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車內，這個日本人忍不住嘟囔：「你們中國人到底怎麼想的。」

▲ 任天堂「迷你」紅白機

引

1994年7月的一個下午，股長原田俊太（詳見注1）正一臉狐疑的盯著眼前的「機器」。諾大的鍵盤上插著一盤黃色卡帶，通過幾根黑線連接電視，在不自覺按下右上角的POWER鍵後，「小霸王其樂無窮啊」突然從屏幕里竄了出來，正當發愣之際，立在一旁的課長突然鄭重說道：「原田君，下周去趟中國吧」，一疊資料隨後被塞進手裡。彷徨間，他無奈的點了點頭。

▲ 小霸王學習機

儘管早已屹立於世界民族之林，90年代的中國，卻很少向世人展現他真正的模樣。於日本，伴隨華夏大地的，也多是一些浮誇與詭異的都市傳說。去到這片陌生內陸，在普通人眼裡往往意味著傷害與危險（當然，事實並非如此）。原田俊太並不想開啟這段旅程，但作為任天堂內極少數能熟練使用中文的員工，此行恐怕非他莫屬。

▲ 90年代的中國

*注1：虛構人物

啟程

七天後，原田俊太踏上了廣州的土地。與想像的完全不同，雖尚無法與京都想比（詳見注2），但眼前的城市已初具規模。感慨萬千時，一隻手拍在肩上，回身望去，身著皮夾克與皮褲，臉型消瘦的中年男子站在了眼前。簡單寒暄後，原田確認，眼前的人便是此行的嚮導，香港萬信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萬信）駐廣州代表——趙剛（詳見注3）。

▲ 萬信有限公司

1994年，任天堂與萬信簽訂代理銷售協議，由後者負責在中國大陸、香港和台灣省銷售任天堂軟硬體。萬信當時面向大陸的主力產品為掌機GB，公司不僅邀請了「四大天王」之一的郭富城出演廣告，還特別製作了簡體中文版的包裝盒與說明書，重視程度可見一斑。於任天堂方面，並未親力親為也有自身的考量。一方面，公司的銷售重心在北美與日本，另一方面，面對這片未知的土地，選擇一個中間商進行分銷，也多少有些「實驗」的味道。

▲ 萬信主力產品GAME BOY

*注2：任天堂總部座落於京都城郊。

*注3：雖為虛構人物，但萬信的確在廣州有其辦事處。

挫敗

按原定計劃，原田俊太與趙剛率先來到了政府所在地。即便打著「響應招商引資」的旗號，眼前的官員好像對遊戲機並不感興趣。雖然始終面帶微笑，但不管兩人說什麼，接過來的話總是一句：「我們會慎重考慮的」。原田俊太並不太理解這句話的深意，正欲發問，一旁的趙剛打了眼色示意離開。車內，這個日本人忍不住嘟囔：「你們中國人到底怎麼想的」。駕駛座上趙剛看著他，無奈的搖了搖頭。

▲ 不解釋了

如果我們將時間回溯到一年前，看看當時發生的故事，也許更能理解彼此的心境。1993年，時任《少年兒童研究》雜誌副主編的孫雲曉，發表了文章《夏令營中的較量》，在這篇充斥謊言與虛偽的作品裡，中國孩子彷彿是脆弱、懶散與心機的代名詞，而日本孩子則完美的像凡間天使。與此同時，該文的另一個題目《我們的孩子是日本人的對手嗎？》，則顯得尤為刺眼。

▲ 孫主編「大作」

也許是對下一代的憂心，也許是出於民族自尊的維護，文章的發表驚天動地般的引起了全國性的思考與討論，眼見一場教育改革即將破土而出之時，人們也在苦苦尋覓"落後"的病因，而作為舶來物的電子遊戲，將無可避免的被推上歷史的前台。此後，其便成了墮落腐化的象徵，以及人們口中的「精神鴉片」。彼時，讓官員為「洪水猛獸」大開綠燈，無異於痴人說夢。

這裡特別插一句，80後被污衊為「垮掉的一代」，也多被此文所害。

▲ 孫雲曉

掙扎

也許是剛才的挫折激發了鬥志，原田突然要求趙剛帶他去市裡的商場看看。不久後，車子到達了目的地。出乎意料，趙剛似乎並不准備陪他上去，為了完成任務，原田鼓起勇氣沖了進去。半小時，他滿懷憤懣與不解的坐進了車裡，看著面無表情的趙剛，原田賭氣的側過了身子，諸如「中國人為什麼堂而皇之的將盜版FC出售？」、「那些九九合一到底是什麼？」以及「價格怎麼如此便宜」等問題，卻不斷在他的腦海里翻滾。

▲ 後來就誇張了

1994年，我國城鎮居民年人均收入為3179元（詳見注4）。任天堂FC在國內售價約1400元，正版卡帶在150~300人民幣之間（僅有一個遊戲）。普通民眾是否會用半年收入，購入以上設備呢，答案不問可知。中國人看似將無法享受電子遊戲所帶來的快樂。可事實真的如此嗎？

