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雄志-陰陽大論

講師介紹：

吳雄志，男，生於1975年，四川眉山人，西醫內科學博士，天津市腫瘤醫院中西醫結合科主任醫師，天津醫科大學腫瘤學博士生導師。

教育部新世紀優秀人才，中國抗癌協會康復部副部長。主持國家及省部級課題多項，發表SCI論文30餘篇，獲發明專利3項，主編著作兩部。年門診量約2萬人次，患者遍及海內外。

幼承家學，後游蜀中，得道家醫池真傳，求學華西，師從段、曾二師，學貫中西。行醫于海河之濱整十年，診治腫瘤患者逾數十萬人次。有感於中醫之生存發展，艱難坎坷，吳師亦痛心之，今欲傳中醫仲景法於世人，開創巴山夜語群，回歸中醫傳統，以師帶徒之方式授業於諸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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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者,天地之道也,萬物之綱紀,變化之父母,生殺之本始,神明之府也,治病必求於本。」陰陽的重要性毋庸贅言，學中醫學到最後就是在明辨陰陽。本文吳雄志老師立足經典、旁開心法，以多層面解析、匯通中西的大格局講解《陰陽大論》，熟玩此篇，知陰陽大要矣！

錄音原文翻譯稿：

大家好，非常榮幸來到扶陽論壇，跟大家一起探討一些中醫的問題，不妥之處希望大家多多諒解。

張仲景說:「撰用《素問》、《九卷》、《八十一難》、《陰陽大論》...」寫成了《傷寒論》，又講，「夫天布五行，以運萬類，人稟五常，以有五藏，經絡府俞，陰陽會通，玄冥幽微，變化難極，自非才高識妙，豈能探其理致哉。」，講到了運氣學說，陰陽五行以及氣運的關係。所以中醫的基礎理論體系，主要由兩大塊構成，一塊是哲學思想，以陰陽五行為代表；一塊是人體生理病理基礎。人體生理病理基礎就是藏象經絡氣血精津液學說，以五臟六腑為器，氣血精津液為料，經絡為通道，發生物質與能量的變化，氣化的過程，而且這個過程跟自然界有天人相應的關係，是講生命節律的問題。生理病理基礎引入了一個學說來指導，就是中國古代傳統的哲學思想——陰陽五行學說。所以我們首先去認識陰陽學說，認識生命，看陰陽學說如何指導我們對生命的認識。

一、從陰陽學說認識生命

在用陰陽學說指導我們對生命的認識時，是從六經氣化學說著手去闡釋的，通過六經氣化標本模型、六經氣化生命觀構建人體的生命模型。

1

「陰陽者，生殺之本」

首先講六經氣化的標本模型，「陰陽者，生殺之本」。《素問·生氣通天論》中說：「生之本，本於陰陽」，《素問·陰陽應象大論》說：「陰陽者，生殺之本始」、「陰陽者，萬物之能始也」。這句話是怎麼出來的呢？陰陽化生五行，五行運化六氣。陰陽化生五行，就開始有了形質。細胞增殖形成個體，這是生命最基本的東西，所以說「陰陽者，萬物之能始也」。人要完成氣化活動，生長化收藏，首先是依賴於形質，如果沒有陰陽化生五行，連形質都沒有，談什麼氣化呢？

陰陽化生五行

就是指通過陰陽的運動變化，化生出五行，金木水火土。男女通過特殊的活動，龍雷一戰，使精卵相結合，受精發生陰陽氣交。人體的陰陽在精卵的時候是分開的，一個來自父方，一個來自母方，精卵結合，陰陽氣交，開始推動活生物性，形成三胚層，細胞分離增殖，構成八大系統。功能系統加上調節系統就是西醫的八大系統，歸在五行之中。

