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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遇爾不逢時

01.

我是在去往A縣的路上遇到阿諾的,我全程買的是坐票,他就在我旁邊,跟我隔了大概兩個座位的距離,他在低頭看書,我看著他,忽然他迅速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然後又低下頭。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他跟我一樣也是去A縣做鄉村教師的。

從我上大學的城市,一直到目的地的小縣城,全程一千多公里,經過了無數的山川和城市,到達那裡之後,我才真正認識到什麼叫窮山惡水。

那時候還是2005年,縣城裡的水泥里還是坑坑窪窪的,走起路來都顯得絆腳,縣城的房子是還保留著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的風格,城裡最高的一座大樓就是電信大樓,只有七層樓,在樓頂上,還大大地掛著電信公司的logo。

我相信,阿諾第一次來到這裡的時候,也跟我有一樣的感覺。

不過,我工作的地方並不是在縣城裡,而是比縣城更加遙遠的小鄉村,到來的那幾天正好是暑假,縣裡的教育局安排我到縣裡的教室公寓住下,而我的鄰居,就是阿諾。

也許是緣分吧,我跟他在同一個城市上大學,畢業之後,也在同一個城市工作,而且還做這麼有一件有意義的事情。

更來的那幾天,我們相處得很好,他就像一個老大哥一樣,從我的生活起居照顧得井井有條,我發現,在2005年那個年代,像他那樣的年輕人實在少有,不過,他唯一的缺點就是很婆媽。

他喜歡在別人耳朵旁嘮叨一些日常瑣碎,就比如說:「小哲,晚上記得不要吃太多宵夜,對你的胃不好的!」還有還有,「洗衣服的時候,別放太多洗衣粉嘛!你這樣很容易把衣服稀破了的,你偶爾也用手搓一下!」。

最煩人的一次,就是在晚上十點鐘,那時候夏天很熱,我剛好到縣裡去上「教育指導培訓課」,回來之後,大汗淋漓,熱汗都幾乎貼近我的汗衫,我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涼水澡。結果,他也正好從外面回來,買了菜,看到我濕噠噠滿頭髮水滴的樣子,就開始嘮叨我:

「你剛才是不是洗了冷水澡?」

我說:「對啊!」

「哎呀!」他皺著眉頭跟我說,「你這樣很容易著涼的......哎,等等!你就別對著風扇吹頭髮了,你不怕頭疼啊!」

其實我想說,我在大學的時候,都是用風吹風來吹的,也沒有說回頭疼什麼的。

可是,阿諾就是這麼一個愛操心的人,他幫我用干毛巾一點點地把頭髮上的水珠給擦乾淨,然後給我熬了一碗薑糖水給我熱熱身子。

薑糖水這種東西,我記得以前女孩子喝得最多的,我不明白,他為什麼給我喝這種東西。

再後來,我跟阿諾的關係就變得更加微妙,他偶爾給我到我宿舍里送些小零食、水果、還給我做飯,我記得有一次,我打哈哈地跟他開玩笑說:「阿諾啊,要是以後哪個女孩子當你媳婦兒,肯定幸福死!」,我開心地對著他笑了笑,然後他什麼話也沒說,勉強笑嘴角擠出一抹笑容然後繼續一起吃飯,不知道為什麼,當我說完這句話之後,我感覺阿諾對我的態度冷淡了許多,一開始我還以為是錯覺,可是後來好幾天,他都沒找我一起吃飯。

在縣城裡呆的時間慢慢地過去。

那一天,跟我們一起來縣城支教的,還有其他大學的畢業生,有五個男生,三個女生,都是充滿青春活力的女生嘛,偶爾我們幾個也會約到一起玩兒,小縣城沒有大酒吧,沒有KTV,我們約的地方只有晚上的路邊攤飯館,喝的酒,都是純白乾烈酒,可沒關係,那會兒的人喝酒那叫一個猛勁兒,一罐一罐地往自己的肚子里倒。

那次阿諾也一起去了,在聚餐的時候,幾個人聊天,玩撲克、猜拳、聊著聊著就說起大家到這兒來支教的原因,有一個女孩兒笑著說:「到這兒好啊,熬個兩三年,回去就是公務員級別的待遇,多好!」

這個想法得到了大多數人的贊同,其實我也是奔著這個想法來的,2005年的時候,國家鼓勵大學生下鄉支教,給出的條件優厚,下一次鄉,三年的「服役期」,三年之後返回本地,待遇條件各個方面都比較好。

