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紅樓夢》里女強人王熙鳳的瑕瑜

作者：畫筆小仙

愛對了人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林語堂說……

林語堂並沒給出答案，但他最仰慕的女孩子卻能告訴你，「和他在一起，我就像小孩一樣幼稚」。

她是誰？

（一）中國文學史上最可愛的女子

林語堂先生說：「陳芸是中國文學中最可愛的女子。」

陳芸是誰？她就是《浮生六記》中的女主角。她蘭心蕙質，情趣高雅，即便不算是最漂亮，卻在那個年代讓丈夫始終以密友相待，她有怎樣的魅力呢？

陳芸自幼家境並不怎麼好，四歲亡父，和弟弟一起由母親辛苦拉扯長大，但幸運的是學會了寫一手好詩。在十三歲那年的聚會上，陳芸第一次遇見了比她晚出生十個月的表弟沈復。

都說在一段感情中，誰先動心誰就輸了。很明顯，在讀到陳芸詩作的那一刻，沈復已經變成了輸家。看到沈複眼里對她崇拜的目光，陳芸知道，她終於遇到了懂得她的人。

沈復驚嘆於陳芸的才思和清雅秀麗，滿心都是她，不能釋懷，當下對自己母親表示，「如果讓我結婚，我非陳芸不娶」。就這樣，兩人在十三歲時便定下了婚約。

陳芸和沈復結婚後，他們的生活也越發有趣和溫潤。一起討論詩文，一起變裝去集市遊玩，一起練習插花寫字。隨著時間越久，感情越來越深。

陳芸是個素食主義者，平時喜歡吃鹵腐乳和蝦米鹵瓜，但沈復就很討厭這兩樣食物。

有一次，沈復想戲弄一下陳芸。「狗沒有胃，所以吃屎也不覺得臭，屎殼郎吃屎是因為要變成蟬，那麼你到底是狗呢還是蟬呢？」（暗示陳芸吃屎）

陳芸一聽就知道沈復在嘲笑她，也不生氣，反而說：「自從嫁到你家，我已經由屎殼郎變成蟬了，現在喜歡吃，是因為我不忘本呀。」話還沒說完，陳芸就夾起一塊蝦米鹵瓜，直接塞進了沈復嘴裡。

「我是做狗很久了，今天就委屈你也做一會吧。」

沒想到沈復一吃，口感居然清脆爽口，再吃幾塊，竟然覺得其實也不賴，從此也愛上了蝦米鹵瓜。

（二）真愛一個人，是讓她活得像自己

在那個時代，大多數女子一旦成了親，就像向賢妻良母發展，夫妻之間，相敬如賓成了典範。但沈復和很多男人不一樣，別人把妻子當成生兒育女的工具，但沈復不，他把芸娘當朋友和知己。

起初，芸娘也曾是一個緘默而拘泥於禮教的女子，沈復若為她整袖遞巾，她必站起來說：「得罪」、「豈敢」，沈復就想方設法逗她說話：「你想用禮教束縛我嗎？禮多必詐！」一番玩笑下來，「豈敢」、「得罪」竟成了夫妻間的生活打趣。

有一年元宵節，沈復打算出門去看廟會，看到一旁的芸娘在輕聲嘆氣，他轉念一想就明白了：原來芸娘也想跟他一起出去。於是，他找來自己的衣服，讓芸娘穿上帶著她偷偷溜出了門。

那天，街上人來人往，兩人大搖大擺地一路閑逛看燈，女扮男裝的芸娘調皮地向他拱手行禮，他則笑著稱芸娘為「表弟」，燈火之下的芸娘笑得格外燦爛。

200多年前的清朝，女子出門會被視為破壞綱常，但為了滿足妻子的願望，沈復竟沒有一點猶豫就帶著妻子上街去了，這是一種何等偉大的成全？

真正愛一個人，是讓她活得像自己，沈復愛妻子，是志趣相合，是以一種平等的姿態和地位，給她施展靈性的自由，所以，才有了如此活潑有趣的芸娘。

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可沈復與陳芸婚後，將柴米油鹽的日子，過成了春花秋月的嚮往。

沈復常年給人當幕僚，兩人生活清貧，經常捉襟見肘，但他們從不抱怨，只是精緻地活，他們有自己的生活哲學，把日子過得很是用心。在平凡的日常里，也能活出生命的滋味，活出審美趣味。

沈復平常愛喝點小酒，不喜歡布置太多菜。芸娘就為他置備了一個梅花盒，把盒子放在案頭，如同一朵墨梅，打開盞，有六隻小碟，中間放一隻，外頭放五隻，就如把菜裝在花瓣里，很精巧方便，也省得擺一桌。

家裡雖沒有上好的花瓶，可每天總會精心將新花插上，一年四季，房間里永遠有花香，沈復的小帽領襪等衣服邊角，都是陳芸自己織作的，衣服破了，她便有法子移東補西，總能讓衣服整齊潔凈。從起居飲食到衣服器皿，儉省而雅潔，清貧的日子他們也能過得如詩如畫。