五行運化六氣

是以臟腑為器，以氣血精津液為原料，以經絡為通道，實現物質和能量的轉化，即氣化。五行運化指五行的生克制化，五行運化產生六氣，風、寒、火、熱、燥、濕。金燥、木風、水寒、火熱、土濕，火有熱與火兩端，分為君相二火，所以五行歸一，唯火有二，故曰六氣。

圖一

圖一是標本法的形氣一體圖，裡面的五行是形質，外面運化出來的是六氣。五行，以太陰、太陽、少陰、少陽、陽明、厥陰六經為紐帶，以氣血精津液為原料，以心、肝、脾、肺、腎五臟為器，運化出六氣，與天之六氣相互溝通。

圖二

圖二講生命誕生的過程。首先是兩精相搏，「兩精相搏謂之神」，神機就確立了，神機的特點是出入，與外界相溝通。同時發生陰陽交媾，氣立就產生了，氣立的特點是升降。然後化生五行，形質就有了，標本法的「標」就有了。標本法是以軀體的形質為標，以氣化為本的。五行運化六氣，「本」就有了。然後發生生長化收藏，這就是《素問·上古天真論》講的「材力」，物質基礎；生長壯老已，這就是《素問·上古天真論》講的「天數」。最後是陰陽離決，精氣乃絕。整個過程中發生天人感應，也就是中醫講天人互參的觀點。

從西醫角度來講，男女交合，所謂兩精相搏；精卵相受，所謂陰陽交媾；細胞的分裂、分化、增殖、發育，形成器官系統，就是陰陽化生五行；器官系統發生新陳代謝，也就是物質能量與信息的轉化，就是五行運化六氣；最後形成生物節律與生物周期。生物節律有年節律、月節律、日節律，這是地球的公轉、自傳和月球圍繞地球的公轉形成的。生物周期包括兩個，一個是生命周期，所謂生長壯老已的過程；一個是生殖周期，即天癸至到天癸竭，女子二七到七七，男子二八到八八。生殖周期先停止，然後生命周期再停止，最後就去世了。

陰陽化生五行，五行運化六氣，如果把六氣還原，它還是陰陽，六經顛倒，即是陰陽。我們有個標本法的模型圖，把三陽放在上面，把三陰放在下面，把這個球旋轉45°，就是一個太極圖。太極圖上的黑白兩點，其實就是投影到球上的三陰三陽的六個圓心。大家如果會了這個六經標本模型，就會把人變成一個立體的，很多的知識就串起來了，不再扁平化了，成為一個立體的知識。這個標本法的圖是我們原創的，具體見圖三、圖四、圖五。

圖三

圖四

圖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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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離合

陰陽是二分法。從陰陽到四象，到八卦，到六十四卦，到大衍之數，它是二分法，就像現代科技的二進位。但是六經出現了三陰三陽，《素問》說，「今三陰三陽，不應陰陽，其故何也」，為什麼不是二陰二陽，而是三陰三陽？

《黃帝內經》提出開闔理論，有開、有闔、有樞，所以不只有太陽、陽明，還有少陽，介於太陽和陽明之間。少陽的處方很有意思，柴胡是個解表劑，黃芩是個清熱劑，所以少陽病的特點是經腑同病，它是樞機。三陰不只有太陰、厥陰，還有少陰。所以它提出陰陽離合，認為少陽、少陰是經過太陽和陽明、太陰和厥陰的離合導致的，才有了三陰三陽。舉個簡單的例子，中醫講三才理論，天地人，人是天與地陰陽氣交形成的，實際上它還是二分法，只是有個離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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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氣交

陰陽離合的表現形式就是陰陽氣交。生命首先是要有氣交，兩精相搏，化生五行，然後才成為人。所以陰陽氣交成為人，這時就有氣立，開始進行氣化活動，生長化收藏，最後氣絕，陰陽離決。這就是從氣交、氣立到氣絕的生命的過程。

《素問·六微旨大論》提出氣交的開門，「言天者求之本，言地者求之位，言人者求之氣交......何謂氣交？......上下之位，氣交之中，人之居也」。天氣和地氣交在一起，交在天樞穴，天樞穴在肚臍兩旁，天樞穴以上天氣主之，天樞穴以下地氣主之。這就是五運六氣的氣位學說。