比那些一畢業就出來找工作的上班族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時代變了,人也變得越來越功利,人人都奔著美好生活而去,可是,每個人的背後都站著一個魔鬼的自己。

大夥一起聊著的時候,阿諾一言不發,沉悶得很,忽然有人問他:「阿諾,你來這兒是為了什麼?」阿諾不回答那個人的話,臉色顯得更加陰沉,那女孩也不依不饒,繼續問:「我可查過你的底細了哈!B大的醫學院高材生哎!你說你?做醫生多好,還來這種窮鬼地方做什麼鄉村教師啊!」

那女孩說完這句話,完全意料不到接下來的狂風暴雨。阿諾瘋了似的把小酒館的四方桌子一翻,桌子上滾燙的熱湯灑了一地,還有些直接就撒在那女孩身上,「你發什麼神經病!」,同行的男生一把抓住阿諾的衣襟,擰著拳頭就要砸在他身上,其餘的幾個人腦子一片空白,那天,亂了,所有的東西都亂套了......

隨後,沒有人敢把這件事情上報給領導。

因為——

人人都各懷鬼胎。

而我這一次不知道為什麼,內心居然是偏向阿諾的,明明我也是「各懷鬼胎」中的一員,可是我只想阿諾能好好的。

02.

在暑假結束的前幾天,我買了一袋花生和瓜子,還有兩瓶白乾到阿諾的宿舍里找他,這是我第一次進去阿諾的宿舍。

他沒在,房間的門開著。

當我潛進他房間的時候,我居然有一種做賊心虛的感覺,進到他房間之後,在他的床頭擺放著一沓厚厚的醫學書籍,我隨便翻看了幾本,看不懂,也看不明白,在床頭的旁邊放著一台陳舊的吉他,吉他的弦還斷了一根,我不敢用手指彈奏,因為,我怕阿諾忽然出現在我身後。

究竟是一種怎麼樣的好奇心,讓我去翻開他抽屜里的那本日記本。

日記本是新的,剛寫了三分之一那麼多。

我一頁一頁地翻看,裡面有一個叫林奈的人吸引了我的目光,他是個男生,一開始讀他日記的前幾篇,還沒覺得怎麼樣,慢慢地翻開幾頁之後,我才恍然發現,阿諾跟那個叫林奈的男生是情侶,阿諾......他是gay。

夏天,房間里悶熱,可是,在那一刻我的內心冰涼冰涼的,背後冒了一身的冷汗,想起之前他給我擦頭髮的場景,還有他做飯給我吃的場景,還有他對我笑的場景,一幕又一幕都令我害怕。

我雖然觀念上不排斥gay,但實際上還有有很多不自然的地方,尤其是我身邊就有一個gay。

而且,隨著我閱讀的進度,我發現林奈其實已經是個死人。

我心裡「咚」的一下,顯得更加害怕。

死亡的時間就在今年,死因:白血病晚期。

好奇心的驅使之下,我繼續翻開他的日記,基本上這本日記就是在林奈去世的那天開始寫的,寫的內容大概也是阿諾怎麼思念林奈,怎麼在離別的煎熬中度過,終於——

日記翻到7月13日。

就是我跟他第一次在火車上遇見的那一次。

可是,當我還沒來得及看那一天的日記,走廊里就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是阿諾回來了,慌亂之下,我急忙將日記本放回原來的抽屜里,整理整理「犯罪現場」,然後把我的白酒和花生放在桌子上,裝作一副剛到來的樣子。

「砰」的一聲,門開了。

——「你來幹嘛?」

——「嗨!阿諾!」

他直勾勾地看著我,問我:「你在幹嘛?」

然後,我把手裡頭的那兩瓶白酒,和花生瓜子一併拿出來給他看,告訴他:「我來陪你解悶兒的!」

我知道,他還在為上次那幾個女生的話生,也是因為這個,我們一行人把阿諾給孤立了,社會就是這樣,當你特立獨行,你永遠就是錯的人。可是,阿諾不是,他只是想幫林奈完成願望,或者說,阿諾之所以來到這個小縣城,會在這裡當支教老師,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林奈。

他是多麼純粹的一個人。

那天晚上,我安慰他,讓他別在意其他人的話,走自己的路便可以。

我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進去,酒喝了很多,而且還一口一句地叫著林奈的名字。不可否認的是,他把我當成林奈了,有好幾次,他都累垮了似地把頭壓在我的肩膀上,然後流著熱淚跟我說:「阿奈,我要在這裡過一輩子,你在天上一定要好好保佑我!」

後來,就直接睡在木板床上,我幫他整理好衣服和睡姿之後,再幫他蓋上一層被子再離開他的卧室,阿諾深深地愛著林奈,願意為他把自己的一生奉獻在這小縣城裡。他的愛情,很偉大,我做不到。

後來我才從其他的幾個同事中聽說阿諾有多牛逼!