夏天陳芸便停了刺繡，清晨和沈復一起讀詩書，賞花。酷暑難耐的時候，就去河邊避暑。柳蔭下垂釣，日落時登山觀晚霞。

天黑了，就月下對飲，陳芸酒量不佳，最多只能飲三杯，沈復就教她猜謎語、猜酒令，滿屋歡聲笑語。

過節也要有儀式感，七夕節，陳芸會設香燭瓜果，同沈復拜織女星，願愛長久。沈復準備了一對印章，刻著「願生生世世為夫婦」。

中秋節，沈復帶陳芸去滄浪亭，在亭中鋪一張毯子席地而坐，晚風拂面，品茶賞月。一天一天，恩愛相處，一天一天，愛的愈深。

他們嚮往的幸福，就是布衣茶飯，在江南小鎮廝守終身便好。

相處的時間越長，沈復越是覺得陳芸有趣又迷人，兩個人只要湊到一起就滔滔不絕，好像有說不完的話。

陳芸不像其他女子那樣，逼迫自己的丈夫追求功名利祿，他們三觀相投，琴瑟和鳴，如同高山流水遇知音。

（三）只把陳芸看做賢惠的傳統女性，太辜負女人自己

有人覺得陳芸為丈夫尋求美而?的小妾難以理解？愛情從古至今不都是具有排他性嗎？芸不似這等傳統賢惠的女子啊。

這證明了世間有一種女子，唯情至上，唯美至上，她們眼中無所謂男人和女人，只有美人。陳芸興緻勃勃地為丈夫納妾，未必是恪守三從四，未必是賢惠，也許是要在自己身體越來越差的日子裡，代入沈復的身體，去享受另一個年輕女子的青春與柔情。

芸娘和沈復固然恩愛，但芸娘的心智和心靈敏感的程度比沈復高太多。她不滿足於沈復能夠到達的精神境界，那個時代又不太可能有婚外戀。相比之下,找個可愛的小妾，倒是比較容易的。

芸娘嚮往美好的女子。她與船女素雲同坐舟中猜拳喝酒，又把素雲推到沈復懷中嬉戲。這絕不是「賢惠」，而是樂在其中。她聽聞浙妓溫冷香會寫詩，又為沈復與之和詩叫好。後來看上了冷香的女兒憨園，「亭亭玉立，真『一泓秋水照人寒』者也」，大喜，一心要討來給沈復做妾。

芸娘沒有一般女子的脂粉味，她更看重精神世界的交流。她不愛珠玉首飾，偏愛收集舊書。沈復也愛收集舊畫，他們把殘書裝訂成冊，叫作「斷簡殘編」。把破損的字畫補完整叫作「棄余集賞」。好似如獲至寶，滿心歡喜。

他們在青春少小時相愛,生怕時間太快。「余鐫『願生生世世為夫妻』圖章二方,余執朱文,芸執白文,以往來書信之用。」然而情深不壽,「生生世世」往往不可輕言。

林語堂在《浮生六記》的英譯本序中說：「你想誰不願意和她夫婦，背著翁姑，偷往太湖，看她觀玩洋洋萬頃的湖水，而嘆天地之寬，或者同她在萬年橋去賞月?而且假使她生在英國，誰不願意陪她去參觀倫敦博物院，看她狂喜墜淚玩摩中世紀的彩金鈔本?」

他看到了陳芸最美的一面，不是柔弱，不是順從，而是率真，與表達率真的勇氣。

那天，夕陽西下，沈復和芸娘站在太湖邊上，一起等夜幕降臨，等星辰亮起，月光下一切都靜默無語，沈復只記得芸娘說了一句：「此即所謂太湖耶？今得見天地之寬，不虛此生矣！」

那時候和最愛的人去了太湖，就好像看到了全世界，就覺得人生值了。

最好的愛情不是一句「我愛你」，而是你喜歡太湖，那我就陪著你一起去看。

愛一個人總是簡單，無非心念所至，生萬千歡喜；懂一個人卻需要漫長歲月里的溫柔耐心，聚沙成塔，滴水石穿。「自以為人間之樂，無過於此矣。」沈復說能遇到芸娘這樣的愛人，是三生有幸。

愛情最美好的樣子是什麼？是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還是透過你，看到全世界；更是我們站著，不說話，就十分美好。

浮生若夢，為歡幾何？人生最美好的事情是妻子在旁，一起喝茶飲酒過生活。而對於沈復來說，人生在芸娘離去的時候就結束了。1803年，芸娘因病離世，沈復在病中寫下《浮生六記》，記下兩人走過的生活點滴，從此便了無音訊。

沈復的一生無成，寂寂無聞，究其一生不過只留下了一本自傳，別人寫文寫的是對世俗成功的追求，而他一字一句寫下的是對妻子平凡而真摯的深情，一生一文，一文一生。不是我愛紅塵滾滾，而是紅塵有你，有一段時光，以你命名，我永遠不會忘記，你曾溫暖過我的歲月。

《詩經》中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王小波說，一輩子太長，要和有趣的人在一起；徐志摩說，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元好問說，直教生死相許。

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匆匆浮生中，能得一人相伴，粗茶淡飯，三兩小事，一個愛妻，幾分閑趣，當是無悔今生。

回到文章一開始的問題，愛對了人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在錢鍾書的《圍城》里，有一句話是非常貼切的：「當著心愛的男人，每個女人都有著返老還童的絕技。」陳芸便是如此。

因為愛上了對的沈復，她得到了所有的尊重，所有的寵愛和體貼，才能一直保持著天真爛漫，所以對於陳芸來說，愛對了人，每一天都是情人節。

【作者簡介】陸藝，湖北荊州人，武漢大學新聞系碩士研究生，曾在挪威奧斯陸大學留學。從事記者編輯工作多年，曾在《荊州日報》《今日湖北》等報刊媒體發表上百萬字的新聞、通訊、散文等各類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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