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隻醫療獨角獸死了：曾號稱一年營收60億，凈利潤6億

來源丨投資界

作者丨任倩

時隔兩年，昔日醫療「巨星」遠程視界徹底倒下。

據財新網最新消息，因涉嫌合同詐騙，遠程視界法定代表人、董事長韓春善被廣西貴港市公安局追逃，目前已被抓獲。至此，這一個關於「獨角獸」的傳奇故事終於破滅。

遠程視界曾號稱一年營收60億，凈利潤6億。但自2017年底被爆資金鏈斷裂後，這家主打互聯網 醫療租賃「模式創新」的公司引發了巨大震蕩，大量與其合作的醫院被融資租賃公司告上法庭。最終，紙還是兜不住火，焚燒一大片草原。

遠程視界倒下背後，上千家醫院被套，每天上門討債者絡繹不絕、官司不斷。投資界從中國裁判文書網查詢發現，多地涉遠程視界事件的相關設備融資租賃案件中，大多為醫院敗訴，需要償還租金以及由此衍生的其他費用，或牽涉醫院400多家，租金約30億元，而這可能只是「局部」。

投資界第一時間聯繫北京中聞律師事務所合伙人程久余律師，他表示，現階段對於沒有收到設備的醫院可以報案，主張涉及刑事犯罪要求確認合同無效或請求中止審理，對於醫院來說是一個非常有效的解決方案。而融資租賃公司自然希望爭取儘快取得生效判決和執行，雙方利益互斥，最後的矛盾點還是指向遠程視界。

醫療獨角獸隕落：B輪融資8.8億元，投資方被套住

遠程視界曾被視為醫療模式創新的一大「傑作」，但從榮耀巔峰跌落谷底，幾乎一夜之間。

據公開資料，北京遠程視界集團於2013年創立，創始人韓春善醫藥銷售出身，曾擔任過中國殘疾人福利基金會特邀理事、中國醫藥物資協會副會長等職務。之後，他又成立了幾家以「遠程視界」冠名的公司，短短兩三年時間裡一躍成為全國最大的醫療設備銷售商。

遠程視界曾對外宣稱，創立第一年即實現盈利，也曾獲得投資。2015年，遠程視界獲2億元A輪融資；2016年又獲得8.8億元B輪融資；至2017年時，其心血管和腫瘤子公司還分別獲得了1億元和3億元的獨立投資。

情況急轉直下。「早在2016年底，我們就知道遠程視界資金鏈異常緊張，2017年年初其主要負責人就已經被邊控，禁止出境，期間又有多起公開報道與內部員工爆料等，均被遠程視界以強硬的法律回復抵擋回去。」一位醫生Dr.2對投資界透露，「行業內都心知肚明，他們玩火自焚。」

2017年下半年開始，大量遠程視界員工實名或匿名發布公司拖欠工資消息，隨後，融資租賃公司、代理商、設備商、醫院蜂擁而至，遠程視界資產被法院強制執行，董事長韓春善個人股權遭凍結，針對公司的訴訟案件鋪天蓋地。

當時遠程視界給的理由是：由於為醫院墊付租金的壓力過大，當年第四季度資金鏈斷裂，導致後續一系列惡果。

「本末倒置了！周期短墊付款壓力大來自於基層醫院的不及時還款，而醫院不及時還款是因為沒有依靠設備賺到足夠的錢或者設備尚未落地。」上海一位醫院院長反駁道，全國因遠程視界模式欠下租賃公司巨額債務的醫院近千家，絕大部分上當的都是1-2級生存艱難的基層醫院，是當地醫療衛生工作的支柱，但如今保持日常基本運營都成問題。

遠程視界闖下的禍不小，新三板公司藍海之略、中和醫療的日子也不好過。

據媒體報道，藍海之略曾是珠海市排名前五的納稅大戶，同時也是更早通過掛牌進入二級市場的遠程醫療企業。但投資界查閱天眼查發現，公司已被最高人民法院所公示的失信公司，自身風險200多項。

「套路太深，很多醫院、設備租賃方都還蒙在鼓裡，等到反應過來早已人去樓空，事實上已經倒閉了。」一位醫療投資人何文（化名）對投資界說道，「被醫院起訴後，藍海之略的應對方案也讓人啼笑皆非。」

新三板掛牌企業中和醫療也採用了類似的模式。不過，中和醫療的模式只維持了兩年。2017年，公司營業收入大幅下滑94%，凈虧損885萬元。同時，公司捲入多起民間借貸糾紛，並拖欠設備租金，供應商貨款，被法院強制執行資產，公司董事長李立也被列入失信被執行人。

招商代理 融資租賃 合作運營，多麼完美的商業模式設計背後，遠程視界們精心編織了一張大網。

背後手法：融資租賃局中局

韓春善認為，遠程醫療 融資租賃在業內是他們的「首創」。但實際上，遠程視界的模式並不算新的模式。

遠程視界瞄準的是廣大基層醫院，它們共同的痛點是沒設備沒技術留不住患者，但也是國家政策重點扶持的「基層醫療」主力。這種情況下，遠程視界就幫著租賃設備還安排三甲大醫院專家下鄉幫扶，幫基層醫院學會操作賺到錢；三甲醫院可以藉此擴大輻射面、搞活醫聯體，專家也多了幾家合作醫院；遠程視界會跟醫院分增加的收入部分。