B大醫學院的高才生,在就讀本科的時候,在國家級醫學雜誌發表過的論文就不下十篇,本來可以直接保送到清華大學的臨床醫學系當研究生,可他拒絕了,非要來這小縣城裡當支教,沒人理解他,沒有任何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在別人眼裡,大概他真的是聖人。

2005年九月份,我和一個同行的女生被分配到了A縣北邊的一個小鎮當鎮上的小學教師,A縣一共有五個小鎮,那時候鎮上讀書的人少,一個鎮駐紮的教師有八名,原有的教師有六名,在加上後補的就有八名,阿諾跟另一名女生在我隔壁的小鎮上教書。

說老實話,小鎮上的生活環境比縣城裡的還要艱苦百倍,夏天沒有空調,風尚也是壞壞的,而且還經常停電,就水都是要到遠處的古井裡邊兒打水,幸好那時候已經到了秋天,天氣也沒有那麼炎熱。

九月份的天氣時冷時熱,阿諾經常從隔壁的小鎮騎著自行車到我這裡的小鎮上來,來的時候帶了一籃子水果和兩根冰棍,我問他這些東西都是哪兒弄來的?

然後,阿諾便一五一十地告訴我:

水果是鎮里的人送的,冰棍是阿諾專門跑去縣城裡買的,買了之後就放在他自製的「保溫箱里」,從縣城一直到我說在的鎮上小學,足足需要一個小時的時間,到來之時,阿諾氣虛喘喘。有一次,我問他為什麼專程跑過來我這邊,他說一個人在那邊無聊,除了對著比他年長老教師,就是對著小孩子;

很多次之後,我才漸漸感覺到阿諾對我很特別。

跟我一起來的那個女生,也對我說:阿諾是不是特別喜歡跟你在一起啊?

被女生這麼問到的時候,我忽然脊背骨涼了一下,我害怕阿諾會對我有那種感覺,不——應該說,我害怕愛上阿諾。

這種心理很矛盾,既不願意成為gay,可是又無法抗拒他對我的好。

03.

一直到那年的冬天,阿諾隔三差五地來我所在的小學,冬天開始下霜,冰凍得厲害的時候,手上長滿了凍瘡,黑紫色的,摸上去會癢,會疼,阿諾從縣城裡給我買了一對手套,他來的那天剛好我在陪著小朋友上美術課,我在尋堂,有一個跟我平時很要好的小朋友忽然跑過來揪了揪我的衣角,湊到我的耳邊,對我說道:「老師,老師,您的愛人來了。」

頓時,我雙臉頰一紅,嚴肅地問他:「誰跟你說的?」;小孩子嚇了一跳,他顯然不知道我會因為這句話而對他生氣;「我問你,誰對你說的,怎麼回事兒啊,你這孩子......」

小孩子不管什麼情況下,只要你一罵他,他就馬上哭,無腦地哭。

那天,來給我報信兒的那小孩兒,就在課堂上哭了起來,剛好,阿諾就從外面拿著一對手套進來,看見小孩子哭著,「怎麼啦?小哲,你是不是懲罰他了,他做錯了什麼......?是作業沒做好嗎?你要是累了,我來教他就好了......」

我按了按太陽穴,回答道:「沒事兒!」

那天,阿諾哽咽了兩下喉嚨,然後放下手套就走,手套是用薄薄的牛皮製成的,裡面墊了一層棉,牌子是外國的,質量很好,這雙手套在我往後的人生中,我一直帶在身邊。

後來我問了那小孩,為什麼要把阿諾說成是我的愛人,一開始他還不願意講,問多幾次之後,他才吞吞吐吐地說出來,小孩子不會撒謊,說話的時候也耿直,他說:「因為阿諾老師上次偷偷跟我說的,他說喜歡小哲老師......他還說小哲老師很像他以前的一個朋友,如果能跟小哲老師在這裡一輩子,那該多好!」

