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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時代遭欺凌的弱者,長大後因為見義勇為進了監獄

一場家庭變故後,長栓成了全班同學欺凌的對象。接連不斷的誤會,逐漸將他的人生推入深淵,只留下一堆無從探究的真相,和一場難以完成的自我救贖。

天剛蒙蒙亮,奶奶把我從床上拽起來裹成一個棉球,送我到了村口。一輛小巴士晃晃悠悠地開過來,她在車停穩的前一秒勒緊我的圍脖,目送我登上校車。

我就是在那輛車上遇到的長栓。

那天車裡只剩一個空位,我趕緊跑過去坐下,一把扯下圍脖。旁邊的小男孩正津津有味地玩著一根筆芯,我跟他套近乎,問他的名字,他轉頭看我一眼,露出了僵硬的表情和一排黑黃的牙齒。

看他沒有搭理我的意思,我提高嗓門問道:「你叫啥啊?」他沒吱聲,低頭繼續玩著那根漏水的筆芯。

周圍同學投來的目光讓我有些難為情,我只好轉過頭假裝望著窗外田地里枯黃的玉米桿。

下了車,我悻悻地走向班級,前腳剛邁進班門,就聽見全班哄堂大笑。「張佳愷和栓狗子坐一起了呢」一個聲音從鬨笑中冒出來。「我也看見了」、「我在這都能聞見味兒」同學們扯著嗓子的聲音異常尖銳,緊接著又是一陣鞭炮般的笑聲。

為了掩飾尷尬,我也跟著傻呵呵地笑起來。

坐到位子上,我問後排的貴子:「怎麼說?那人也是缺的?」當時學校里有個智力障礙的同學,我們都叫他「缺」。

貴子看著我,站起身來,一隻手搭在我肩膀上,鄭重地說:「栓狗子就是這兒的攪屎棍,只要和他接觸,就會變成屎,你說你是啥?」

這番話又引來眾人的一陣大笑,看著貴子得意的嘴臉,我突然反應過來,原來坐在我旁邊的就是班裡人人喊打的長栓。

我漲紅了臉,連連擺手,大聲跟同學宣告:我絕對沒碰過長栓。

那時我正上小學四年級,剛轉學一個星期,為了和同學拉近距離,長栓成了我最好的道具,我編造了他的許多糗事,在每個午休時間與大家分享。

我說我看到長栓把筆芯里的墨汁吸進嘴裡,吐出來又吸回去,牙就變黑了。班裡同學都熱烈地附和我,有的說「太像了」,有的還說「我也看見!」

同學的笑聲成了我創作的動力,我像個蹩腳的相聲演員,享受著用長栓搏得的喜愛。

而長栓一直坐在班級角落裡玩著筆芯,像是聽不到我們的嘲笑,從不開口辯駁。

放完寒假,長栓一個月沒來上課。班裡開始盛傳他放炮仗點了村裡的拖拉機,被派出所抓進去了。每個細節都被描繪的清清楚楚。

據說,那天長栓跑到派出所里說村西頭的拖拉機著火了,警察提著滅火器跑過去一看,拖拉機已經燒毀了,周圍地上全都是沒響過的摔炮。

只有長栓一個目擊者,驚慌中,長栓承認是他不小心燒了拖拉機,最後被罰了2000元。所里警察覺得孩子可憐,又湊了500元,就算是把案子了結了。

回來後,長栓變得更安靜了,走路都低著頭。村裡大人開始議論他「上樑不正下樑歪」,從他們的話里,我慢慢拼湊出了長栓被嫌棄的原因。

長栓的爸爸曾經在城裡開了好幾家餐館,他媽媽租了三四輛卡車,雇村民當司機,組成運輸隊,幫村民把地里的玉米運到城裡賣。一家人生意做的風生水起,看得人眼紅。

可就在長栓五歲那年,他爸生意失敗,變賣家產也沒堵上窟窿,不好意思回村裡,一直藏在外面躲債。沒過多久,一封信遞到長栓家,他爸因搶劫罪入獄。被搶的老人心臟病發去世,子女不接受賠償,只要求死刑,最後長栓他爸被判了無期。