天樞穴的意義很大。「太陽之為病，脈浮，頭項強痛而惡寒」、「少陽之為病，囗苦、咽干、目眩也」、「陽明之為病，胃家實也」，太陽在頭，少陽在喉，陽明在胃，都在天樞穴以上。厥陰在少腹，生殖器周圍；少陰在臍下，少陰陽虛飲邪上攻，所以真武湯的位置是肚臍眼下三寸；圍繞肚臍的是太陰。三陰都是在肚臍以下，三陽都是在肚臍以上，這是六經氣位。所以治療沖逆，從下腹衝上去的用吳茱萸湯，從肚臍往上沖的可以用真武湯，心下的也可以用比如苓桂棗甘湯等。

但是還要注意，六經氣位後還有變化，少陰要升，所以少陰心在天樞穴以上；陽明要降，所以陽明大腸在天樞穴以下。這是一個氣交，看我們的太極圖就明白了，既有氣位還有氣交，因為氣交而產生的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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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者，神明之府也」

《素問·陰陽應象大論》認為神本質上是陰陽所化生，所以說，「陰陽者，神明之府也」。《素問·生氣通天論》說，「陰平陽秘，精神乃治」，「物生謂之化，物極謂之變，陰陽不測謂之神」。《靈樞》本身就是講神，篇名就叫做本神。

「生之來謂之精，兩精相搏謂之神」。生之來謂之精，指的是男性之精與女性之精，兩精相搏導致精卵相受，就有神了。兩精相搏的本質是陰陽氣交，所以陰陽還是根本。神是指什麼呢？有先天的元神，有後天的自神。比如我們可以控制呼吸，屏住呼吸一分鐘，這就是元神的作用。實際上我們一直都能控制呼吸，只是不知道而已。後天之神我們能感知到，先天之神培養後也能感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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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殖周期

生殖周期，就是天癸的問題。天癸是分陰陽的，不只女人有，男人也有。《素問·上古天真論》說，女子「二七，而天癸至，任脈通，太沖脈盛，月事以時下，故有子」；男子「二八，腎氣盛，天癸至，精氣溢瀉，陰陽和，故能有子」，男女都有天癸。精是分陰陽的，天癸也是分陰陽的，天癸在女性是雌、孕激素，在男性主要是雄激素。其實這三個激素男女都有，因為男女都是陰陽的合體，只不過激素的多少不一樣。雌激素主要是維持女性的第二性徵，促進性器官的發育；孕激素主要是維持女性的生殖功能，如果孕激素水平低，不容易受孕，受孕以後也容易流產；雄激素在女性體內主要維持性慾，水平低容易性慾比較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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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和

陰陽和也是出於《素問·上古天真論》，第一條是「陽加於陰謂之汗」。明白這一點，對桂枝湯就會有個很好的理解，也能理解大汗為什麼會亡陽，而不是亡陰。

第二條是「陰陽和，故能有子」。男子與女子天癸至後就有區別了，男子是「精氣溢瀉，陰陽和」，不是「太沖脈盛」。男性要能有子，前提是能射精。男性的射精取決於兩個條件，第一，「天癸至，精氣溢瀉」，首先要有雄激素水平的升高，導致他不斷的產生精液和精子。第二，陰陽和，陽加於陰，這是男性勃起的基本條件，陽是陽氣發動，陰是加於生殖器。男子受到性刺激，相火衝動，使得陰莖海綿體充血，就能勃起、射精，這是內經講的陰陽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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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異性

「陽化氣，陰成形」陰成形來支持軀體的生長，陽化氣來維持我們日常的功能活動，人體是結構和功能的統一。治病既要調氣化，又要調形質。氣化怎麼來的，是陽化氣，形質怎麼來的，陰成形。