我聽聞,耳根子軟了一下,我忽然覺得,後來的後來,很多情感都離不開當初那個對我抬頭又低頭故作認真的少年。青澀地讓人不容拒絕。

可是,我是直男,我在大學的時候,已經有了女朋友;

她是我的青梅竹馬,同樣,她喜歡到鄉下支教,可是她來不了了,永遠來不了了,在大二的那年,她的雙腿在一場車禍中粉碎性骨折,到醫院之後,醫生只能把雙腿裁掉才能保住她的性命。

我記得離開大學的那天,她來火車站送我,對我說:「小哲,謝謝你幫我完成願望,我等你......等你回來。」

過了元旦之後的二月份,便是那年的新年,小鎮里沒有煙花,安靜的山村只能聽到北風呼嘯,跟我一起同行的女老師趁著春節假期回家過年,我女朋友也打電話來催我回去,可我選擇留下來,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我應該留下來。

04.

新年的時候,阿諾從隔壁小鎮到我這邊來,說跟我一起到縣城裡看煙花,我們是從下午五點鐘出發的,阿諾用自行車載著我去,一路上,道路不平,寒風吹風很猛烈,A縣雖然沒有下雪,但是這北風凌冽已經足以讓人麻痹,阿諾把帶過來的圍巾裹在我的脖子上,到了縣城之後已經是晚上八點多,2006年新年時候的A縣,已經略顯繁華,一個個房地產項目在縣城裡落實,有房地產的地方,意味著有未來。

煙花在城市上空綻放,一朵又一朵,夾雜著新年的喜悅的氣氛。

那天晚上,我們沒有回到小鎮上,因為太晚,阿諾跟我找了當初暫住在縣城裡的教師宿舍住了下來,可是那時候的教師宿舍已經剩下一間房間,帶我們到教師宿舍是當地的老教師,阿諾推著自行車跟在前面,我緊步跟在後面,一路上,阿諾和老教師有說有笑,老教師說:「對不起啊,這一到年底,我們就把一些教室宿舍租出去,好增加教育經費,委屈你們了,反正就就住一宿,倆年輕人,擠一擠就行。」

房間裡面有一張足夠兩人睡的大床,但是那晚其實是阿諾睡覺地板上的,就要了兩張薄薄的被子。

其實,一直到半夜,我跟阿諾都沒有睡下去,窗外有路燈,燈光從小窗戶里照射進來,我睡在床上,眼角的餘光一掃旁邊,我忽然發現阿諾的臉龐在漆黑之中,若隱若現地出現在我的面前,那時候我是眯著眼的,他的臉頰很好認,在男生當中,他算的上是比較稜角分明的一個人,而且還剪了短短的寸頭,一張被天使雕刻過的臉,正慢慢地接近我。

他......想吻我。

那時候,我還在裝睡,我內心在掙扎,冰火兩重天,我不知道是該馬上醒過來把他推開,還是繼續裝睡,我不抗拒他吻我,可是身上又背負著背叛女友的罪惡感,我害怕,害怕被別人知道我跟阿諾發生的所有的事情。

當他的臉接近我的時候,猛然的一下,我睜開了雙眼,輕輕地叫他一聲:「阿諾」

他愣住了,臉上露出不安的神情,一半尷尬,一半失落,像一條受傷的小狗。

「嗯!」他回答我,「對不起,我失控了,我以為.......」

「你以為我是林奈是不是?」

阿諾意想不到我會知道林奈這個名字,他的心情就像一下子墜入了冰川一樣,他問我:「你看過我日記?」

我側卧在床上,屋子裡有煤炭燒的火爐子,窗戶半開,一半涼意,一半溫熱,我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襯衫,我回答他說:「看過......不小心看到的!」

「靠!誰讓你看的?我讓你看了嗎?誰批准你看的?」

一連三個問題,問得我一口惡氣堵在胸口,我忽然覺得心裡好委屈,憑什麼他接近我,吻我的時候那麼毫無顧忌,那麼光明正大,我看他的日記的時候卻那麼有負罪感,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還未等我想明白到底怎麼回事兒,阿諾就從宿舍里走了出去,身上披了一件皮衣,第二天,我離開宿舍,發現他來的時候騎的那輛自行車還停在宿舍樓外面的欄杆旁邊,車子沒有鎖,在自行車的後車座上留有一條字條,上面寫著:

「對不起,我以為你也喜歡我,以前這麼多次靠近你,你都沒有拒絕,我真的......真的以為你也喜歡我的,對不起......是我自作多情了!」

小字條是用鋼筆寫的,最後那個「了」字寫得力透紙背,讓人一下子想起武俠劇裡面那一幕幕的「紅塵了了」。

過年之後,同行的支教老師們陸陸續續回來,翻過了新的一年,歲月老了,人也變了,從大城市回來的教師們嘴巴里說的最多的是大城市的繁花,嫌棄的最多的是這座西部小鎮的落後與貧窮。

這次,同伴們給我帶來了個好消息:

上頭髮了文件,支教三年修期限改為兩年,消息在支教團隊中炸開了鍋,人人都感嘆再也不用在這個窮地方繼續呆下去,老的一批支教志願者回去,新的一批又回來,源源不斷,每年都會有不同的人一頭扎進來,呆個兩三年,又回到大城市各奔東西,很多東西留不住,情感、過往、以及種種情懷都在人的眼裡,只成了慾望的工具。

支教老師們在城裡聚餐,還是上次的那家小餐館,所有人都來了,只有阿諾,被同伴孤立在外。

「再熬一年,就可以回去了!」

「對啊,在這兒,我都快憋死了,熱的時候連風扇都得省著用,每天吃那些菜,吃得我都拉肚子了,一點肉丁也沒有......還有,那農民送的土雞蛋,什麼破玩意兒,呸!」

吐了一口口水在地上。

我硬生生地擠出一抹笑容,這就是現實。

春夏之交的時候,我患上了嚴重的慢性胃炎,上吐下瀉整整一個禮拜,跟我在同一個小鎮當支教老師的女生問我要不要把隔壁鎮上的阿諾老師叫來照顧我,我說不用了,我倆的關係也沒好多好。

女生驚訝地我這嘴巴,「不是吧,我看以前他對你挺好的!!」

「是嗎?」我疑惑。

連外人都看得出來阿諾對我好,可是我連一點知覺都沒有,女生還告訴我,「你還記得上一年的中秋節嗎?他到鎮上去搶購月餅,早上六點多鐘去餐館的門口那裡報到。他拿著月餅來我們小學的時候,我以為他是給我們大夥的,結果只給了你一個人,我看著都羨慕。」

我記得那一次,那些月餅我後來一個個分給學生們吃了,我不愛吃月餅,甜食我也不愛吃。

女孩還跟我說了其他事情。

比如說他隔三差五地來我們學校找我,聖誕節的時候,帶我去縣城看電影,二月的情人節,他在山上采了花,用玻璃瓶子養起來,放在我辦公室的桌面上,後來那朵花枯萎了,被我扔掉了。

阿諾——

聽到「阿諾」這個名字,我哭了,怎麼會有這麼傻的男孩,明知前方是刀山火海,還那麼奮不顧身。

支教的第二年,我24歲,家那邊的女朋友經常打電話問我什麼時候回去,我問她:「到大山裡支教不是一直是你的理想嗎?怎麼現在還催我回去?」

女朋友估計氣暈了,背地裡暗暗罵我怎麼會有這麼死心眼的人,「阿哲,我現在要的是你!是你啊,當初想支教,我也只是為了響應國家號召,現在我腿都斷了,你給我去支教還有什麼意義?你明白我說什麼嗎?我現在只想你回來......」

女朋友生氣地掛斷電話。

每一個懷揣夢想的年輕人,也會慢慢長大,長了才發現,當初的自己有多蠢,以前聽說過一句不成熟的話,「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每個人都只是平凡到不能再的自我,每一天的日子=掰開來看,還不就是油鹽醬醋,我終究還是俗人一個,畏懼別人的眼光,害怕別人知道我急性的性向,更害怕背叛我的女友。

女友的話,一下子驚醒了我。

我忽然覺得,我是不是應該還繼續留在這個地方。

我在大學學的是會計,每天算賬算錢才是我本該做的,做老師,特別是到小縣城做老師,我從來都沒有想過。

我知道,女朋友在生氣什麼,大概是我來到這裡之後,就一直沒跟她聯繫過,可是我也解釋過很多次,這裡是村裡,信號弱,全村唯一的一台電話也是需要按時收費的。

05.

