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女神金敏喜進化論
文 | 三科唐
編輯 | 卷捲毛
首發 | 《看電影》2019年第3期，有刪改
最近洪尚秀的[江邊旅館]出資源，看過之後，感慨洪尚秀真是太喜歡金敏喜了。即使戲份不多，但每一幀金敏喜，都是那般耀眼。
我突然在想，有一類演員，可能一生都在等待著某個角色。這個角色就像是戈多，說不清道不明，等到真的出現了，觀眾和演員才會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我等的。
??[江邊旅館]中的金敏喜
金敏喜的「戈多」是直到遇到洪尚秀之後才出現，那時她已演了近15年的戲。
洪尚秀幫助金敏喜樹立了獨特的個人氣質，一反她在以往電影中，人戲平庸的狀態，讓她成為眾多影迷心中的文藝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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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氣質，很難用語言做出界定，但內心常常能夠不自覺地做出判斷。同樣的著裝，有些人看上去是「師傅」，有些人是「先生」。
年輕時的金敏喜在銀幕上也曾少女、瘋癲、痴情及悲哀過，洪尚秀之前，她是平常女生一樣的情緒和風情，卻未能幫她樹立某種獨特性。
和很多女星一樣，金敏喜20歲之前即出道，出演了一系列電視劇。主演的第一部電影，是與眾多女性的夢中情人李政宰合作的[純愛譜]，然後兩人墜入愛河。
??[純愛譜]中和李政宰，造型矚目
這令李政宰的粉絲憤憤不平——怎麼會看上她呢？這個疑問後來又出現在另一個男神級演員趙寅成身上，他也曾和金敏喜陷入愛情。
那個時候的金敏喜，在很多人眼裡不過是二線演員，沒有讓人過目難忘的美麗，卻勾走了萬千少女的心頭肉。
[純愛譜]中，金敏喜演的只是一個處在男主視角下的配角，頂著紅色蓬鬆的短髮，少女冷傲清純的氣質自然流露，迷住了生活單調的男主。
??[純愛譜]中的金敏喜
她對他的吸引力，可能正是這份與眾不同，所以男主在色情網站看上的是與她相似的清純女孩，而不是妖嬈的女人，對於投懷送抱的性感小姐姐也提不起興趣。
這個特立獨行的少女角色倒是非常適合那個年紀的金敏喜，非典型的美加上獨特的性格和生活方式，別有一番魅力。
這之後，02年的[驚喜派對]、07年的[熱情似火]、09年的[女演員們]，金敏喜一直在努力嘗試多種具有挑戰性的角色，卻並沒有哪個角色給觀眾心中留下深刻印象。
??[熱情似火]中的金敏喜
??[女演員們]中的金敏喜
2000年前後，正是韓流文化在東亞地區流行的第一次高峰，但無論是在電影還是電視劇方面，金敏喜的影響力都不在韓流之列。
同當時最紅的大眾情人金喜善、崔智友、全智賢、李英愛等相比，金敏喜個人的魅力還未被發掘。
畢竟，在外形上，她並沒有一張符合大眾審美的臉，所以演起和全智賢、李英愛們同質的角色，並沒有優勢。撒嬌蠻橫，比不上全智賢的美艷；楚楚可憐，勝不了李英愛泛著淚光的眼神。
問題不是出在演技，金敏喜完全有能力完成這類角色，但在觀眾層面，他們很難被衝擊到，因為氣質不對。觀眾或許可以接受她的表演，但她不是最佳選擇。
可以說，[這時對那時錯]之前，金敏喜沒有一部電影能夠稱得上「成就」了她，她也只是以專業行活完成了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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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32歲那年，金敏喜遇到了洪尚秀，和註定屬於她的[這時對那時錯]。
[這時對那時錯]是兩人首次合作，金敏喜在片中飾演的女畫家在古建築庭院閑坐休息，被從首爾來的導演搭訕，之後轉移到咖啡館、和她的工作室。
??[這時對那時錯]
如果說這是為金敏喜量身定做的影片，我絲毫不懷疑，因為它真正做到了對演員的揚長避短。那低沉溫柔的聲線、若有所思的漫談、若即若離的關係，散發出文藝女性的魅力。
這部故事發生在冬天的電影，寒意中瀰漫著熱情擁抱的慾望，金敏喜成了傾訴慾望的對象。
三個場景里，她變換了三套衣服，先是在咖啡館脫下外套，露出黑色薄毛衣，接著在工作室換上更為隨性的小棉襖作畫。
??[這時對那時錯]
在如此不動聲色的造型變化中，影片分別從正面和側面的長鏡頭捕捉金敏喜交談中的韻味，加上男主在一旁傾情愛慕的言語和視角，不知不覺中增添了她的魅力光環。