「陰靜陽燥」，所以溫陽的藥物可以促進腫瘤的轉移。「陽生陰長，陽殺陰藏」。溫陽藥物容易促進腫瘤生長，我們做過研究，用以附片為代表的溫陽藥物，它促進腫瘤的生長和遷移。苦寒葯把腫瘤細胞阻滯在G0/G1期，抑制腫瘤生長，但是這些腫瘤細胞對治療是不敏感的，潛伏在那裡，很難根治。所以各有各的優點，各有各的缺點。

腫瘤的治療困難在於它是正虛邪實的疾病。明明有正虛，可是用人蔘去扶正，出現陽化氣的作用，促進細胞的生長，就促進腫瘤的生長。用攻邪的葯，又容易導致腫瘤潛伏。不管用溫陽葯還是清熱葯治療腫瘤，都要考慮到腫瘤自身陰陽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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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應象

「天地者，萬物之上下也；陰陽者，血氣之男女也；左右者，陰陽之道路也；水火者，陰陽之徵兆也；陰陽者，萬物之能始也」，這就是《素問·陰陽應象大論》講陰陽的應象，比如說左右，左升右降。治療過一個半身塌陷的人，他的左半側跟右半側相比，整個從額頭開始都是塌陷的，從陰陽上去辨證，也是有效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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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之中有陰陽

圖六是太陰陽明論裡面的一張圖，天地陰陽氣交誕生人，人又分了心肺、脾胃和肝腎，用的是陽和陰。脾胃陰陽氣交，脾胃又分了口咽食管應上焦，胃和小腸應中焦，大腸應下焦；胃又分了上脘、中脘和下脘。陰陽之中有陰陽，它可以分下去。

圖六

腫瘤就可以表現為全身寒，局部熱。比如乳腺癌，全身如冰，局部火熱。還可以表現為全身熱局部寒，這都是腫瘤的特點。所以說腫瘤是一個生命，是寄生在人身上的生命。腫瘤是一個嵌合體，它的基因有突變，部分基因和母體一樣，和母體有相同有不同，這就是西醫講的嵌合體。

嵌合體常見的有三種情況，一種是器官移植，移植的器官大部分基因配型不完全匹配，除非是自體移植或者同卵雙生；一種是妊娠，胎兒的基因一半來自媽媽，一半來自爸爸，跟媽媽不完全相同，所以會發生免疫排斥而流產；還有一種就是腫瘤，基因有突變。

所以腫瘤是寄生在人身上的生命，它有它的陰陽，人有人的陰陽，陰陽之中有陰陽。比如陽虛性腫瘤，它是有熱度的，陽化氣，沒有熱度是不能生長的。雖然全身陽虛，但他局部是有熱度的。「痞堅之下，必有伏陽」，所以我們治療腫瘤，既在用小金丹，又在用犀黃丸。

二、陰陽論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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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於陰陽

《黃帝內經》說，「陰陽者，天地之道也，萬物之綱紀，變化之父母，生殺之本始。治病必求於本。」，本於陰陽。標本法，三陰三陽形之為標，三陰三陽運化的六氣為本。比如太陽本寒標陽，中見少陰熱化，這是標本法對太陽病的最簡單論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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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別陰陽

《素問·陰陽應象大論》說，「善診者，察色按脈，先別陰陽」，為什麼要「先別陰陽」？因為「審其陰陽，以別柔剛，陽病治陰，陰病治陽」。

聚類法中首先就要辨病發於陽或病發於陰，再辨何經，最後辨何證。先辨病發於陰還是病發於陽，再辨是三陽哪一經的病，或是三陰哪一經的病，再辨證，三陽是在經在腑，三陽是熱化寒化，這是聚類法的基本思想。

怎麼樣辨陰陽呢？《傷寒論》講，「病有發熱惡寒者發於陽也，無熱惡寒者發於陰也」，這是辨陰陽的總綱。還有更簡單的辦法，三陽為腑，腑多實證，三陰為臟，臟多虛證。所以三陽經的病實證為主，虛證是兼夾證，三陰經的病虛證為主，實證是兼夾證。