五月份剛剛到來的時候,小鎮的氣溫已經慢慢升高,白天溫度達到30度以上,清晨還好,站在教學樓的外面還能有點點涼意,大樹底下會有鳥鳴,會有蟬叫,悅耳的聲音催人睡眠。阿諾來找我的那天早上,七點多鐘,我還在床上睡覺,我記得那天是我當支教以來睡得最晚的一天,日頭的光暈照在我臉上,半睡半醒就聽到一聲小孩子的叫聲。

「老師,老師,阿諾哥哥來了!」

「老師,快醒醒!」

聽到阿諾這個名字,我的腦子忽然麻木了一下,距離上一次見他,已經有三個多月時間我們未見面,有時候怪想他的,見不到他的時候又感到寂寞,見到他的時候又不知道說些什麼,除了哽咽,我發現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阿諾!是你嗎?阿諾......」

「小哲......」

那一刻,我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阿諾,我要走了......」

「什麼?」我的腦子「轟」的一聲,一片空白,「什麼意思?」,我聯想起了上次同伴說的話,我以為他要提前回去大城市,可是不是......他要走得更遠,一去不回頭。

「阿諾,我向上級彙報了,我要去西藏。」阿諾靜靜地說道,我眼角餘光掃了一眼他的手,緊捏著拳頭,低著頭,不敢正視於我。

「什麼意思,你為什麼要去西藏,你去就去......為什麼要來告訴我?」我紅著眼眶,眼眶下面是一股熱流,我忍著,等著他回答我。

「我是來跟你道別的,我為我上次......的事情道歉!」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件事情了;

到底是他偷偷親我的事情,還是他罵我的事情,還是以前的哪個瞬間——

一切的一切,我都忘了。

阿諾到了西藏之後,給我寄回來了一些他們那裡的照片,他還是跟以前一樣,剪著寸頭,鼻樑骨挺拔,笑起來能把別人蘇暈。照片多半是他跟一些孩子的課堂照,但是還有其他的一些風景照,他說西藏很美,來到這裡會讓人忘卻很多不開心的東西,淡忘以前很多很多不愉快的經歷。

我捏著照片,反覆推敲「不愉快的經歷」到底是那一段經歷。

他那邊沒有電話,每次寫信,一個來回都需要整整一個月時間,人與人之間的等待,時間和距離絕對不是問題,我跟他這樣的相處方式,反而讓我的生活更加充實,我學會了等待和期望。

每個月初一的時候,我總站在學校門口等郵遞員的到來。

有一次,他說喜歡上張愛玲的作品,體味民國時期的兒女情長,我還專門到市裡的圖書館借了一沓她的書來看,就為了跟阿諾找到共同的話題;後來,阿諾又不知道為什麼喜歡上了讀三國,領略硝煙狼毫,將軍沙場秋點兵。

漸漸地,我們倆越來越忙,便疏於來信,生活中的快樂漸漸消耗,剩下麻木的人生。就這樣,一直到了第二年的夏天,我的支教生涯結束,回到大城市的前一個月,我給阿諾寫了一封信,那時候我才想起來,無論是年關的時候,還是春節的時候,我都沒有跟阿諾通過信。

那時候我已經知道,我們的緣分到頭了。

我曾經認識的阿諾,再也不會理我了,後來的很多事情,證實了我的想法,那封離開縣城的最後一封信,再也沒有回,我以為......

在信裡面,我跟阿諾說了很多東西,包括以前他對我的好,還有他關心過我的一切,我都一一用筆記錄下來,在信的最後面,我還問他:「如果你能在西藏等我,我會去找你,只要你喜歡著我。」

可是,這一封信始終沒有回復。

7月13日,我跟女朋友撥了電話,火車站轟鳴的聲音環繞耳旁,抵不過人聲嘈雜,來時是2005年的7月13日,歸去時是2007年的7月13日,城市中央的河流漸漸遠去,火車啟動之時,所有人都笑了,同行的夥伴慶幸自己能回去家鄉,回去那個現代化的大都市,我哭了,隱隱落淚。

當許多年後,回想起當年那個對我抬頭的的少年,我已不知道是喜是悲,這些年,喜歡過的人不多,唯獨不能忘卻那時的阿諾。

06.

