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力推孔學，以善為本（下）韋力撰
而跟孟母有關的另一個故事，則是《三字經》中的那幾句——「昔孟母，擇鄰處。子不學，斷機杼。」而這後兩句的故事則出自《韓詩外傳》：
孟子少時誦，其母方織。孟子輟然中止，乃復進。其母知其喧也，呼而問之曰：「何為中止？」對曰：「有所失復得。」其母引刀裂其織，以此誡之。自是之後，孟子不復喧矣。
孟母對兒子的教誨，《韓詩外傳》中另外還記載著這樣一個故事：
孟子妻獨居，踞。孟子入戶視之，向其母曰：「婦無禮，請去之。」母曰：「何也？」曰：「踞。」其母曰：「何知之？」孟子曰：「我親見之。」母曰：「乃汝無禮也，非婦無禮。《禮》不云乎：『將入門，問孰存。將上堂，聲必揚。將入戶，視必下。』不掩人不備也。今汝往燕私之處，入戶不有聲，令人踞而視之，是汝之無禮也，非婦無禮也。」於是孟子自責，不敢去婦。
某天，孟子突然回家，他猛然看到妻子不守規矩地盤著腿，隨意地坐在那裡，孟子轉身而出去見母親，他說自己想離婚，母親問他緣故，他就說到了妻子的坐姿不合禮儀，母親問他何以知之，孟子說是自己親見，於是母親就語重心長地教誨了兒子一番，告訴他：錯在你而不在你妻，按照《禮》上的規定，進門前要先打招呼，進門之後眼睛要往下看，總之要給別人留有遮掩的餘地，而你完全不吭聲，就闖進了自己家，這正是你不懂禮節的地方。於是孟子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沒敢跟妻子離婚。
這個故事頗為奇特。一般而言，婆媳關係難處，而孟母卻教育兒子一番，使其不能離婚。更有意思的地方是，孟子提出離婚的理由似乎不值得一提，其妻在自己家裡坐姿不正就要離婚，如果他看到其妻「葛優癱」那還不氣得暴跳如雷。當然，《韓詩外傳》上記載這個故事更多是想表明，孟子是何等地重視禮節，他不但要求自己，也同樣要求妻子，舉止言行都要符合禮節。
通過孟母的所言，孟子的禮儀觀念更多是受到了母親的影響，但如此聽母親話的一個人，他對外的言語卻有著咄咄逼人的氣勢。關於他的這個氣勢是如何而來者，史書卻未見載，但其口才之好已經得到了世人的公認，《孟子》中載：「公都子曰：『外人皆稱夫子好辯，敢問何也？』孟子曰：『予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有人直接問他，為什麼口才如此之好？孟子解釋說，他也不願如此，只是社會環境逼迫他只能這麼做。
細讀《孟子》一書，確實跟《論語》有著較大的差異，孟軻的所言極有氣勢，他使用大量的排比句，以層層遞進的方式來表明自己的思想與觀點，比如那著名的「魚，我所欲也」，該文起首即言：
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義者也。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於生者，故不為苟得也；死亦我所惡，所惡有甚於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
以上的這段話因為選入了課本，使得他的這番言論變得耳熟能詳，他的言論中有很多字句都成為了後世的成語，比如《孟子》中的以下一段話：
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環而攻之而不勝。夫環而攻之，必有得天時者矣；然而不勝者，是天時不如地利也。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兵革非不堅利也，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國不以山谷之險，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親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順之。以天下之所順，攻親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戰，戰必勝矣。