遠程視界是2014年開始為各地方醫院提供這份理想的「免費午餐」。儘管要支付高額設備租金，但有了遠程視界的「擔保」，對醫院來說，這是一個很難拒絕的項目：看起來三全其美、各自歡喜。

然而這個模式有個致命問題，就是醫療不是貨場賣貨，這可能是一門賺錢的生意，但絕不是一門可以快速簡單複製的業務，對設備投放企業的運營和服務能力要求非常高。

在業內人士看來，這只不過是在沽名釣譽，本質還是為了圈錢。比如，他們以協同醫療示範工程、國家科技支撐計劃、精準扶貧為幌子，避開監管，私自與多地醫院開展融資租賃業務合合作。

「下套第一步：話術統一，打著技術支持、慈善扶貧、專家培訓、醫生集團的旗號，高薪聘請當地退休官員為顧問，聽起來高大上。第二步：邀請基層醫院院長參會、旅遊，吃吃喝喝看錶演，再進行煽動性講話，大家躍躍欲試，一半以上醫院當場就能簽訂協議。接下來就是幫扶科室，一個科室遠遠不夠，還會專門選擇有設備買賣需求的科室。」何文稱，「現在甚至有些醫生集團也正在利用這種模式」。

「不得不說，遠程視界的宣傳推廣策略還是很成功的，特別是宣傳冊、開會照、公司的牆上到處都是跟各級領導握手拍照的合影，也請很多當地的相關領導來站台，這對基層很多二級醫院的管理者包括一些代理商有致命的吸引力。」Dr.2笑稱，「一般用這種套路的，多半是騙子公司無疑了」。

他分析，其實在整個三級分診的過程中，二甲醫院的地位是非常尷尬的。上面有三甲醫院做一個流量中樞，下沉到社區和一級醫院，中間二甲醫院整體來說，隨著改革越深入患者越少，很多地方的二甲醫院已經變成一片荒漠，破產或事實破產的也不在少數。同時，二甲醫院並不具備開展很多創新手術與治療的條件，在內憂外患之下，有遠程視界拋來橄欖枝，馬上一拍即合。但是在流量貧瘠的地方開展醫療項目，所有人的風險都在加大。

周瑜打黃蓋，這是一場博弈。不久前，四川一位醫院院長就向媒體表示，當初就是因為遠程視界答應墊付租金才合作。而據江西某醫院院長說，其醫院每年毛利潤只有200萬左右，如遠程視界不墊付，根本無法按合同在規定3年內還完1300多萬的本金和利息。

「靠代理商的關係，借公立醫院的名聲，套租賃公司的錢，讓這三方來圍著他轉，是很高明的手段。」何文認為，融資租賃 遠程醫療模式，使遠程視界得以快速擴張，也積累起危機爆發的火藥桶，「爆炸是遲早的事」。

誰應該背鍋？

遠程視界倒下了，但給院長們埋下的「坑」還沒填完。留下一地雞毛，誰最應該背鍋？

是醫院嗎？Dr.2醫生認為，目前很多醫院的管理者會陷入一個巨大的誤區：認為大樓蓋好了，機器設備都裝好了，醫生和專家都來了，病人就會蜂擁而至，這基本上就是在做夢。

「由於互聯網的普及，醫療信息獲得更加容易，不會再像以前醫患之間的大量信息不對稱。並不是在醫院門口拉個橫幅或者是稍微宣傳一下病人就會來，這基本上是在胡扯，不光是他們，現在全中國大批的私立診所跟投資的醫院裝修的異常豪華，其實根本就沒有病人，只不過自欺欺人罷了。」

是資本嗎？值得一提的是，2016年前後，遠程視界兩年內先後完成累計超過10億元的兩輪融資，而順利躋身「醫療獨角獸」陣營，這才獲得多方關注。

Dr.2醫生透露，「全中國至少有超過幾十家的投資上千萬甚至過億的診所，包括一大批上市公司，將面臨血本無歸的境地。這本質上也是一種龐氏騙局，通過蓋好的診所再向大的投資方去拿新的錢，拿了新的錢再往新的診所裡面投，在沒有真實業務支撐情況下，崩盤只是時間問題，而且越往後拖虧得越大。」

一位不願具名的投資人直言不諱，這實際是在藥廠和器械廠商驅動下，誕生的一批「通道業務」，特點如下：1）合法：在現行法律架構下合法，做的好的，甚至在未來很長時間內仍然合法；2）賺錢：做好了可以賺很多錢；3）秀外：每個項目包裝都非常好，有廣闊的前景和偉大的使命；4）惠中：主營業務有兩種，賣不能直接賣的貨，給不能直接給的錢；5）逆行：業務本質跟國家的規定或者國家期望的行業發展方向相反。

他同時表明立場：「不管盈利能力多麼強，我們也不會服務這種公司。最直接的原因是，雖然短期收益好，但萬一監管環境發生變化，這種公司的價值可能馬上歸零。」

天使往前走一步也許就變成了魔鬼。亡羊補牢，為時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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