，舉幾個例子吧！比如，人家聊，某某人去世了。她答：該好；再如，人家又聊，某某離婚了，她還是濤聲依舊答：該好！

無葯可治，沒辦法，習慣了，改不了。

再後來，人們徹底地忘了，她的姓，她的名字。

時間久了，小鎮人索性，就以該好相稱。

這就是，綽號該好的來歷。

這段舊聞，我是聽同事汪愛華講的。

（二）禁止擺動

若干年前，我在潤浦紡織廠工作期間。有一同事，名字叫，孫雲林。此人，雖性格豪爽，個頭高大，虎背熊腰，胸肌鼓鼓，卻粗人一個，不識扁擔大的一字。

那時，我在車間做消防員，而孫永林則在裝卸隊干裝卸。

記得，廠里，儲存成品紗的倉庫門口，整天，騷氣衝天，味道著實難聞。

那段時間，時常有工人，到倉庫門口，水槍一掏，隨地解小便。

外地客戶，來買成品紗者，皆手捂鼻子，落荒而逃。

某一日，廠里宣傳科某領導，就想在此，寫句標語。以此，警示亂解小便者。記得，那天圍觀人很多，孫永林正好也擠在人群中，看熱鬧。

只見宣傳科那位領導，毛筆飽蘸墨水，正醞釀寫啥。沒等下筆，孫永林，腦海里突然一時靈光出現，嘴裡一句，禁止擺動，四個字，脫口而出。眾人皆驚，無不刮目相看。皆伸出大拇指，由衷地讚歎：佩服，孫永林你真是，王立山他媽——糕手（高手）

（三）小鎮糕手

說起來，已經有好多年了，小鎮板浦一直流傳著，一句歇後語：王立山他媽——糕手（高手）。

這句歇後語，聽著，內心常常，有一種親切感。追溯源頭，歇後語，到底是誰發明的？我詢問了好多人，毫無結果，無稽可考。至今，引為一大憾事！

王立山母親製作的水糕，不含任何添加劑，純粹地道的綠色食品。說實話，頗具特色，好吃，食之令人難忘，味道直指人心。

水糕，不僅是地方傳統小吃，而且還有含有豐富的民俗文化內涵和喜慶祥和的色彩。在小鎮板浦一帶，有三件事：蓋房子上樑、搬家、娶媳婦，必有水糕。水糕習俗，至今沿襲。「糕」，與「高」，同音。寓意步步高升，吉祥喜慶。

我有過一段真實的經歷。娶媳婦，大喜日子那天，媳婦在洞房裡，悄悄地，給我幾塊水糕，我當時心想，媳婦真好！

幾塊水糕，多乎哉？不多也！不一會兒，下了肚。還意猶未盡。我問媳婦，還有嗎？媳婦狡詐地笑了笑，搖搖頭，說了兩個字：沒了。

從媳婦的笑聲中，我感覺似乎有一點，不對勁，但，哪裡不對勁。可我又說不出。事後，我才知道，老家有吃水糕的風俗。吃了水糕，就意味著，家裡大事小事，媳婦說了算。

那天，媳婦給我吃的水糕，其實，民間有說法，叫壓手糕。只可惜，不知道為什麼？我吃了，壓手糕這麼多年，我家依然是，我主外妻主內。

充分說明，吃壓手糕，得「妻管嚴」，這一說，純屬子虛烏有。

水糕，海州的食物，或者說板浦的食物，這種食物，屬於市井小吃。這種糕似乎只能出現在巷口，街頭。賣水糕，基本上，不用吆喝。

在漫長的歲月中，水糕始終卻保持著頑強的生命力，並一代又一代傳承著、誘惑著，老家所有饞嘴的食客。

水糕，這倒是板浦小鎮的一大特景。小鎮經營製作水糕者，算起來，不少於十幾家。製作水糕，特別考究，在大米中摻入一些糯米，用清水洗凈，再拿到石磨上磨一下，晾乾後，就可以做水糕。

王立山母親製作的水糕，在小鎮頗有名氣，老太太製作水糕的歷史，屈指數來，起碼有50多年。

就我而言，我也喜食水糕。有時，晚上，因寫稿，睡覺遲。第二天早晨，上早班，起不來做飯，就騎上電瓶車，急急匆匆，到街頭，買上兩元錢，邊走邊趁熱吃。水糕入口，口感軟綿香甜，甜滑易咽。

