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小D幼兒園的畢業典禮，他們幼兒園下周就是最後一周了，接下來就要放暑假了。

9月份，她就要進入學前班，在紐約這邊就算是小學生了。真的不敢相信時間，一轉眼，她已經5歲了。

今天典禮上有個環節，每個家庭代表需要發言一下，我說著說著，眼眶不禁紅了。其實典禮發言很短，但是腦海里閃現的畫面卻很多。

趁著今天這個契機，我決定寫下來。

1

我的女兒小D提前了3個月來到這個世界，似乎註定了從一開始她就沒準備好怎麼應對這個世界。

3歲前我們一直在康復，每周需要看好幾個專科醫生，很長一段時間她的各方面發展都是延誤的，運動能力尤為明顯。

3歲後進入了幼兒園，她更加讓我們明白，她從來不是「別人家的孩子」，相反，是個「慢幾拍」的孩子。

她慢熱，在幼兒園，曾經有將近大半年是不說話的，一開始甚至都不參與任何集體活動。但每次回家，都會原封不動地把幼兒園所有發生的事情都和我一起「演」一遍。

去劇場看演出，最初的十幾次，我和她都是在門外站著「聽「完的，因為她想「看」，但是又害怕。

在遊樂場，一開始的很多設備她只是在旁邊看，帶著無比羨慕的眼神，但卻從來沒有參與的意圖。

當然28周早產的她

3歲到5歲，是她開始踏入社會的階段，也是她開始慢慢學習獨自面對的開始。

我能看得出，她非常努力想要融入，但每次從她攥緊自己衣角的肢體語言，我都知道，她真的已經足夠努力了。

如今，她5歲了，在今天的畢業典禮上，老師說她是勇敢、富有冒險精神和非常堅毅的孩子。

她可以主動和老師朋友們交流了，也非常有自己的想法，樂於幫助老師和同學。

敢於從從非常非常高的滑梯滑下來了，對其他人的情緒很敏感，總會去鼓勵其他害怕的孩子，還樂於嘗試很多很多新的事物。

所有知道她故事的人，現在都會對她說，「Dorothy，你可以做XX，你很勇敢」。

而我最想和她說的是，當你不敢做XX，當你害怕的時候，你也是勇敢的。

當年的小女孩長大了

趁著今天寫下一個故事，這是改變我們很大的一個故事，希望過不了多久，可以自主閱讀的小D也能看到這個故事。

2

小D，記得第一次帶你去看演出，那時你快3歲半了，就是一個泡泡秀，據說2歲不到的孩子也能看，沒有壓力，而且你也非常期待，因為你真的很喜歡泡泡。

可是，那天當燈光逐漸變暗，音樂開始慢慢大起來的時候，你失控般的開始大哭，一個勁地就想往外走。

整個劇場都投來了注目禮，我嘗試安撫你，告訴你，「Dorothy，沒事的，媽媽在，你是安全的。你如果害怕了，可以坐在我的腿上」。

但這樣的話對於正處在激烈情緒暴風雨的你來說，根本沒用，你開始大叫，用腳踢椅子，就此我把你帶出了劇場。

在劇場最遠頭走道的角落裡，我和你一起坐在地上，你仍然在大哭。但是哭聲和之前的害怕不同了。

我明白，你開始有點對自己的「無能」惱火了，你嘴裡自相矛盾地叨叨著，要看，不要看，要看，不要看！

發泄了好久，你終於冷靜了下來，然後委屈地抽泣了起來，把頭埋在了我身上。我摸著你的頭，和你說，沒事的，可以害怕的，害怕很正常。

但你知道嗎？當時說這句話的時候，媽媽內心是軟弱的，我只不過在運用一些我學過的育兒方法幫助你。

其實我真實想法是希望你不害怕，希望你是那個可以主動舉手上台參與泡泡秀的女孩。

是的，養育孩子，你我都有虛榮心，這個誰都過不去。

而且你知道嗎？當整個劇場都在注視我們的時候，我會感到壓力。我知道真正的共情肯定不是在你發脾氣的當下進行的。

但當時我選擇這麼做，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我自己，因為我害怕外界的評判。

理想的情況肯定是，你被我安撫下來了，然後你乖乖看完整個劇，周圍人都對我投來讚許的眼光，可是這樣理想的場景從未發生在我的身上。

現在想想，那時的你並沒有準備好如何面對這個熱鬧的社會，那時的媽媽和爸爸其實也沒準備好如何「育兒」，儘管我們已經學了很多育兒知識。

這一路我們犯過很多錯誤，最嚴重的一條就是，總是幻想養育一個我們內心期望的孩子。

很多次面對你的慢熱和不知所措，我們下意識的第一反應是，為什麼其他孩子不這樣？