辨出陰和陽後，就只剩三條經了，太陽、少陽、陽明或太陰、少陰、厥陰，如果辨不了就用抓獨法，三陽只取少陽，三陰只取少陰。六經辨證很大的一個好處是思維變得非常簡單，辨陰陽以後只剩三條經。三條經有開樞闔的關係，實在搞不清楚時就看樞機是個什麼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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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脈法

傷寒論的脈法是用陰陽來定病性，五行定病位，氣運定病機。平脈法講，「當復寸口，虛實見焉。變化相乘，陰陽相干」。

陰陽來定病性，首先是陰陽的脈位，用寸尺來定陰陽，寸為陽脈，尺為陰脈，來辨陰陽虛。除了辨陰陽虛，還有辨陰陽結和陰陽搏。陰陽虛有好幾種辨的方法，在平脈法、辨脈法都有講到。比如說「陰脈不足，陽往從之，陽脈不足，陰往乘之」、「何謂陰不足」、「何謂陽不足」、「為何發熱」、「為何惡寒」等。辨陰陽虛，陽微陰細，寸微尺弱，可以辨陰陽虛。辨陰陽結，陽結大承氣湯，陰結大黃附子湯。辨陰陽搏，主要是指腫瘤，關脈濡動，是有腫瘤的脈象。陰陽脈法我大體跟大家說一下，大家看圖，就好理解傷寒論的脈法了。

圖七

第二是用脈性來辨陰陽，「脈有陰陽者，何謂也？......凡脈大、浮、數、動、滑，此名陽也；脈沉、澀、弱、弦、微，此名陰也，凡陰病見陽脈者生，陽病見陰脈者死。」這裡的弦是指弦而無力的弦，就是平脈法講的厥陰肝經的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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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出陰陽，不離陰陽

比如白虎湯證用石膏配伍桂枝，這是取性還是取味的問題。有時治療要取性去味，有時要去味存性，臨床上是很複雜的。白虎湯加桂枝不見得有寒象，不是用桂枝就一定要有寒象，所以在治療疾病時要跳出陰陽。不離陰陽，跳出陰陽，不離傷寒，跳出傷寒，不離辨證，跳出辨證，才能達到化境。

比如，四妙勇安湯是一個治療脫疽的處方，我們用來治療血栓，但是很多人沒有陰虛的癥狀，仍然使用玄參，加上大劑量的當歸、銀花。因為四妙勇安湯的機理，它就是一個溶栓的藥物，所以用玄參不見得有陰虛，用銀花不見得有熱度，用附子不見得有寒涼。大家仔細去思考這個問題，思考怎樣不離陰陽，跳出陰陽。

再舉個例子，對於腐爛型口瘡，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用導赤散。陽虛的可以加溫陽的葯，細辛、附子、肉桂、牛膝等。用導赤散直取其病，根據陰陽隨證化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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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補學派、滋陰學派與扶陽學派的問題

溫補學派。鄭欽安是強調溫的，張景岳是強調補的，溫和補不一樣。補就比較複雜，補腎氣，然後補腎陰、補腎陽，不見效要填腎精，再不見效還要打通奇經八脈，這是溫補學派的一個基礎知識。

為什麼要強調溫補呢？《傷寒論》用四逆湯叫「急溫之」，急溫過後《金匱要略》有腎氣丸，溫過之後要補，否則收不了功。所以單純用附子去溫，往往治到七八分治不動了。再舉個例子，太少兩感證用麻黃附子甘草湯和麻黃附子細辛湯，感冒解了後不管他，過兩三個月又感冒，反反覆復感冒，這種人陽氣虛，容易發生太少兩感。《金匱要略》說，「風氣百疾，薯蕷丸主之」，還是說要補。