▲ 童年回憶

當然不是。在「紅白機」誕生後不久，我國台灣省的大批水貨商人，就將目光對準了它。然而即便是走私，其高昂的價格仍讓受眾難以接受。潛藏的巨大利益，驅使大批科研人員、工程師甚至是學生都投身到了破解「FC秘密」的浪潮中去，當時的執政者，因存有發展高端產業的需要，對以上行為也多採取「聽之任之」的態度。

▲ 6502處理器

其中嘉霖行的「勝天」遊戲機與晶技公司的「小天才」FC脫穎而出，成為這片行業的佼佼者。直至80年代末，台灣省逐步轉變為「知識產權受益國」，另一方面也是憂懼美國的制裁（詳見注5），台灣隨後對盜版產業痛下殺手。不過在這柄「達摩克利斯之劍」落下之前，早有大量晶元與實驗機型流入大陸，開啟了另一段「山寨紅白機之旅」。

▲ 台灣勝天遊戲機

▲ 「小天才」遊戲機

時間來到1993年末，此時我國正處於遊戲機「戰國爭霸」時期，諸如"寧波天馬"，「小林通」等品牌為搶奪市場激戰正酣，可隨著上文所述「教育思潮」的到來，各大企業也迎來了屬於自己的「至暗時刻」。要知道，當時國內很多院校開展了「告別遊戲機」運動，更有部分地區砸燒遊戲主機，以示思想上的「奮進」。可正如英國浪漫主義詩人雪萊所說：

如果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 詩人雪萊

一款名為「小霸王學習機」的產品，衝破這陰霾，迅速的搶佔了未來。不管是有意為之，還是無心插柳，其主要宣傳的「中英文練習」、「智力開發」與「計算機入門」都完美契合了時代的步伐，遑論其低廉價格、國際巨星成龍的巨大號召力與CCTV等主流媒體的背書。毋庸置疑，那時每一個「望子成龍」的家長，都渴望購入這台設備，讓自己的孩子贏在起跑線。截至1995年，公司產值已突破10億，並牢牢掌控了國內80%的市場。

▲ 小霸王電腦「學習」機

當然，筆者並非要否認它在教育方面的貢獻，但你我都明白「小霸王」背後真正的內涵。現實本就充滿了荒誕：一台打著「學習」名號的遊戲機與其仿冒者的身份。寫到這裡，也許會有「正版俠」對此嗤之以鼻。可無論如何，在那個特殊的歷史時期，「小霸王學習機」都給我與無數的玩家，帶去了那份獨一無二的快樂。

人生總是在不斷的「交換」。我們用金錢換食物，用真心換愛情，可當要獨自面對挫折與苦難時，也許童年那份溫暖與歡暢的記憶，才更能換回你我直面生活的勇氣。

謝謝你，小霸王。

▲ 謝謝你

*注4：數據來源於國家統計局發布的《1994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的統計公報》。

*注5：美國曾動用保護其利益的 「301條款」打擊台灣盜版產業。

分別

閑言少敘,書歸正傳。三天後，原田俊太離開了廣州。臨行前，一貫寡言少語的趙剛留下一句，「還不是時候」，便轉身離去。回到日本，對其所言深以為然的原田，很快回歸了以往的工作，目睹公司並無後續行動後，這段回憶也逐漸埋藏在了他心底。眼見入華石沉大海，1994年11月，任天堂卻突然狀告深圳Belsonic電子公司涉嫌仿冒，並最終獲賠240萬美元。「世界主宰」要跨進中國市場了嗎？

▲ 審判

從結果來看，並沒有。時任社長的山內溥，此前已獲悉大陸山寨主機超2000萬台，接近FC全球銷量的一半。龐大的數字與廣闊的市場，無時無刻不刺激著「三代目」的神經，也許任天堂法務部的出擊，本是進軍東方古國的第一步。可造化弄人，同年12月3日，名為「PS1」的怪獸登上了遊戲歷史的舞台，從此在山內溥的職業生涯里，其與之不斷纏鬥糾葛直至退休，同時任天堂此刻也在籌劃新主機N64的研發。另外，老對手世嘉不堪SS的失敗，又於後期締造了夢幻主機「Dreamcast」。讓雙線作戰的任天堂，抽出第三隻手染指中國市場，真是強人所難了！

▲ 山內溥之敵

展望

時過境遷，任天堂的指揮棒於2002年，交在了「天才程序員」岩田聰手中，但這間百年老鋪此時卻已風雨飄搖。NGC的出師未捷讓公司損失慘痛，若非GBA的頑強，「世界主宰」恐怕早已灰飛煙滅。

▲ 掌機到底救過幾次任天堂

或許是病急亂投醫，這位新任掌舵者，迫不及待的將其目光對準了東方，可「時候」真的到了嗎？

文章較長，感謝您的閱讀，我們下次再見！

重要聲明：所有圖片均來自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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