洪尚秀在相同場景里拍攝了兩個版本的故事，第一版里，男主抑制住了情感，沒有直接向金敏喜示愛；
第二版里，場景與主要故事和前一版基本一致，但加入了男主在酒精刺激下主動示愛的情節，金敏喜則給出了曖昧的回應，第二天，她們卻又回到了拘謹的狀態——寒暄、告別。
??[這時對那時錯]
洪尚秀巧妙設計了愛與被愛的關係中，彼此碰撞的可能性。金敏喜的神態幾乎是對現實中，精緻獨立女性的一種臨摹。
可以說，正是[這時對那時錯]讓金敏喜的銀幕氣質大變，自此，她變成了日常生活里的文藝女神——溫柔、小資、獨立，穿衣看上去樸素，但搭配時尚、精緻，稍一改造，又能散發出貴族范兒。
而在洪尚秀後來與金敏喜合作的所有電影里，幾乎全是對她憂鬱沉靜氣質的加強。無論故事怎麼變，她都是那個被男人傾慕、若有所思的女人。
??金敏喜和洪尚秀
從金敏喜，讓人想到張曼玉，張曼玉也曾如此，經歷過前後氣質發生巨大改變。
沒有遇到王家衛之前，大概沒有多少人會想到香港小姐出身、有點嬰兒肥、笑起來有兩個酒窩的張曼玉，後來的銀幕形象會籠罩在優雅、憂鬱的氣質之中。
畢竟，職業之初，她演的多是傻白甜的可愛女生。
1988年，她與王家為合作的[旺角卡門]上映時她才24歲，在銀幕上被王家衛雕琢成青澀單純的女生，由內而外散發著成熟氣息，而不是被當作花瓶演員使用。
??[旺角卡門]里的張曼玉
在此基礎上，張曼玉後來接到了許多有著成熟、典雅的女人韻味的角色，成為她最突出的銀幕形象。
洪尚秀之於金敏喜，就如王家衛之於張曼玉，他們找到了打開她們的正確方式。
洪尚秀用電影賦予了金敏喜一種新的氣質，她不僅是表演者，也是被雕刻者。
戲劇性在洪尚秀的電影里退居其次，感情關係糾葛不清的男女，絮絮叨叨，不在酒館就在旅館，要麼就在去二者的路上。
??[這時對那時錯]
演員們到了他的電影里，都變成了生活中的人，沒有跌宕起伏的情節賦予角色特殊的魅力光環，但生活的質感與衝突，也能帶給觀眾獨特的感受。
洪尚秀看似未對演員做過多雕琢，但那些簡單的日常情境里，製造出的閑適、尷尬、衝突、困惑，考驗演員此處無招勝有招的表演。
在洪尚秀的電影里，金敏喜是另一個性格的人。
少了戲劇化的誇張和用力，她自然閑適的狀態悠哉浮現於銀幕之上；生活場景里，她充滿了樸素的美；低沉溫柔的聲線和若有所思的冷淡狀態，有種若即若離的神秘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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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即正義，這話適用於電影。
經過洪尚秀「改造」的金敏喜，散發出文藝清新的魅力，別緻的美被人感知。順著這一氣質發展，金敏喜的銀幕形象具有了明顯的辨識度，成為影迷心中的「文藝女神」。
[這時對那時錯]之後，韓國犯罪片大導演朴贊郁相中金敏喜，讓她在[小姐]中飾演日本貴族和泉秀子。
??[小姐]
[小姐]雖然不像洪尚秀的電影那樣，刻畫金敏喜作為現代女性的獨特氣質，但在片中的日式別墅內，金敏喜的禮服與和服造型為其增添了貴族氣息，劇情又賦予了她神秘感。
小姐是有故事的人，表面柔弱、無知，實則城府頗深。對金敏喜而言，這個角色延續了她在[這時對那時錯]里樹立的氣質——沉靜、溫婉，延續自[這時對那時錯]中的低沉溫柔的聲線，更叫人為其著迷。
??[小姐]
這個角色出現在[這時對那時錯]之後，恰到好處。[小姐]在造型、美術上的投入，從畫面中清晰可見，是金敏喜之前的電影無法比擬的。
洪尚秀電影塑造的是她的日常魅力，朴贊郁在此氣質基礎上，呈現齣電影技術(攝影、美術、造型等)對人物形象塑造的另一重貢獻。
即便是沒有看過[這時對那時錯]，未能在腦海中提前構建金敏喜的銀幕氣質，[小姐]的影像也能完成對她作為演員獨特性的塑造。
??[小姐]
相比之下，[小姐]的通俗性具有更廣的傳播價值，讓金敏喜名聲大噪。
對於一些演員而言，演對角色就是一場勝利，她/他的氣質會滲透到角色之中。若把尋常或不適合的角色交給她/他，只會如金敏喜在遇到洪尚秀或朴贊郁之前那樣，徘徊在平庸線上，一次次經歷「戈多」還沒有來的失望。
金敏喜與洪尚秀、朴贊郁合作的電影角色，在影迷和大眾圈內獲得了更廣的接受度，但是，一旦某種形象受到了認可，這既是一種便利也是一種束縛——脫離了好故事的固化形象就會被詬病為表演的停滯。
演員的無奈，此是一種。洪尚秀之外，誰還能創作出適合金敏喜既有氣質的作品，關乎她職業生涯的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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