長栓媽媽沒心思再管運輸隊的事,拖欠工錢被卡車司機抓到派出所。等放出來後,長栓媽媽一走了之,只留下長栓和奶奶相依為命。

村裡傳開了風言風語,彷彿長栓家得了瘟疫一般,沒人敢靠近祖孫倆。長栓上學後自然也成了同學們取笑的對象。

從那以後,長栓奶奶每天站在村口等孫子放學回家,接到孫子就問:「栓兒,這家散了嗎?」

長栓聽不懂,點頭說:「散了散了。」

奶奶舉手做出一副要打他的樣子說:「有咱倆在,這個家就在,你聽見沒有?」

長栓點點頭說:「聽見了聽見了。」

祖孫二人手拉手朝著太陽下山的方向走去,影子印在坑坑窪窪的莊稼地上變得支離破碎。

知道長栓的身世後,我沒再編造過他的故事。可長栓依舊受排擠,一次他淘氣勁上來,在女同學衣服上寫了字,被那位女同學的擁躉揍得鼻青臉腫。

班主任得知此事後讓長栓畫了個豬頭,拿膠帶把豬頭貼到了他腦門上。長栓受慣了侮辱,靠著班門,在全班同學的譏笑聲中站了一節課。

倒是長栓奶奶知道後,衝進學校朝老師大喊大叫。她一把拉住長栓的手說:「栓兒,就這幾個字兒,奶奶也能教你。」

班裡同學聽後又一陣鬨笑,祖孫倆互相攙扶著在笑聲中走出了教室,沒人在意長栓的消失,過了一個禮拜他又默默出現在角落裡。

那段時間我總和同學秋陽混在一起,他住在我家對面,我們總幹些偷雞摸狗的事取樂。

有天放學,秋陽神秘兮兮地跟我說,他發現了一個廢棄工廠,可以去偷廢鐵賣錢。等我們翻牆進去才發現,那是個正常工作的廠子,還有個老頭正坐在小崗亭里守著。

我有些退縮,秋陽卻直接抓著一根兩米長的鋼架從老頭眼皮底下鑽過來。結果翻牆時鋼架掉在地上把老頭吵醒了,秋陽拖著鋼架就跑,我在後面緊追,等老頭兒追出門的時候我們早就沒影了。

第二天一早,工廠老大果然怒氣沖沖地領著老頭到學校認人。當老頭站在秋陽面前時,我連呼吸都停止了。

我怕他認出秋陽,結果他只盯著秋陽看了一秒,就繼續向前找去。

在他準備去下一個班時,工廠老大突然轉頭說:「我希望你們能誠實一點兒,是誰偷的自己站出來,對於誠實的孩子我們只想給個警告,不會懲罰你的。」

一陣沉默後,貴子嘟囔著說:「除了栓狗子還能是誰?」

長栓突然大吼:「不是我,我…真不是我!」

這一吼,屋子裡所有人都看向長栓,長栓臉憋得通紅,說不出話來。

張祥補充道:是長栓的話,就自己主動點吧。

還有人出聲附和:我看見你放學往那個方向走了。

這時班主任叫長栓出來。長栓咧著嘴,喘著粗氣,臉上的肉被顫抖的皮膚扯得七扭八歪。

我和秋陽都屏住了呼吸,想張嘴可一個字兒也蹦不出來。

長栓踉蹌著向班主任走去。張祥則像個剛破案的偵探一般得意地笑了,對著長栓擺了擺手。

長栓沒有反應,又往前走了幾步,突然舉起他的筆芯朝張祥的天靈蓋猛紮下去。只戳了三下,張祥滿臉是血地倒下了。

最後張祥腦袋上縫了八針,算是撿回了一條命。後來這事上了縣城的報紙,長栓也被開除。法院判決長栓家賠償兩萬塊錢,長栓奶奶怎麼也湊不出那筆錢,只能跪在張祥家門口磕頭請罪。

那段時間,我每天晚上躺在床上用手指摳牆,摳到兩個食指冒血都沒感覺。我只能和秋陽分享痛苦,可隨著升學,我和秋陽漸漸失去聯繫。最後我假裝忘了那件事,安慰自己,承認錯誤也改變不了長栓被開除的結局。

大專畢業後,我留在鎮上的汽修廠上班,刻意斷了和同學們的聯繫。沒想到那次去派出所諮詢消防公證,偶遇了小學班長王陽和趙隊長。

王陽一看是我,熱情地拉著我和趙隊長去吃飯。席間,聊起同學們的去向,我們不可避免地又提到了長栓。

王陽咽下一口酒,嘴裡輕輕嘟囔著:「長栓啊,你說他怎麼這麼倒霉。」

我一下愣住了,怔怔地看著王陽,從他口中得知了長栓後來的人生。

2013年秋天,王陽到看守所辦事,聽見有人大喊要看監控錄像,隔著玻璃都能聽到急迫的叫嚷。在所里呆慣了的王陽對這事見怪不怪,出聲呵斥:「有事好好說,這不是撒野的地方。」