寫到水糕。還有一個人物，進入我視線，我的表姐王小鳳，她在老郵電局門口，也賣過幾年水糕。其實，我表姐製作的水糕，說來，也不賴。

不知道什麼原因？現在不做了。

我猜測，可能是城管管得太嚴的緣故吧？往事如煙。當我在寫這篇文章時，王立山的母親早已仙逝。但，無論如何。王立山他媽------糕手（高手）這句歇後語，卻在老家小鎮板浦，至今流傳不衰。

（四）貓痴何仙姑

記憶里，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期間，板浦小鎮上，凡上了年紀的老人都會記得，有一個綽號，叫何仙姑的人物。

何仙姑，名秀英。乃一富商家的大小姐。何仙姑，生前居住在東大街中段南側，化工廠內，也就是靠近白果樹，右側的一間房屋裡。

何仙姑無兒無女，孤苦伶仃，度日如年。為了消磨時光。於是，收養了一隻流浪貓作伴。何仙姑對貓的寵愛，無人能及。何仙姑整日與貓為伍。貓是何仙姑的生命。吃飯時和貓在一個碗里吃，就是睡覺，也把貓抱在懷裡。

何仙姑愛貓，在小鎮是出了名，簡直到了，家喻戶曉，婦孺皆知的地步。

如此這般，一晃幾年。後來，貓最終病死。何仙姑像失去寶貝一樣，很悲痛，用土埋之。並哭了幾天幾夜。眼睛也差點哭瞎。據說，貓死了，何仙姑鬱鬱寡歡了，好長一段時間。時隔不久，何仙姑也撒手人寰。

何仙姑去世後，化工廠的女工，幫她處理後事時，無意間，從她破破爛爛的枕頭裡，發現了金銀財寶。一下子，驚呆了。

可惜，何仙姑一兩銀子，也沒捨得用。最後被公家充公。何仙姑活著時，一直流落街頭，靠撿菜皮為生。

小鎮人，皆說吝嗇者，非何仙姑莫屬。如今，物是人非，人去樓空。

但不知為何？小鎮何仙姑的故事，卻仍然被老家人高度演繹，像明星戲子一樣，成為街頭巷尾、茶樓酒肆、茶餘飯後，經久不衰，樂此不疲的一個話題。

（五）女痴子

這是一個夏天裡的故事。記憶中，小鎮的許多故事，往往都發生在夏天。僅以女痴子為例。

記不清，是哪一年的夏天，我們小鎮板浦街上，多了一個女痴子。女痴子祖籍哪裡？從何處來？姓什麼？叫什麼？沒有人知曉。我們這個小鎮上的人，都習慣稱呼她，女痴子。

女痴子雖蓬頭垢面，衣衫襤褸，但論起長相，漂亮的很，柳眉杏眼，身材苗條，只可惜，精神不正常。

很巧的，1983年，這時香港電視連續劇《射鵰英雄傳》在連雲港電視台熱播。這部片魅力無邊，一到晚上，上播時，小鎮上熱鬧非凡，人們都不約而同，搬著板凳到陳建富家看片去了。看電視，比起過年還熱鬧。

不過，看片要掏銀子的，五分錢。那時候，整個小鎮就陳建富一家有台彩色電視，24寸。獨一無二，這個成語說得一點也沒錯。

電視，是放在家院內放的。

香港電視連續劇《射鵰英雄傳》也誘惑著我。我混在人堆中，想看電視。可是，口袋，沒有銀子，進不去。怎麼辦？好在，天無絕人之路，陳建富家院圍牆外，稀稀地種著幾棵槐樹。

電視還沒播放，我就早早地，爬上樹，佔地方。沒花錢，我電視也沒少看。

凡是看過這部電視劇的人，都發現一個，驚人得秘密，覺得女痴子，有幾分《射鵰英雄傳》中的黃蓉模樣。我也一樣認為。

煞風景的是，女痴子，只會痴痴地傻笑。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隨著劇情的發展，故事有些沉重、蒼涼。

後來，女痴子，也不懂，被誰個雜種，壞良心的搞大了肚子。反正，沒有人敢站出來承認，女痴子的肚子，是自己的種。

再後來，一個晚秋里，風是呼呼地，從小鎮人臉龐吹過，讓人心裡感到一陣莫名地寒冷。這時，一場城鎮整理市容運動，開始上演。

地方政府找來一輛拖拉機，把女痴子，遣送走了。據說，女痴子被遣送走時，還朝著小鎮的方向，頻頻回頭，淚水如雨······

至於，女痴子，被遣送到了何處？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了沒有？無人知曉。

大概只有，天知，地知！

算了，不說了。說多了，未免讓小鎮人感到尷尬。甚至有點無聊。

作者簡介：潘友國，板浦人。喜歡看書、寫作。工作單位板浦初級中學後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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