這段話的起首兩句被後世引用了無數回，而在這兩句的下面，孟子又用了不少的排比句予以闡述，這正是其語言風格所在。
孟子有著民本思想，以下這段話的首句也同樣是後世廣泛引用者：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是故得乎丘民而為天子，得乎天子為諸侯，得乎諸侯為大夫。諸侯危社稷，則變置。犧牲既成，粢盛既潔，祭祀以時，然而旱乾水溢，則變置社稷。
他的這種觀念在兩千多年前當然是很先進的一種思潮，但是他的一些觀點放到兩千多年後的今天，依然不過時：
民之為道也，有恆產者有恆心，無恆產者無恆心。苟無恆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及陷乎罪，然後從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為也？
看來，要想達到社會的普遍安定，則需要由無產者變為有產者。雖然孟子特彆強調「禮」，但他也不是個一成不變的人，他也懂得變通，比如《孟子·離婁上》中有這樣一段對話：
淳于髡曰：「男女授受不親，禮與？」
孟子曰：「禮也。」
曰：「嫂溺，則援之以手乎？」
曰：「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嫂溺，援之以手，權也。」
曰：「今天下溺矣，夫子之不援，何也？」
曰：「天下溺，援之以道；嫂溺，援之以手——子欲手援天下乎？」
淳于髡是齊國著名的辯士，他的學術觀跟孟子不同，於是他就有意地設計出了這樣的語言陷阱。他首先問孟子：男女之間是不是不能親手遞東西？孟子說：是這樣。於是淳于髡接著說：如果嫂子落水了，你該不該把她拉上來？孟子說：那當然，如果見死不救，那還是人嗎？同時他馬上意識到了淳于髡的話中有話，於是他接著解釋說：男女之間不相互接觸，這是禮節，但嫂子掉到了水中，伸手去救她，這就是變通。而淳于髡就等著孟子說出這句話，他聽到之後就亮出了自己的底牌，淳于髡說：現在天下都掉到了水裡，那你為什麼不去救呢？孟子回答說：天下掉到了水中，要用道義去救，而嫂子掉到了水中，就要用手去救，你總不能要求我用手來救天下吧？
通過這段話就可以表明，孟子的言論頗具邏輯性，他通過巧妙的回答亮明自己的觀點，而他的整體觀念也被後世解讀為「性善論」，而他「性善論」的主要表述就是《孟子》一書的下一段話：
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乃所謂善也。若夫為不善，非才之罪也。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惻隱之心，仁也；羞惡之心，義也；恭敬之心，禮也；是非之心，智也。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故曰，「求則得之，舍則失之。」或倍蓰而無算者，不能盡其才者也。《詩》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彝，好是懿德。」孔子曰：「為此詩者，其知道乎！」故有物必有則；民之秉彝也，故好是懿德。
孟子故里牌坊
牌坊處的位置有些特別
我的文化尋蹤之旅，第一站就來到了山東。在這裡，我瞻仰了孔子的一些遺迹，接下來的尋訪對象當然就是孟子。孟子故里位於山東省濟寧曲阜市小雪鎮鳧村。出九龍山再駛上104國道，行六公里來到鳧村，鳧村即是孟子故里，果在村入口處見到石木結構牌坊，上書「孟子故里」。在村邊問村民，當地是否還有跟孟子有關的遺迹，對方回答已完全沒有任何遺迹，也有的告訴我說這個牌坊就是，但顯然這個牌坊的材質不會過百年。
孟子故里今日村名
在村內已沒有任何一棟上年紀的老房子，牌坊旁邊有鳧村中心超市，進內視之，不足20平米，問老闆孟子之事，其回答很乾脆：「不知道！」故孟子故里可看者只能是這個仿古牌坊，牌坊的四個柱子上都貼著各種告示，有尋人啟示、招工廣告、商品銷售廣告等，估計已成了本村的公告欄和信息發布處。
如前所言，偉大的孟子身後有一位更偉大的孟母，但是這位孟母究竟姓什麼，歷史上卻有著不同的記載，施彥士在《讀孟質疑》中說：「《闕里志》：『孟子父（名）激（字）公宜，娶仉氏。』」看來，孟軻之父叫孟激，但關於他的事迹卻極少見載，而孟母卻極有名氣，此處稱孟母姓仉。然也有人說她姓李，《重纂三遷志》中稱：「舊碑題孟母李氏。舊碑即孫弼《鄒國公墳廟碑》。碑云：『公夙喪其父，母李氏以賢德稱。』言之鑿鑿，此碑具在墓側，似非臆造，第後人磨李改仉耳。」
