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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實秋:麵條

編者按:此時已夜深,確實想吃碗面作夜宵。無奈家中無挂面,而窗外的杭州雨紛紛。只好讀梁實秋先生的「麵條文」解饞。本想明晨刊發以饗同好面痴,可考慮到深夜難得麵食者良多,故而連夜發梁公文,以供諸君品鑒與收藏。謝謝關注。

麵條,誰沒吃過?但是其中大有學問。

北方人吃面講究吃抻面。抻,用手拉的意思,所以又稱為拉麵。用機器軋切的面曰切面,那是比較晚近的產品,雖然產制方便,味道不大對勁。

梁實秋:麵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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抻面

我小時候在北平,家裡常吃面,一頓飯一頓面是常事,面又常常是麵條。一家十幾口,麵條由一位廚子供應,他的本事不小。在夏天,他總是打赤膊,拿大塊和好了的麵糰,揉成一長條,提起來擰成麻花形,滴溜溜地轉,然後執其兩端,上上下下地抖,越抖越長,兩臂伸展到無可再伸,就把長長的麵條折成雙股,雙股再拉,拉成四股,四股變成八股,一直拉下去,拉到粗細適度為止。在拉的過程中不時地在撤了乾麵粉的案子上重重地摔,使粘上乾麵,免得粘了起來。這樣地拉一把面,可供十碗八碗。一把面抻好投在沸滾的鍋里,馬上抻第二把面,如是抻上兩三把,差不多就夠吃的了,可是廚子累得一頭大汗。我常站在廚房門口,參觀廚子表演抻面,越誇獎他,他越抖神,眉飛色舞,如表演體操。面和得不軟不硬,像牛筋似的,兩胳膊若沒有一把子力氣,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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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實秋在重慶北碚的雅舍

面可以抻得很細。隆福寺街灶溫,是小規模的二葷鋪,他家的拉麵真是一絕。拉得像是挂面那樣細,而吃在嘴裡利利落落。在福全館吃燒鴨,鴨家妝打鹵,在對門灶溫叫幾碗一窩絲,真是再好沒有的打滷麵。自己家裡抻的面,雖然難以和灶溫的比,也可以抻得相當標準。也有人喜歡吃粗麵條,可以粗到像是小指頭,筷子夾起來卜愣卜愣的像是鯉魚打挺。本來抻面的妙處就是在於那一口咬勁兒,多少有些韌性,不像切面那樣的糟,其原因是抻得久,把面的韌性給抻出來了。要吃過水麵,把煮熟的麵條在冷水或溫水裡涮一下;要吃鍋里挑,就不過水,稍微粘一點,各有風味。麵條寧長勿短,如嫌太長可以攔腰切一兩刀再下鍋。壽麵當然是越長越好。曾見有人用切面做壽麵,也許是面擱久了,也許是煮過火了。上桌之後,當眾用筷子一挑,肝腸寸斷,窘得下不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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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器面

其實麵條本身無味,全憑調配得宜。我見識簡陋,記得在抗戰初年,長沙尚未經過那次大火,在天心閣吃過一碗雞火面,印象甚深。首先是那碗,大而且深,比別處所謂二海容量還要大些,先聲奪人。那碗湯清可鑒底,表面上沒有油星,一抹麵條排列整齊,像是美人頭上才梳攏好的發蓬,一根不擾。大大的幾片火腿雞脯擺在上面。看這模樣就覺得可人,味還差得了?再就是離成都不遠的牌坊面,遠近馳名,別看那小小一撮面,七八樣作料加上去,硬是要得,來往過客就是不餓也能連罄五七碗。我在北碚的時候,有一陣子詩人尹石公做過雅舍的房客,石老是揚州人,也頗喜歡吃面,有一天他對我說:「李笠翁《閑情偶寄》有一段話提到湯麵深獲我心,他說味在湯里而面索然寡味,應該是湯在面里然後面才有味。我照此原則試驗已得初步成功,明日再試敬請品嘗。」第二天他果然市得小小蹄膀,細火燜爛,用那半鍋稠湯下麵,把湯耗干為度,蹄膀的精華乃全在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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豬蹄面

我是從小吃炸醬麵長大的。面自一定是抻的,從來不用切面。後來離多外出,沒有廚子抻面,退而求其次,家人自抻小條面,供三四人食用沒有問題。用切面吃炸醬麵,沒聽說過。四色面碼,一樣也少不得,掐菜、黃瓜絲、蘿蔔纓、芹菜末,二葷鋪里所謂「小碗干炸兒」,並不佳,醬太多肉太少。我們家裡曾得高人指點,醬炸到八成之後加茄子丁,或是最後加切成塊的攤雞蛋,其妙處在於盡量在面上澆醬而不虞太咸。這是饞人想出來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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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醬麵的面碼子

北平人沒有不愛吃炸醬麵的。有一時期我家隔壁是左二區,午間隔牆我們可以聽到「呼嚕——嚕」的聲音,那是一群警察先生在吃炸醬麵,「咔嚓」一聲,那是啃大蒜!我有一個妹妹小時患傷寒,中醫認為已無可救藥,吩咐隨她愛吃什麼都可以,不必再有禁忌,我母親問她想吃什麼,她氣若遊絲地說想吃炸醬麵,於是立即做了一小碗給她,吃過之後立刻睜開眼睛坐了起來,過一兩天病霍然而愈。炸醬麵有超死回生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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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北京炸醬麵

我久已吃不到夠標準的炸醬麵,醬不對,面不對,面碼不對,甚至於醋也不對。有些館子里的夥計,或是烹飪專家,把陽平的「炸」念做去音炸彈的「炸」,聽了就倒胃口,甭說吃了。當然面有許多做法,只要做得好,怎樣都行。

編輯:徐無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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