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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宏賢:揭秘年輕人為何住養老院

2018年底,騰訊新聞聯合中國攝影報、中國扶貧基金會共同推出了「螢火計劃」,為專註於公益報道的攝影師群體提供傳播平台。作為計劃的重要組成部分,「螢火演講」應運而生,每一期將邀請一位紀實攝影師,為你講述報道背後的那些不為人知的故事。

攝影師林宏賢做過傳統媒體攝影記者、互聯網內容運營,也做了一段時間的公益攝影師。如今他是一位自由攝影師,他給自己定位為一個既不自由也不獨立的攝影師,因為很多時候在遇到想拍的東西時,身體是不自由的,經濟上是不獨立的。

林宏賢一直在關注小人物的故事。在嬰兒安全島,有母親告訴他,如果可以讓患病的兒子進去安全島,她寧願被抓;在突發事件現場,圍觀者們對討薪的農民工喊:「趕緊跳」;在養老院中,年輕人教老人學書法、說英語,兩者和諧共處;在內衣小鎮,他拍攝下內衣從原材料到成型,再從工廠到批發城到電商賣家最終到達消費者手裡的一系列過程。

視頻/Gravity Cat Studio

攝影/林宏賢

文字/璐遙

編輯/Smart

出品/騰訊新聞 中國攝影報社 中國扶貧基金會

嬰兒島背後的安全問題

2014年1月,廣州設立嬰兒安全島,初衷是接收因重病無法被救治的初生嬰兒,保證嬰兒身心不受二次傷害。

截至2014年,全國已有28個省區市開始「試水」建立「棄嬰安全島」。根據廣東省衛生廳2000年-2010年統計,廣東每萬名新生兒中,就有276人有出生缺陷,該數字比10年前翻了一倍。然而,不到1個月,嬰兒安全島就已接收了200名棄嬰,是廣州市兒童福利院每年三四百人容納量的一半。很多珠三角其他城市的人把嬰兒放在這裡,造成井噴現象。

2月,福利院工作人員發現一名剛放到安全島的兒童死亡,經醫生判斷,在放到安全島之前,孩子就已經夭折。作為這個孩子的父母,他們的行為不是棄嬰而是拋屍。棄嬰夭折事件發生後,嬰兒安全島的標準提高到只接收1歲以內的兒童,並有專人阻止外地人棄嬰。

「設立嬰兒安全島是接納被拋棄的初生嬰兒,並不鼓勵拋棄。但很多人不理解,他們認為安全島是專門救助重病兒童。」林宏賢在福利院待了三個晚上,他看到很多人在嬰兒安全島前走來走去,警察在勸阻棄嬰行為。福利院門口的保安說,就算沒有嬰兒安全島,很多父母都是大半夜把孩子扔在福利院門口就走。

第三天晚上,林宏賢等到了3個故事。

被福利院工作人員發現後,夫婦倆抱著孩子走了。

第一對夫婦來自廣東肇慶。裹在襁褓里的孩子只有一歲多,天生大腦發育不全。

葉女士在制止兒子去撿福利院門口的野果吃。

葉女士來自廣州,她七歲的兒子有自閉症和多動症,每隔7分鐘左右孩子就要上次廁所。

全家人給孩子看病花了20多萬,錢沒了病沒治好,老公又生病了。葉女士看到報道說設立了嬰兒安全島後,馬上打算把孩子放在安全島。但因為有警察在,沒能成功。

凌晨2點,兒童福利院門口出現了一個小身影。

溫素芳是這個4歲小男孩的母親,孩子8個月大時患腦炎後遺症。她從廣東陽江趕來廣州準備棄兒。

溫素芳說,如果可以讓兒子進去安全島,她寧願被抓。因為看著孩子病發,還不如殺了她。

她跟警察爭論,既然設立嬰兒安全島,為什麼不能把孩子放下?警察勸阻很久,最終溫素芳離開。

整個夜裡,他們都在兒童福利院旁邊繞來繞去。

這些被勸離的父母們卻沒有馬上回家,他們一直在等待機會,等警察離開之後,就把孩子放到嬰兒安全島里。

溫素芳告訴林宏賢,孩子出生4年來,她從來沒有讓自己爸媽到老公家裡去。因為她不想讓別人知道孩子生病,但她並沒有能力把孩子治好。

溫素芳在孩子褲兜里放了200塊錢和6頁皺巴巴的舊白紙,上面寫著「媽媽一直盼你能開口叫我一聲媽,等了好多年,可還是沒等到這一天,兒,不管你身在哪,你都在媽媽心裡,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有重逢的那一天。」 溫素芳說,她並不想放棄孩子,她期待兒童福利院能救助孩子,讓孩子讀上書。