所以我們要更中性得去看待好多問題，就能看到各個學派的優點及界限。比如張景岳是從腎氣丸化裁出左歸丸、右歸丸，葉天士發展了用血肉有情之品通絡奇經，還是從傷寒論來，黃連阿膠湯就有血肉有情之品。

滋陰學派。「陰中求陽，是謂求本」。滋陰學派提倡滋陰降火，自有他的道理。腎為水臟，先腎氣虛，再是腎陰、腎陽虛，最後是腎精虧虛累及奇經八脈。不管是腎陰虛、腎陽虛，背後都是腎精虧虛。陰陽是腎精之變化，腎精化生出腎陰和腎陽。腎陰和腎陽虛指的還是氣化，腎精虛就已經損傷形質了。腎精屬陰，腎陰虛和腎陽虛最後的本質都是腎精虛，所以滋陰學派提出「陽常有餘，陰常不足」。

腎陰虛和腎陽虛本質都是腎精虧虛，就能理解金匱腎氣丸是六味地黃丸加上附子、肉桂，這就是我們講的陰中求陽。陽中求陰不一樣，因為養腎陰不會從四逆湯上加減。為什麼陽中求陰？因為滋陰的葯呆膩，需要陽氣來運化，反佐溫陽，和陰中求陽完全是不同的。我們講糖尿病有一個心法，「氣升水布，火降血下」，遇到糖尿病用地黃在下面補水，用黃芪等補氣葯把氣提上去，氣升騰水布，水蒸騰上去就像太陽把地面上的水蒸騰上去以後，給它降溫，加一點點黃連，然後會如傾盆大雨，血糖就降下來了。這是基本思路。這裡的黃連是反佐用的，跟陽中求陰在補陰葯中反佐一點溫葯道理是相似的，但跟陰中求陽在滋陰葯的的基礎上予以溫陽是完全不同的。

扶陽學派。了解溫補學派和滋陰學派的思想，會有助於理解扶陽學派的一些東西。扶陽學派的理論主要來自於傷寒論，比如說四逆湯。傷寒論不只講四逆湯，金匱要略還講腎氣丸，所以《傷寒雜病論》是氣化與形質並重的。但是由於疾病不同，「形氣同病，先調其氣；形神同病，先治其神」。調氣很快，比如少陰病的下利嘔吐，用四逆湯急溫之，一付葯就能緩解。可是要復其形質，我們開金匱腎氣丸是吃一百天，內傷病調形質吃一百天，所以金匱腎氣丸在虛勞篇，大家要能夠看到其中的區別。

《素問·生氣通天論》說「陽氣者，若天與日，失其所則折壽而不彰。故天運當以日光明」。白天人的陽氣出來，圍著人體循環，晚上又潛降下去，這是基本過程。白天氣門開，天門開，晚上氣門閉，天門閉，地道開。陽氣通過天門通於天氣，陰氣通過地戶通於地氣，天地之間聯繫很密切。地戶是在人的下半身，天門是在人的百會穴，在人的上部。

扶陽派重陽氣是有原因的，陰陽氣交來化成人，但是內經說，「人生於地，懸命於天」，陽氣對於人的生命有重要作用。「陽氣者，若天與日，失其所則折壽而不彰」，陽化氣，沒有氣化就是死人，只有形質的也是死人。

《傷寒論》也重陽氣，比如說在少陰病篇講嘔吐下利亡血，明明是亡血，採取養陰的辦法，而採取人蔘急溫之，用的是四逆加人蔘湯，人蔘快速擴張血容量，防止出現厥陰病的休克。因為有形之質，難以速復，無形之氣，法當急固，所以它重陽氣。

但是如果單純扶陽，不復其形質，雖然見效快，但是治到後面就有可能治不動了。我見過有的人附片用到700克，但後面效果不明顯。除了溫還有補，除了無形之氣，還有形之質，它是相互影響的。