儘管如此，爸爸媽媽想帶你去看這個世界的心一直沒變過。這句話是我當時在你暖箱旁，每天每天對你說，希望你活下去。

如今這成了我們的承諾，儘管也許你「表現」的不是那麼好，我還是想帶著你去和人互動，去嘗試不同的體驗。

但那時我是害怕的啊，我知道不嘗試肯定不行，但是嘗試了肯定又會出現很多這樣的情況怎麼辦呢？

後來我和你找到了方法，我們在家預演。我記得你是害怕劇場燈光的突然暗下來，於是大概有整整10個月，每天的傍晚，我們就會一起去到卧室，然後熄滅燈，假裝在看秀。

現在想來，當時如果有人看到，一定覺得這家人都有「病」吧，兩個大人一個小孩，每晚同一時間，興緻勃勃地走進卧室假裝看泡泡秀。

一家三口坐在床邊，燈光暗下來後，我第一個開始哭和叫，表示很害怕。然後我們三個人互相鼓勵，一起討論方法，怎麼可以不害怕。

你別說，我們還真的想出來很多方法，比如黑暗中互相牽手，比如自己給自己打氣，告訴自己，「黑暗是暫時的，演出開始就會好很多」；比如，把自己的「害怕」說出來，說出來似乎就沒那麼害怕了。

然後時不時的，我們周末還會去看秀，哦，不對，是站在門口聽秀。

經常會有好心人提醒我們進去坐著看，我都是搖搖頭笑著拒絕。一開始還會有一點尷尬，後來媽媽的臉皮也練厚了，哈哈。現在想來，別人估計會覺得我們這對母女很奇怪吧。

就這樣，我們一直在家假裝看秀，我們經常去劇場門口聽秀，直到有一天，你自己抬頭看著我，和我說，媽媽，我們試試看進去看吧。

我說，好啊。

然後那是第一次我們看完了全程的泡泡秀，很多情節你都能說出來，因為你真的聽了很多很多遍了。

3

那段經歷其實對我來說很漫長。為人父母最難的就是可以忍住「推」孩子一把的念頭。

但對我來說更難的是，要能抵得住所謂別人評價「這是寵出來的矯情」，更要能抵得住自己的害怕，「這麼保護她，她會不會更加嬌弱呢？」。

也是這段經歷讓我明白了，和你的「害怕」相比，我們父母更加害怕，我們所害怕的是別人的目光和世俗的標準。

這個認識讓我整個育兒都通透了，我現在經常會問問自己，如果沒有外界的比較和評判，我會怎麼做媽媽？

這也是為什麼我說這個故事改變了媽媽很多很多。

也許有人說，不就是看演出嗎？為啥要較真呢？不敢看那就不去唄。的確，演出是可以不看，一輩子不看也不影響什麼。

但是，媽媽知道，當時你的「害怕」是真實的，我們可以逃避不去看演出，但我們不能逃避去直面自己的情緒。

我希望帶著你去體驗害怕，去面對害怕，然後再能有力量自己去跨過這個坎。

也許還會有人說，你耐心真好，我是沒這麼多閑工夫花這麼多精力的，孩子「逼」一把就好了。

媽媽也不是沒想過這個方案的，但每次我腦海里都會浮現出這樣一副畫面：

你小小的身體里有一個小火團，這是每個人都有的，這份熱量會守護我們一生，去照亮我們接下來的人生。

你當時的「害怕」比這個火團大，我現在可以幫你吹氣生火，但我幫不了你一輩子。

我更想的是成為你的助燃劑，最終你可以用自己的力量把這個火團變得大一點，再大一點。

餘生很長，接下來的一輩子，我們每個人都會遇到很多令人害怕的事情，我希望那時你會想到，當時小小的你，是怎麼把這個大大的害怕控制住的。

是的，我沒說「趕走」，我相信那種害怕的感覺一直會在，並不會離開。

真正有力量的不是說自己不害怕，而是知道即使害怕，我也可以。

所以，我想告訴你，可以害怕，害怕的時候，你也是勇敢的。

下一次再害怕的時候，想一想我們共同經歷的，然後告訴自己，我心裡有一團火，比害怕更大，我自己可以照亮我的前路！

2019.8.1 紐約

大J叨叨叨

昨天的文章《想不全？看不透？試試這三個思維工具》，末尾和大家分享了我隊友的故事，本來只是覺得有點好玩，和你們說一下。

沒想到引發了你們那麼多的表白，有點措手不及，非常不好意思又很甜蜜。謝謝你們啊，尤其是和我分享你們成長的例子，這對我來說也是點亮學習之路的光。

成長的道路從來不擁擠，因為這是一條難走的路，但好在你我可以一起結伴同行，也許就不那麼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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