第二天林宏賢陪她去廣州天河客運站坐車,才發現溫素芳根本不會買車票。他很納悶,溫素芳是如何帶著孩子從陽江偏遠的鄉村跑到廣州來。

溫素芳的家裡什麼都沒有,林宏賢看到的只有四個字:「家徒四壁」。

農村裡的房子從一樓到二樓,樓梯都沒有扶手。這時,多動症的大兒子從樓梯上摔下來,把耳朵給摔壞了。林宏賢才明白溫素芳為什麼一定要把4歲的孩子送到嬰兒安全島。

孩子被送去縣中心醫院治療,左邊是孩子爸爸。

溫素芳抱著孩子,一臉愁容。

住進養老院的年輕人

2017年,杭州陽光家園養老院做了個嘗試,讓年輕人體驗養老院生活,每月只需交納300元管理費。與此同時,這些年輕人每月需提供20小時以上的志願服務——教老人書法、英語、繪畫。而在該地段,一室一廳的出租房月租1500元左右。

陽光家園位於杭州濱江高新技術開發區,北臨冠山,南接越王城山,由北向南,側面是回馬河 。

俯瞰陽光家園,呈帶狀分布,10棟院樓從南往北依次排開。

1-4號樓為健康自理區,5-6號樓是活動室,7-9號樓為失智失能介護區,10號樓為康復醫院。越往北走,越接近衰老。沒有一個老人希望有一天自己從1號樓被送往10號樓。

每天早上,老人們都會做操。

在活動室里,老人在看股票,但他們從不炒股。

合唱團里,老人們在排練。

老人們在跳交誼舞。

大海是林宏賢拍攝的第一個入住養老院的年輕人。

這個29歲的年輕人保持著跟老人們一致的作息,晚上10點前入睡,早晨7點前起來。除自己的書畫專業外,對大眾娛樂不感興趣。在自己的房間里,他經常一個人用iPad聽電台。

大海原來在書法工作室教小朋友書法,他認為老人比小孩子容易管,所以報名了養老院項目。來了之後,他才發現養老院里卧虎藏龍,有很多書法大家,一些老人甚至不願意接受他,覺得他太年輕,能力不行。

他在教一個奶奶寫書法,每周會給老人上一個半小時的書法課。

這個志願者女孩年齡最小,1996年出生。

老奶奶把每次練習的底稿保存起來,每隔一段時間就擺在桌子上對比,這樣可以看到自己的進步。

她報了很多學習班,她說自己的時間不多了,想多學點東西,哪怕學不好,也要更充實一點。

志願者單婷婷在給老人們上英語課,教材是她借來的小學三年級課本。

教學內容主要是非常基礎的口語,比如見面打招呼說「Hello」或者是「Nice to meet you」。

這個老人叫文美,因老公患了癌症來養老院做護理,她陪著老公一起。文美很擅長跟別人溝通,醫院給她專門設立了一個辦公室叫做談心室。其他老人之間發生衝突矛盾時,可以找她做調解。

文美每天上班必須戴著徽章。

她有個小本子,記載了特別瑣碎的事情。

比如兩個老人住在一屋,其中一人每晚8點多就睡,但另外一個因為看電視得到12點睡覺。或者有老人睡著時會突然唱紅歌,或者大聲喊著家人的名字。這些問題都會匯總到文美這裡,她會一一上門調解。