三、陰陽研究

簡單來刻畫陰陽學說，從功能上來講，與生理學上講的興奮與抑制兩種基本的生理功能有相似之處。西醫認為人體以氧和營養物質為原料，通過八大系統的協同作用，發揮物質與能量的轉化，蛋白質與核酸層面的活化與失活，並最終使細胞與器官出現興奮與抑制的狀態，從而完成人體的基本生命活動。中醫講的氣化，氣化活動最終表現為生理功能的興奮與抑制，也就是我們中醫講的陰陽，從而完成生命活動與生殖活動。大家可以從這個角度去理解，但也沒有一定要說中醫的陰陽是西醫的興奮與抑制。

我們研究陰陽，可以從三方面去研究。第一，陰陽的物質基礎是什麼。物質基礎可能不是某一個物質，很多物質都能夠影響我們機體功能，從而表現陰與陽的特性。第二，陰陽的功能，比如是什麼原因導致我們機體興奮和抑制兩種狀態，可以從蛋白質、細胞和整體水平上去研究。第三，可以從物理學的層面去探討，比如說把陰陽理解為物質能量與信息的兩種功能狀態。比如陰成形是物質能量與信息的自組織過程，陽化氣是物質和能量的耗散過程。物質和能量不斷的自組織，形成我們的細胞、器官。陰平陽秘就是機體的這種有序狀態，陰陽耗散結構理論就是這麼認識陰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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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化氣的研究

比如惡性腫瘤，它的特點是細胞分化低下，功能就會缺失，一個分化不成熟的細胞是不具備正常細胞的功能的，比如說肝癌細胞不具備合成白蛋白的正常功能。功能活動，我們指的是氣化，陽化氣代表人體的功能活動，所以用溫陽藥物促進細胞分化，提高細胞的功能活動。我在碩士階段的課題就是做附子多糖誘導腫瘤分化，發現有一些效果，不過不強。附子多糖能夠誘導分化，它主要的問題是劑量很大，用藥用到多少克，用到病人發熱，陽氣來複為止，有時會看到比較好的療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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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成形的研究

比如痰飲水濕屬於陰的範疇，它與腫瘤的陰成形有關係。陽虛陰盛導致寒痰凝結，所以我們研究溫化寒痰法治療腫瘤。寒痰凝結只用化痰藥效果不一定好，「病痰飲者，當以溫葯和之」，用附子配土貝母、半夏、栝樓、天南星，療效就增加了。我們實驗室研究發現單用附子是促進腫瘤的轉移，而土貝母、栝樓等是抑制細胞的遷移，當相配伍時，附子促進腫瘤的轉移就沒有了，但是它能增強土貝母等的化痰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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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陰陽的研究

比如研究山莨菪鹼和麻黃。莨菪，溫里，含莨菪鹼，阻斷迷走神經興奮；麻黃，溫表，含有麻黃鹼，興奮交感神經。交感神經和迷走神經在體內就是拮抗的，一個表現類似陽的功能活動，另一個表現類似陰的功能活動。用麻黃鹼來興奮交感神經，用莨菪子來阻斷迷走神經，最終導致第二信號分子cGMP表達的變化，從而把細胞阻滯在G1期，抑制腫瘤生長。

用麻黃治療腫瘤來自陽和湯，《神農本草經》就記載了麻黃能抗腫瘤，能夠治療癥瘕積聚。用莨菪治療腫瘤來自《聖濟總錄》，莨菪配大棗治療冷眩癖氣。麻黃附子甘草湯治少陰病，白天打瞌睡，在西醫就是迷走神經興奮。黃連阿膠湯治晚上不睡覺，翻來覆去，就是交感神經興奮。

