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雲江湖」敦煌的「未開放區域」探尋，千古涅槃精神與人
時隔經年，應#未開放區域# 活動之約，我又赴敦煌。航班到達敦煌上空的時候，已是晚上十點過後。我從機艙的窗戶往外看了一眼，雖然依然是黑藍黑藍，但依舊是我熟悉的模樣，戈壁大漠周邊橫亘著數不清的丘峰，敦煌一如千年端莊的王后，影影綽綽的展現著其奇與美的面容。它被一片黃沙包圍，是視野中唯一的綠色。
當飛機降落在敦煌機場時，祁連山脈則更清晰地出現在我的視野里，敦煌也直接給沿海的人們送上一份禮物：西部特有的乾燥和強紫外線。此時是盛夏，白日里的敦煌炙熱得讓人有點適應不了，但只要有風吹過，一切酷熱又變得煙消雲散。
毋庸諱言，歷史和文字給予敦煌的註腳實在太多。很多年前，日本作家陳舜臣曾在20世紀70年代出過一本《敦煌之旅》。大量關於敦煌、西域的史料。昔年，這本書在日本掀起了「敦煌熱"狂潮。古詩里，可聽它的哀與愁；江湖傳說中，有它的大漠豪雲。如果說每個人都有一個必去的人生之地的話，我會選擇敦煌。
相較之下，今天我的提筆，從來感覺自己的文字是多麼淺薄。敦煌，這座被沙漠包裹著的古老而神秘的市鎮是「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的。
敦煌。敦，大也；煌，盛也。敦煌又是什麼？汗牛充棟，案牘累山，名家巨流早已述說不盡。我未能免俗，也在追尋，敦煌到底是什麼？
漫漫駝鈴承載著千年前的商隊來了這裡，東來西往，成就了絲綢之路；佛陀的思想逶迤來此駐足，成就了莫高窟。千年的虔誠於是造就了東西方文明的匯融之點，偉大的敦煌。
公元366年，一個叫樂僔的和尚，雲遊來到敦煌三危山前的宕泉河歇息的時候，突然間發現三危山上佛光萬丈，於是開啟了敦煌造窟史詩。
當代何鄂先生作品《樂僔》
敦煌，首先是這個名字所賦予的人類偉大文明的精神。我們說，物和字都是有形的，它被歲月說侵蝕，後世的人們不斷在填補，但精神卻是不朽的。從來，當一個文明和另一個文明相碰撞的時候，伴隨著的是戰爭的殘酷，弱肉強食的社會生物鏈之殘酷。而在敦煌，當西來思想和東方文明一相遇，便勝卻了人間無數。我們無法想像，在千年歲月里，大漠日落日出中，那些執守的先人。是懷有多少的虔誠和信念，日復一日的將敦煌精神一鑿一鑿的刻進了歲月。寫進了那些今天我們奉為圭臬的書（經）卷里。
古人我們只在史中聞，而此行，憑此所念，我與幾名同行者（最上雲音-老盛、女作家喬葉，旅行探險家-雷探長等若干人）便走了行程中並未安排的節點，自行去了「開放區域」中「未開放區域」中，去祭拜在人跡罕至大漠坡腰的敦煌研究院的前輩們，守護神們，長眠於此的人類文明火種的堅守者們。其中便有我們所熟知的常先生。他與他的同事們，將一腔熱血全都灑在了這片大漠連天之中。將自己的靈魂涅槃永遠守衛著這方凈土，凡塵中的凈土。
前輩們從未遠離，他們依然在注視莫高窟，注視著隔河相望的依舊似燈塔一般聳立在世界石窟、人類文明的高地上的莫高窟。
掩藏在荒蕪沙漠的深處，在它經過長時間的蟄伏之後，當然，記憶中那場浩劫的經歷更是讓讀史之人感慨萬千。道士王圓與幾個外國考古家伯希和、斯坦因、華爾納的故事，一言難盡之憤、之怒、之無奈，之痛憾。包括張大千之於敦煌的複雜。
當年的伯希和
莫高窟的梵音，和著千年的風，吹拂著形形色色的人心，在莫高窟，感覺自己的情緒時而感動，時而躁動。
莫高窟山門前，宕泉河是一條枯竭的河床，極目遠眺，依舊能想像出宕泉河的壯闊。
追溯這條聖河的源頭，祁連山毫無疑問地進入視野，宕泉河發源於祁連山西端的野馬南山，冰川融化匯成小河流，一路往下潛入地下，至三危山盤桓。
今天的莫高窟要想全部參觀所有的洞窟，已經不現實了不現實了。有幸，此次考察活動點題的名字便是「未開放區域」，經過敦煌研究院的嚴格審核與批准下，得以進入了正在修復中的「231」窟。入窟剎那何種感受，就我個人而言，雖然曾經看過十幾次各個窟，也在日常聊天中，曾眉飛色舞的為自己看過多少窟而驕傲而自吹，但每一次，當腳踩入，依舊是那種難以言狀的，不敢呼吸的震撼。我想，我所能想的，便是「一花一世界，一窟一宇宙」。
231窟
很少有人去顧及你腳下的雕花地磚，那是西夏的遺物。據說，美國專家曾給這些西夏方磚估價過，每塊8萬美元，今天，為了謹防遊客踩平，已經用木板覆蓋上。
莫高窟的人，更是一個特殊的群體，我看見的孜孜以細，幾乎是一厘米一厘米反覆修壁畫的工藝老師，每一滴修復液，卻是浸透了多少反覆配比，不敢有絲毫差池的心血。
我還想說的是，另一群守護者，在敦煌固沙的老師們。這片區域也是「未開放區域」，需要審批方能進入。走在沙漠沙山，延綿不斷的沙山一直蔓延到莫高窟。據一些資料顯示，敦煌城西邊的沙漠每年以3.4公里的速度東移，淹沒莫高窟並非是危言聳聽。而敦煌的年降雨量只有接近40毫米，即便在我去的前幾天，已經傳出敦煌大雨的新聞，但雨過，我的腳下依然是乾燥滑動的流沙。
麥草網格固沙是中國人歷經了幾十個春秋，實踐而出的最好固沙方法。同樣殘酷的是，這樣的作業方式，卻是必須人工完成。60個人日日作業，三年，完成1.4平方公里左右。而每格的壽命卻只有7到10年，這些最默默無名，也是最容易被我們今天狂嘯而至的遊客們所忽略的人們，就這樣，循環往複，在烈日下，在風沙漫天中，機械的，枯燥的，遠離人們熱鬧之處，用自己的年華，一鍬一鍬的為莫高窟築起文明留存、延續之盾。
我試手了一下，一個方格，幾乎讓我虛脫，而滿眼望去，那滿沙遍丘的網格，我的渺小何以自堪。
敦煌，就是敦煌精神與人完美的結合。縱然人世可以被風沙隔絕，縱然歲月可以被滄桑顛覆，但敦煌，不管是千年之前，還是在今天，直到後世，已經成為永遠照耀人類靈魂的火炬。
我不知道，哪天能再去拜謁三危山，宕泉河，莫高窟，千佛洞。但我知道，靈魂安處，有一方凈土，它叫，敦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