第二年的春天,我結婚了。

結婚的對象還是當初的那個斷了雙腿的女生,女生說想舉辦一個隆重的婚禮,要能一輩子都記住,結婚那天,婚車從市中心一滑而過,車子在路邊的坑坑窪窪的地方忽然顛簸了一下,讓我想起那時候和阿諾在小縣城裡的場景。

婚禮的宴會上有人提起阿諾,一桌子人已經不再感嘆當年的醫學系男神阿諾,在他們眼裡,他只是一個不成氣候的支教老師,其他人有說有笑,一邊拿起酒杯祝願新郎新娘白頭偕老,一邊慶幸自己從小城市回來。

從那以後,我不再有阿諾的消息。

再後來幾年,我有了自己的兒子,我也在本地的政府部門某得一份差事,生活越來越好,幾年之間,我跟愛人時常吵架,大概是生活變得麻木了,有好幾次,我們都吵著要離婚,但是為了兒子,我們雙方都保持默契,把所有的憤懣和怨恨壓了下來。

少年時候的意氣風發早已經煙消雲散。

再過幾年,少女成了黃臉婆;而我的眼角也多了幾條魚尾紋,身體還是跟當初一樣消瘦,兒子上初中的那年,我終於跟愛人協議離婚,兒子歸我。

兒子問我,他說:「爸,我說你就不能偶爾關心一下媽媽?都是因為你,媽媽才會離開我們的!」

那天夜裡,我空落落地躺在床上,側身,窗戶半開半合,冬天的冷空氣從外面擠了進來,我明明是一個希望的到愛的人,可是這些年過得不好,心裡總有一個梗,想不開,錯不過;

我閉上眼睛,時光彷彿回到數年前,那個在小縣城教室宿舍里的那一幕,一個男生把所有的愛,傾注於吻,我卻拒之千里。

黑暗中淚光閃動,回憶那些一去不再的年少時光。

再工作幾年之後,我的生活變得日復一日地無聊,朝九晚五,我忽然想起來當初阿諾所在的學校的地址,我嘗試這寄了一封信過去,寄信的時候,還是那一年的聖誕節,等我再收到信的時候,已經是來年的春天。

信裡面沒有多少愛恨情仇。

我只寫了我這幾年的生活,然後把我喜歡的東西一一羅列出來,問他在西藏的生活怎麼樣......

可是,最後我收到的卻是一本日記。

那本日記我記得,就是我當初無意中看到的那本,我接到日記本的時候,封面已經泛黃,裡面的紙張也已經被蟑螂咬得破破爛爛,但是依稀能看得清楚裡面寫什麼。

那一頁標有7月13的日記,我上一次沒有看完,時隔多年,我竟然還有機會看到,可是上面寫的內容,就跟我想的一模一樣,那天,他在日記本里寫了:

「阿奈,你知道嗎?

今天......我在火車上看到一個跟你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哎!

你說,他是不是你變得?

如果是,我會愛生他!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已經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是我看了還是會心痛,會感動,我心痛於為什麼阿諾喜歡的只是我這個與林奈長得像的皮囊,而不是真的稀罕我,我終究不是他喜歡的那個人。

在日記本的後面,有一攤紅紅的血跡。

隨著日記本寄過來的還有一封很長的信,信的主人是一個藏地的小孩兒。

信中說道:

阿諾,死了。

死於父肺部細菌感染。

那年在西藏的山崖上,阿諾正在山邊上畫畫,畫的是新年時候的西藏落日,畫中還有一個少年,在一旁經過的藏民知道,畫中的少年不是西藏本地人,他笑著青澀,又不失成年人成熟。

畫中少年在對他笑,忽然之間,山裡的雪開始崩塌,西藏的小孩兒們在雪崖邊玩耍,一邊蹦蹦跳跳,一邊意識不到後面傳來的巨響。

一分鐘......

半分鐘......

二十秒......

十五秒,最後當小孩子意識到來自後方的危險的時候,一個人忽然從旁邊沖了過來,小孩子得救了,那人卻摔下了懸崖。

在摔下去的那一刻,男孩努力地想著當初見到的那個少年,他總以為那少年是第二個林奈。

可是那一刻,他才清醒過來,林奈是林奈,那個叫小哲的男生,跟他不一樣。

阿諾慢慢地和上眼睛,山崖的樹丫刺穿了他的肺部,他吊在山崖上,足足凍了半天,他是一點一點失去氣息的。

當牧民們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沒氣兒了,手裡緊緊捏著一張未完成的作品,胸前還揣著一本日記本。

日記本的最後一頁,他寫著:

「小哲,我真的,真的,喜歡你,你也喜歡我......好不好?」

他閉上眼,一生就此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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