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赤字」王后，法國就不會發生革命？路易十五留下的爛攤子

文｜郭曄旻

「你（瑪麗·安托瓦內特）竟然能以25萬里弗爾的高價來買手鐲，讓自己陷入債務累累如此狼狽的困境，我實在為你的未來感到憂心。在老百姓還在受苦受難的時候，你作為一國之母這樣揮霍浪費，我實在看不下去了。」 ——（奧地利）特蕾莎皇后

／瑪麗·安托瓦內特的卧室復原場景，位於凡爾賽宮

瑪麗·安托瓦內特在法國民眾心目中的糟糕形象，可以從一句流傳甚廣的法國典故里得到驗證。傳說她在飢餓的巴黎婦女冒雨遊行到凡爾賽宮求見國王路易十六索取麵包時，曾說過一句「S"ils n"ont pas de pain，qu"ils mangent de la brioche（如果人民沒有麵包，就讓他們吃蛋糕吧）」。這句「何不食蛋糕」也成為類似中國「何不食肉糜」的成語，成為當權者生活上的奢淫無度和漠視平民百姓的疾苦的最佳註腳。

但是，在這件事上，瑪麗·安托瓦內特與「項鏈事件」中一樣是被冤枉的。這句話最初出自盧梭的自傳《懺悔錄》中的「一位尊貴的公主的蠢話」。實際上，盧梭是在接受他的出版商的建議後，於1766年初開始寫他的自傳，7年後，即1769年才完成這部作品。這段時間，瑪麗·安托瓦內特只有十多歲，一直生活在奧地利，別說還沒有嫁給法國王儲，甚至連法語都說不好，怎麼可能說出這樣的話？

但民眾就是願意把這句話的版權「送」給路易十六的王后陛下。原因其實也不難理解，「項鏈事件」後不久，財政大臣公布財政報告中顯示，自從路易十六即位以來的12年里，法國政府欠債高達10.5億里弗爾。人人都知道國王不好聲色，愛好的只是打獵與鎖具，而這兩個愛好並不怎麼花錢。那麼就只能是王后了。她的奢靡使國家財政出現巨大的赤字，而財政赤字的結果則是人民負擔的賦稅越來越高??其實，路易十六真的算不上暴君，有人認為，「為了有利於民眾，他取消了勞役。為了有利於犯罪者或被告，他取消了酷刑。」「對於窮人而言，他具有同情心並且慷慨大方。」這樣一來，美國駐法大使托馬斯·傑斐遜的看法就顯得頗有道理了。在其看來，這位王后摧毀了國王的開明統治，他甚至宣稱，「如果沒有王后，就不會發生革命！」

這無疑是有些言過其實了。早在路易十六於1774年即位時，法蘭西王國就已經面臨著嚴重的財政危機——享樂一生、情婦無數的路易十五撒手人寰之後，只把「我死後何懼洪水滔天」這句名言與王國的爛攤子一起留給了自己的孫子。路易十六上台後，法國又介入了北美獨立戰爭。美國的獨立在地緣政治上當然是對於宿敵英國的一大打擊，但法國的財政狀態也因此雪上加霜——為了維持遠在大西洋彼岸參戰的海、陸軍，路易十六又花掉了20億里弗爾的巨額軍費。結果，「到18世紀80年代，國家的債務已經佔到國家稅收的一半以上」。

引發醜聞的瑪麗·安托瓦內特項鏈（復原件），現藏法國布勒特伊城堡

說來可笑，即將邁入19世紀門檻的法國卻還在採用中世紀的「包稅」制度。包稅人只要能夠按額上繳王國府庫，其餘的收入可以歸入自己腰包。這就不難理解，包稅人為何如此受到厭惡，以至於大革命後絕大多數總包稅人都被送上了斷頭台（甚至包括著名化學家拉瓦錫）。最荒唐的是，王國的稅收負擔最終幾乎全部落在了占人口90%以上的「第三等級」身上。特別是對農民的剝削，到了「不可能從一個一無所有的人手中再拿走什麼東西」的地步。反觀作為第一等級的天主教會神職人員，不僅不用交稅，甚至可以通過什一稅從農民手中獲取大量財富。與此同時，作為第二等級的貴族把持了政府、軍隊等部門的幾乎一切要職，同樣幾乎免稅。

對於這樣的局面，路易十六並非熟視無睹。他首先任用了73歲的老臣莫爾帕伯爵，想藉助老臣的「德高望重」和「老馬識途」，理順現存體制的混亂。但嘗試一段後發現，墨守成規根本難以為繼。國王旋即起用有新思維的杜爾哥。杜爾哥上任後，制定了一個宏大的計劃，準備取消一切特權，並讓貴族和僧侶同第三等級承擔一樣的稅率。這樣的舉措當然觸犯了特權階級的利益，於是遭到強烈的反對。「進行改革，就要有力量使特權階層服從改革」，這不是優柔寡斷的路易十六所能辦到的，因為路易十四死後，「專制主義無所不在，而專制者卻四處皆無了」。國王只有再次走馬換將，改由穩妥的馬勒澤布來取代杜各。然而，馬勒澤布的改革措施仍然無法得到權貴階級的認可。隨後卡洛訥、德布里安、內克爾，路易十六走馬燈似的更換他的首相和財政總監，朝令夕改，首鼠兩端，變幻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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