在養老院飯堂門口,右邊的老人已經在中午連續去了三趟飯堂,因為他總是忘了自己吃過飯。

林宏賢又在9號樓失智失能的房間走廊里遇到這個老人家。他坐在沙發上很安靜,沒人跟他講話,他也不找人講話。

林宏賢上前和老人交談。他了解到,這是老人第二次住進養老院。老人前前後後在陽光家園住了近一年,他年輕時在浙江省某工業設計院工作,四十多歲才結婚,恰好趕上計劃生育,只有一個女兒。女兒有家庭,既要上班還要照顧孩子,只能把他送到養老院來。但老人並不喜歡,第一次時自己跑回去了。

現在,每隔三個月,女兒會來看望他一次。上次女兒來時,老人說他想回去,但女兒只說,再過一段時間看看。老人心裡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這意味著有可能他再也沒法回去了。

這是陽光家園的夜晚,也是專題的最後一張照片。

一件內衣的前世今生

2019年,林宏賢和12個攝影師一起做了一個系列策劃項目。

他們發現有人可以一個月都不進行線下消費,全部通過快遞或是外賣方式來生活;也有人住在鄉村裡但在網上購物,他們和快遞員約在村口的榕樹下碰面來接收快遞。

一開始林宏賢沒有頭緒,不知道該怎麼去呈現策劃主題。他選擇去廣州最大的批發市場走訪。在廣州有一句話說:「買內衣到金祥,買服裝到白馬。」 位於廣州火車站旁邊的金祥批發城商鋪總數多達20000多個,20多萬人依託此地為生。

他在內衣城裡面問,衣服是從哪裡來的?很多線下店批發商說,都是從廣東一個叫陳店的地方來的。在網上搜索後,林宏賢得知,中國有60%的女性內衣是陳店鎮生產的,這裡也被稱為中國內衣名鎮。

密密麻麻的陳店小鎮里,有很多樓都在做服裝內衣生意。

每一棟樓內,六層放原材料,五樓做裁布,三四樓可能是其他工種車間,一樓往往是老闆的辦公室。

陳店鎮的主幹道上到處都是內衣廣告,小小一條街里能找到生產內衣所需要的各種材料。

林宏賢希望能追溯生產基地,拍攝下內衣從工廠通過物流到服裝批發城、再到個體的電商賣家、最後到消費者這樣一個流通鏈路。

這是內衣的模具。

這是壓膜的生產車間。

工廠每天的內衣產量是一千件左右。將裁出來的泡沫材料放進去,大概200秒。一個人可以控制五台機器,相當於每人每天可以生產400件左右內衣。

陳店是家庭作坊的生產模式。車間里的工人戴著耳機,手上縫紉著內衣。

這個是當地的一個物流配送點,很多都是被直接運到廣州,或者是浙江義烏等服裝批發市場。

這組照片,林宏賢前後拍了三個月時間。因為照片里的人與人間都是有實質性的交易關係的。林宏賢需要很嚴謹地按照實際發生的關係去尋找下一個拍攝對象,比如批發商是從前面拍攝的工廠進貨的。

廣州金祥內衣城,有很多老外去進貨。

旁邊人體模具店也被帶動了生意。

林宏賢找到了一個電商賣家。他以前在廣州太平洋電腦城做線下店的電腦組裝生意,但因為很多人網上買配件自己組裝,所以他也開始轉型線上網店。

2016年,因為生意虧了接近100萬,他找了一個風水師配置了一個風水轉盤。

這是雙十一第二天的辦公現場,員工在打包發貨。

內衣從工廠通過物流配送到批發城又到個體的電商手中,最後通過貨運快遞公司送到消費者手裡。

這是最後配送到各個城市站點的快遞車。

成為自由攝影師後,林宏賢成立了像素筆記工作室,他起了一個slogan:「把現實拆成無數的像素來看」。

他認為,無論是失業者還是創業者、嬰兒或是老人,都是特別小的人物,但再小的人物也值得去講述。而他能做的是把這個現實拆成無數個像素,去看去記錄,這也是他未來要做的事情。

林宏賢

自媒體「像素筆記」創辦人,拾城攝影師,前新浪網《看見》欄目主編、南都攝影記者。曾獲第五屆台海新聞攝影大賽金獎,作品入選2015年第十二屆《影像中國》全國攝影藝術大展、2016年中國青年城市紀實影展,2018年索尼青年攝影師發展計劃入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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