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文化 > 毛病確實不少,但一悶棍打死也不大合適

毛病確實不少,但一悶棍打死也不大合適

《安魂曲》中文版首輪演出結束,觀眾口碑與四度來華演出的以色列卡梅爾劇團版形成鮮明反差。早就將卡梅爾版或漢諾赫·列文的劇作視為經典的群體,更是出離憤怒,認為中文版不值一提。不可否認,該版《安魂曲》問題不少,尤其演員表演上的分寸失控,切斷了這部勾連人類普遍命運困境的作品再度引發觀眾共鳴的通道。

《安魂曲》中文版主演倪大紅、孫莉 攝影 | 痒痒斯基

領銜主演之一倪大紅從頭到尾近乎「無語問蒼天」式的凝重表情,帶領部分演員將劇作中的生命之重誇大為我們熟悉的一臉苦相。另一位主演孫莉對角色的理解,差不多止步於17歲的年齡,她以尚不知人間深淺的少女的天真,奔跑於生死之界,配上一口似被雲之凡附體的綿軟腔調,將列文的悲憫筆觸引向造作與虛無。散落在劇本里超越日常磨難的輕盈詩意,跟著消失不見。

不過該劇圍繞生命輪迴所做的整體文章,以及一些局部的戲謔處理,不可否認,是深入劇本字裡行間的結果,給出了解讀列文《安魂曲》的另一種可能性——不能因為中文版的外觀與卡梅爾版迥然有別,便斷然否定它存在的合理性。如果哈姆雷特只能有一種模樣,莎士比亞可能早已銷聲匿跡。

《安魂曲》中文版劇照 攝影 | 塔蘇

《安魂曲》劇本根據契訶夫的《洛希爾的提琴》《哀傷》《苦惱》《在峽谷中》等中短篇小說改編。這幾篇小說的主角像契訶夫的諸多文學作品一樣,都是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小人物,他們的生與死均無比卑微。

《在峽谷中》里,性情純良的麗巴初嘗人母滋味,她尚在襁褓中的嬰孩便被爭奪遺產的妯娌用開水燙死,她也被從富裕的夫家驅逐回到貧苦的娘家。《苦惱》中,馬車夫痛失年輕力壯的兒子,冰天雪地中願意傾聽他訴說痛苦的,只有他那匹瘦弱的馬。同樣是在大雪紛飛里,《哀傷》中的旋匠送走了被他打罵了40餘年的老伴,當他懺悔沒讓老伴過上一天好日子時,他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洛希爾的提琴》的主體故事與《哀傷》沒有差別,只是旋匠換成了棺材匠,他與生活了一輩子的老伴也更為老態一些。

中文版《安魂曲》排練照攝影 | 痒痒斯基

生命儘管不堪,契訶夫仍然給出救贖的微光。《在峽谷中》的結尾,在出生成長的鄉村恢復快樂天性的麗巴,和母親一道遇到落難多日的昔日老公爹時,兩人對他伸出援手,並在「胸前畫了很久的十字」。《洛希爾的提琴》中棺材匠死前送給洛希爾的提琴,讓他拉出城裡人都喜歡和感動的新曲子。

列文將契訶夫的悲天憫人延伸至他的創作。寫作遺作《安魂曲》期間,列文正被骨癌折磨。或許是因聽到了死神的腳步,他把幾篇小說中的死亡片段連綴成篇,並通過抹掉人物姓名,以老人、老婦、母親、車夫等代稱的方式,關照人類生命的各個階段。死亡降臨時一起現身的快樂、逗笑與悲傷天使,則與劇中兩首分別獻給死去的小孩(活著的母親的視角)與傷痛的母親(死去的孩子的視角)歌曲一道,不僅安撫逝去的靈魂,也鼓勵活著的人繼續向前。此前在《旅人》《冬季的葬禮》等劇作中一再書寫死亡與新生的列文,在《安魂曲》里將看似對立的兩者統一為更具哲思與詩意的整體。

《冬季的葬禮》

由列文親手執導的卡梅爾版《安魂曲》,舞台空空如也,演員扮演人物也飾演房屋、柳樹、馬車等景觀和道具,人與自然本應和睦實則斷裂的關係,無須藉助任何外在手段便充足展現。失去自然庇護的人們的生活,無論是老人的算計、老婦的操勞、母親的隱忍,抑或南瓜醉漢與胡瓜醉漢的尋歡作樂、有痣的妓女與有美人痣的妓女的出賣肉身,都變成無意義的重複。老人、母親試圖用尋醫問葯阻止死亡發生,則變成虛妄。

以色列卡梅爾劇團版《安魂曲》劇照

生命的荒誕一覽無遺的同時,列文用「花瓣雨」和幻想層面的歡快舞步,給出它澄澈的另一面。

《安魂曲》中文版嘗試為寫意之筆找到具象的對應之物。略微傾斜的圓台裝置與正上方的圓形桁架,構建看似開放實則閉合的表演空間,演員在台上圍繞圓環走走停停,帶出生命的輪迴與反覆色彩。老人的家經黑衣人搬遷後變成衛生員的住所,指出人與人的生存狀況並無本質區別。那棵和老人一樣垂垂老矣的岸邊垂柳,化為數道柳絲從桁架處垂直降落,給予老人以及在把嬰孩埋葬在柳樹旁的母親最大安慰。老人臨死之前臆想的歡快舞蹈,則被遊樂場里的旋轉白馬遊戲取代。

《安魂曲》中文版劇照攝影 | 痒痒斯基

比較列文簡潔質樸的排演,這版《安魂曲》的姿態華美而飽滿,觀眾因此詬病沉重與輕盈比例失調、熱鬧消解意境等,似乎無可厚非。但大喜可以與大悲相連,《安魂曲》中文版的舞台與文本之間,做到了自圓其說,只是它太過具體實在,落下缺乏輕靈的話柄。一些細節的處理,比如衛生員將藥粉隨意拋撒於空中和地面,看似無厘頭,其實加重了「無用」的分量,呼應的也是列文的文字。倪大紅朗誦逝去的嬰孩「寫給」傷心的母親的歌曲《當我眼神黯淡時》的歌詞時(卡梅爾版的處理是女聲獨唱),聲音里蘊含攫獲人心的力量。

問題的核心,大概是以色列導演雅伊爾·舍曼沒能發揮將舞台與演員連為一體的紐帶功用。這一方面可以歸結為導演與演員操持不同的語言,由溝通損耗導致,這也襯托出陸帕起用王學兵等中國演員排演《酗酒者莫非》的成功多麼不易。另外或許是導演自身的能力欠缺,就像田壯壯之於話劇《求證》。

文 | 暮王

本文刊載於北京青年報2019年7月26日C5版《青舞台》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北青藝評 的精彩文章:

文德斯?小津?皮娜
一個台北中產女孩兒毅然投身殘酷名利場,N年後,她把那些灼人秘密帶到了戛納

TAG:北青藝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