男人朝他的方向看過來,一頭亂髮,身上的衣服像是幾年沒洗過,面黃肌瘦,凸起的顴骨和凹進去的腮幫子一眼看上去像個骷髏。

越往前走,男人的臉部輪廓越清晰,「長栓?」王陽將信將疑地試探著。

「班長?」長栓輕輕地叫了一聲,臉上兩條深深的法令紋舒展開來。他一把抓住王陽的手,眼睛直直地盯著他肩上的警徽問道:「你也是警察了?」

王陽叫他有事慢慢說,長栓帶著哭腔回應道:「班長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當著同事的面,王陽把長栓攙到椅子上。長栓喘了幾口粗氣才勉強平復了情緒,磕磕絆絆地講了事情的經過。

幾個月前,他在城裡找了一份給寫字樓裝修的活計。有天晚上回出租屋的路上,撞見一場紛爭。一個女孩被人騷擾,不住地叫喊。長栓衝上去和男人廝打在一起,女孩則在慌亂中跑掉。

不久後,有人找來律師起訴長栓,說是在扭打過程中,男人被打成腦震蕩,向他索賠醫藥費和精神損失費。

女孩一直未報警,找不到目擊者和當事人,長栓被判故意傷害罪入獄。

長栓急了,叫嚷著要看警察調監控錄像。

王陽聽完,不得不提醒他:「長栓,如果我找到監控錄像,事情和你說的不一樣,你可能會涉及刑事犯罪。」

長栓立刻斬釘截鐵地說:「絕對不可能!你們神通廣大,一定是有辦法的,對吧。」

長栓的衣服和他的臉一樣褶皺,看著他乞求的眼神,王陽突然想起小時候,他作為班長,非但沒有保護長栓,還幾次帶頭起鬨欺負他。可眼前的長栓像是不記得這回事,緊緊地攥著他的手,一字一頓地跟他說:「班長你幫幫我,有視頻為證,我就清白了。」

王陽跑了一趟當地的派出所,打聽到案情的經過,所里警察為難地告訴他,確實沒找到能證明長栓清白的證據。

翻來覆去想了一晚上,第二天王陽到單位請了假,準備幫長栓去做外勤調查。到了案發地才知道,長栓住的是郊區平房,附近根本沒有攝像頭。他擔心辦案民警不上心,挨家挨戶地又問了一遍,當最後一間平房的門關上後,徹底喪了氣。

第二天,他開車去看守所,在小屋子裡等了沒兩分鐘,指導員帶著長栓走了進來。長栓一把抓住他的手,顫抖著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以為王陽風風火火地趕來是找到了證據。王陽只能告訴他雖然證據沒找到,但他通過監察科給的資料給他卡里存了些錢,等他出獄後可以應急。

長栓肩膀一塌,癱坐在椅子上,眼淚順著擠成一團的皺紋往下掉,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嘟囔著:「我不要錢。」

辭別長栓,王陽來回跑了三次縣城,聯絡了五家律師事務所,得到的答覆都是只能少坐幾天牢,在沒證據表明是猥褻的情況下,賠償免不了。王陽只好托同事找監獄負責人幫忙照顧好長栓,想辦法幫他量刑。

聊完長栓的事,一下午過去了,我們都有些疲倦。臨走前,王陽悄聲對我說:「栓子還有不到一個禮拜就出獄了,得空你跟我去看看他吧。」言罷,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王陽不會知道當年那件事的真相,可他這一眼,彷彿是讓我認罪一般。我低聲應著,再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長栓的悲劇像是一把刀架在我脖子上,回到家後,我拜託親戚跟市裡的一家銀行打好招呼,想介紹長栓去當保安,讓他出來後有個落腳的地方,對方也同意了。

在家數著日子,終於等到長栓出來那天。我開著車,提著一大兜子禮盒裝的蟠桃,和王陽一起在門口等長栓。下午1點,長栓從大門裡走出來,根據王陽的描述,我一眼便認出了人群中瘦骨伶仃的長栓。他面無表情地往外走,我們趕緊迎上前,長栓看到我,略顯意外地問,「哎,佳愷,你怎麼來了?」

我看他有些尷尬,趕緊告訴他,「你的事情王陽都告訴我了,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專程來看看你。你要是不嫌棄,我這有份工作,你看......。」

還沒等我說完,長栓搖搖頭,看著我苦笑一下說:「你們能來接我,我已經很高興了,工作就不必了。」

過了幾天,長栓主動約我和王陽見面。他把卡里的錢取出來還給了王陽,告訴我們他要去外地工作,還說他從小到大就沒遇見過對他這麼好的人,我們一定會有福報。

我和王陽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什麼。

最後王陽讓他收下錢,他說什麼也不肯。王陽砍價似的要他收下5000塊錢,可長栓卻好像不接受道歉一般,一分也不肯收。我問他去哪,他說去天津,下午就走。

我聯繫了在天津工作的高中同學,他們公司表示願意和長栓見面聊聊,第二天下午,我給長栓打電話,那個號碼再也沒接通過。

- END -

作者 | 張佳凱

編輯 | 馬延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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