再舉個例子，麻黃附子細辛湯和麻黃附子甘草湯都是治療迷走神經興奮的病人，能抗疲勞，麻黃鹼是腎上腺能的激動劑，激動交感神經，所以麻黃附子細辛湯是個興奮劑。搖頭丸是個興奮劑，能治療遺尿，因為遺尿是迷走神經興奮的原因；治過敏，也是這個原因。比如劃痕症，皮膚上一划，有一條白線，那個就是麻黃的適應證。在判斷陽虛時，最簡單的試驗就是劃痕試驗，一划有一條白線，那就是迷走神經興奮，中醫就是麻黃的適應證。所以陰陽和植物神經系統有關係，大家可以從神經、內分泌、免疫系統去看陰陽，對大家有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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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應象的研究

我們做季節與腫瘤的關係研究，發現十二月到三月複發的病人，他的中位生存期只有十九個月，而四月到十一月複發的病人，他的中位生存期是四十七個月，差了兩倍多。如果以無疾病進展時間來算，卵巢癌十二月到三月複發的只有八個月，四月到十一月複發的是二十個月，也差兩倍多。卵巢癌大部分是陽虛性腫瘤，「陽氣者，若天與日，失其所則折壽而不彰」，把陽氣比喻為太陽，人身有寒，與外界的寒相通，太陽最弱時就是冬季，光照低導致維生素D3水平低，可以導致腫瘤複發，這就是天人相應落實在卵巢癌上的機理。冬天複發的卵巢癌，無疾病進展期短，生存期短，短了一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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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陽治療腫瘤

「生之本，本於少陽」，少陽相火不可妄動。「痞堅之下，必有伏陽」。「病痰飲者，當以溫葯和之」。大家想想這三句話，我拿兩個研究給大家看。我們曾經回顧了兩個腫瘤病人的病例，對大家可能是有幫助的。

圖八

這是一組胰腺癌病人生存的曲線，第三組是用溫法治療的，胰腺癌很多病人表現為陽虛，比如烏梅丸證，因為它在少陽厥陰。但是結果生存期很短，沒有超過二十五個月的。

圖九

這張是胃癌，其中第四組就是用溫法治療的，很多生存期都小於十二個月。

這說明溫法治療腫瘤，裡面有很多訣竅。我們在經過這些研究，隨訪很多年病人，再經過現代科學研究後，對溫法治療腫瘤認識上有了很大的改觀，琢磨了很多機理，雖然還是用溫法治療腫瘤，但是比傳統的溫法有了很大的變化，在配伍上有很多講究。我們從臨床上到細胞、動物實驗，找到辦法後再回到人身上，現在對於陽虛性腫瘤，仍然有辦法去治療。

舉一例卵巢癌，大概有4-5公分，我們用大黃蟄蟲丸類似的處方去治療，病情控制得很穩定。但是她總是在做介入，所以也不能說是中藥有效。因為掛不上號，就另外找一個大夫去治，用的十全大補湯一類的方，大概兩三個月，腫瘤長到14-15公分，腹大如鼓，全身狀況一下子就衰竭了，很快就去世了。有的人說這個病人全身狀況這樣子，還用什麼大黃蟄蟲丸，可是我們治療幾年都很穩定。大家去思考。還有一些研究，比如細胞周期的問題，我們用溫法促進細胞增長，往往溫法和化療藥物同時使用。比如人蔘促進腫瘤細胞生長，先用人蔘把細胞阻滯在S期，然後用卡培他濱等類似化療葯，一個促進細胞生長的葯，一個殺滅細胞的葯，就是寒溫並用、中西匯通的思想。

這是大體上跟大家描述的傷寒雜病論研究的陰陽的比較粗淺的基本認識。我從半中半西的角度上跟大家講了點膚淺的知識，歡迎大家拍磚。

翻譯：王春穎

校對：王春穎 蘇雪貞 蔡果宏

編輯：朱麗莉

聲明：

本文章來源於吳雄志老師2015年5月18日在中華中醫藥學會扶陽群的講課，由「中醫家」委託中醫志願者整理為文字稿。中醫在線論壇聯盟提供支持。尊重知識與勞動，轉載請保留版權信息。本平台發布內容的版權屬於相關權利人所有，如有不當使用的情況，請隨時與我們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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