孟母林前的石牌坊
文保牌
且不管她老人家究竟是姓仉還是姓李，但她的偉大卻不容質疑，所以我來到山東要去朝拜這位偉大的母親。孟母林位於山東省濟寧曲阜城南15公里處。再向南行一公里，拐向西行土路不足一公里即是孟母林。到門口買票進入，門票30元，這裡與孔林完全不同，孔林內的遊客熙熙攘攘，然孟母林內卻除了我一人之外未見一個遊客，裡面景象也同孔林一樣，亦是松柏森森，然其松柏與孔林的最大不同，是孟母林的松柏大多樹根裸露在外，此奇特景象在孟母林中觸目皆是，我卻弄不明白這是什麼道理。
遇到了兩位老人
樹根裸露
墓園甚大，我一時找不到孟母墓所在，看到遠處有兩位老人在清掃墓間的雜草，於是走上前打問。兩老人並沒回答，反問我門票多少錢，我告訴他們是30元，二人連呼：「不值不值，太貴了！」老人的態度令我一進摸不著頭腦，我只好半開玩笑地說：「可惜不認識您二老，否則肯定能省下這30元錢。」他們馬上笑道：「是啊是啊，要是認識我，我告訴你有一條路，進來可以不花錢。」兩人邊說邊搖頭，又埋頭去掃落葉與雜草，早已忘了我的問題。
笑談中
這種情形讓我馬上想起了孔子命子路去問渡口的故事。當年子路問得的結果與我目前的情形是何等的相似，不知這算不算是歷史經典的再現。但我決定不打破這個故事的原有結局，於是沒有再進一步地問下去。展眼四望，看到左前端似有房屋，我決定前往那裡一看究竟。
孟母墓碑
處在這小院之內
孟母林
孟母墓前新刻之碑
果真，在一小院落內見到孟母碑，上書「邾國公邾國宣獻夫人孟母墓」，然碑後卻無墓，只是圍牆，出院牆仍未尋得之，再向左側向上走約100米，見到無圍大墳丘，前面立著五、六塊大碑，均為新刻者，然後面的墓則為孟母墓無疑。
前往孟子墓途中看到的石牌坊
由此上行
孟軻墓位於山東濟寧市鄒城四基山西南麓。出孟母林再上104國道繼續南行，行二十餘公里到鄒城，由鄒城拐向東北，行12公里，來到四基山西南麓。此為亞聖孟軻墓所在處，離山還有一段距離就看到亞聖山石牌坊，再向前行，路兩邊全是巨大古柏，能躲過天災尤其是人禍，在沒有圍牆的保護下居然能活下來，真是老天有眼。沿著松柏一路上行約百十餘米就有一小院子，院內空無一人，穿過正房，後院即是孟子之墓，前院加後院總計不足兩畝之地。
古橋
文保牌
孟子祠
孟林之小，大出我所料，以面積論，估計不是孔廟的百分之一，孟子雖非孔子的嫡傳，然而對於孔子之道的傳播闕功甚偉，也許我的所見並非當年的原貌。
孟子墓前情形
孟林下行幾百米有一小村莊，街上有不少的標語都與孟子有關，其中有「讀孟子而知天下」，今用此語似乎甚貼切，如改為常上谷歌或百度而知天下則更貼近事實。
廣告語
孟廟孟府文保牌
欞星門
孟子墓的修建其實已經是很晚的事情。宋景祐五年，孔子第三十五世孫孔道輔任兗州知縣，他認為孟子對傳播孔子思想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於是他就修建起了孟子廟，同時他尋找到了孟子墓，而後經過一番整修，在那裡又建起了祠堂，這才使得後世祭奠孟子時有了可去之處。找到了孟子墓，當然接下來就是尋找孟子廟和孟府。
孟廟第一進
古柏
孟廟和孟府位於山東濟寧市鄒城城南。下四基山駛入鄒城市區，在城南去拜訪孟廟和孟府，門票也是30元。孟廟裡也有我喜歡的松柏森森，在林間有一銘牌，說明孟府孟廟內的古樹最早栽種於北宋宣和年間，距今已有九百多年的樹齡，而樹種則除了我認識的松柏和側柏外，還有流蘇、君遷子等名目，這些樹種非我所識，然而這裡的巨大側柏卻有其獨特之處：每棵樹長有巨大的樹瘤子，在拜訪過的其它幾個地方卻未見此現象。
素石柱
樹瘤
孟府的正殿為亞聖殿，這座大殿的前檐也同孔廟一樣，用的是石柱而非木柱，但這些石柱均為八菱形的素柱，未見任何雕飾。站在大殿內瞻仰了孟子的雕像，似與孔子等所瞻仰的各位長相完全相同，這也可能就是聖人之相或者說是雕塑師心中的聖人之相，大殿門口掛著一幅對聯，其上聯的尾句是「功績不在禹下」，這讓我想起啟功先生那方著名的印章——「功在禹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