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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被校園暴力傷害的我,後來卻成了施暴者

「別的女孩」 有很多種樣子。「別的女孩」 真實而理想,平凡又有趣。「別的女孩」 想要點別的生活,敢於做別的想像。這裡是關於這些女孩的故事。

「隨著年紀長大,很多事情會消失不見,但被霸凌的痛苦以及對阿君的愧疚,我這輩子都忘不掉了。

不會癒合的傷口

我對校園暴力的最初印象是在三年級。剛從上海轉到北京讀書的我,對於全班同學來說是一個 「外地人」:我闖入了他們的城市和班級,奪走了老師的關注和表揚,「我」 和 「他們」 的關係也由此對立起來。

班上有個叫汪田俊的小霸王,長得很兇,尤其是瞪著人的時候。有一回上操隊伍走得急,後面的人擠了我一下,我的手碰到了她的背。她猛地轉身推了我,我差點被推倒。

「你幹什麼?」

「我說你幹什麼?剛剛推我幹什麼?」

「我沒有!後面的人擠了我,我沒站穩,碰到你了而已。你怎麼動手啊!」

「切,站似一棵松你懂不懂啊!」

如果是現在的我,肯定會好好教訓她一番。但當時的我很怕生,還受了家裡的 「良好教育」,始終認為自己不應該和同學爭執或吵架,而且汪田俊瞪著我的樣子真的很可怕。我覺得她真的可能動手打我,回了幾句就退卻下來。

從那之後,汪田俊變本加厲起來,經常找一些由頭欺負我。有時我會回懟,她懟不過就哼一聲:「真貧!」剛來北京的我不懂這話是什麼意思,就回敬一句:「你家才沒錢呢!」

汪田俊欺負了我整整一年,我也忍受了她整整一年,直到她因一件小事把我的手臂掐出烏青來。我看著我手上的傷,一年來積壓的委屈和痛苦一下子爆發 —— 我第一次去找老師說了這件事。班主任老師看了我的傷,把我倆帶到教室外,淡淡地說了句:「你們自己解決吧。」 就轉身回教室了。我記得非常清楚,那天老師戴了用金絲穿起來的珍珠項鏈 —— 那時我眼睛的高度正好能看到那裡。

我心裡對汪田俊氣得不行,甚至有了 「明天一定拿把菜刀來砍她」 的想法,但當門外只剩下我和她兩個人時,我又開始害怕了。雖然我們差不多高,但她的身影顯得無比高大,也有著無窮的力氣,在她面前我只有順從的份。害怕,這就是我每天站在她身後,每次見到她時的情緒,不管她具體對我做了什麼,做的頻率如何,這種害怕是一個恆量,永遠佔據著我的日常 —— 這或許才是霸凌造成的最大傷害。

回家後,我把事情告訴了家長,他們安慰了我一番就沒有然後了。他們沒有找學校、找老師,也沒有找汪田俊和她家長,似乎一切就像我手上的那個烏青塊,過段時間就會自動癒合消失。

現在回想起來,我已不會像當時一樣難受,但我還是會瞬間回到那個小小的身體,而汪田俊總能把不斷長高的我籠在她的影子里。她的臉仍是那麼冷酷,手也是那麼有力。她常常和班主任的金絲珍珠項鏈一起出現,壓得我窒息。

會傳染的歧視

進入初中後,身邊同學一個個結成小團體。當時的我做人太過直率,成了別人眼裡 「只會打小報告」 的班長,這讓我更迫切地想要融入集體中。也是在那時,我注意到了阿君。她的皮膚是暗沉沉的棕黑色,總穿一條臃腫而老年的棉格子褲,走起來有點拖著腿。有同學說她看到阿君挖了鼻子後抹到班級窗帘上,大家都覺得噁心。我雖沒有見過,也覺得多半是真的。她總用一條手帕代替餐巾紙。

不知是從誰開始,只要有人不小心碰到阿君,就好像沾上什麼髒東西,總會把那個部位在別人身上蹭一下,才算 「乾淨」。當別人把 「阿君」 抹到我身上時,我也嫌棄。我害怕弄髒自己,更害怕 「文明清潔」 的我和 「邋遢粗魯」 的阿君被人混為一談。看看她有些大的鼻孔,想到她的手帕,我也毫不質疑地帶著嫌惡的眼神,把 「阿君」 抹給另一個人。而且大家都這麼做,如果我不加入的話,會更顯得格格不入讓人討厭 —— 至少我是這麼說服自己的。

有同學把這個過程叫做 「傳染」,病原體就是 「阿君」。

小辰是女生里唯一沒有參與 「傳染」 的人,她和阿君關係很好。初二時,有兩個學姐常常路過我們班時,故意喊阿君 「鼻孔爺爺」,小辰就追著那兩個女生喊 「鼻孔奶奶」。阿君會笑得很開心,拖著腿在小辰後面跑。

直到上了高中,我才意識到那時候我們做了些什麼。我們對阿君的所作所為,早已不能被稱為遊戲或是開玩笑,那就是校園暴力,和我曾經遭到的沒有什麼區別。不知不覺間,我竟也成了一個施暴者。那些暴力的記憶像出現又消失的烏青塊,在我心中留下了永遠的影響,可這樣的我,卻參與制造了另一個人的痛苦。

的確,我不是發起者,只是參與者,似乎也沒有很過分的舉動,只是平均每周做了一個抹的動作,但是我的行為確確實實給阿君造成了傷害,我應該為此向她道歉。於是就在幾天前,我真的這麼做了。阿君說她那些日子很難過,但現在已經過去了,謝謝我的道歉。她還說,希望以後的校園暴力越來越少。

霸凌面前,旁觀是可恥的

但我總想彌補些什麼,為了阿君,也為了我自己。

上次同學玩笑般地跟我說,隔壁初中操場正在上演校園霸凌,我聽完馬上跑了過去。當時柵欄邊站著一個小男孩,旁邊圍著十幾個學生,正你一言我一語地指責他。小男孩低著頭,回答道:「我真的儘力了。」

「你明明就在混!」 一個大姐頭一樣的人站了出來,「既然你那麼不識相,就只好讓你站到太陽下面去了。」

「以多欺少有意思嗎?」 我站到她眼前。原來是小男孩廣播操做不標準,給班級扣了分,班主任把教他做操的任務分配給了其他同學,而這群孩子覺得小男孩是班級的拖油瓶,「害群之馬」 還這麼不識相,bully 的樣子就露出來了。

我問了小男孩的姓名,告訴其他人這是欺負人,不是 「幫助人」,然後讓他們上課去了(可如果我不是高年級的學姐,我會怎麼做呢,我並不確定)。後來我又找到曾在這所初中就讀的一位同學,讓他向初中的大隊輔導員說明了這件事。

這是一種 「贖罪」 嗎?或許吧。我知道,在我被人欺負的時候,我隱隱地希望有人能站出來幫我;我也希望在我欺負阿君的時候,有人能告訴我:「這是不對的。」 我相信每個經受過霸凌的人都知道,每一雙旁觀的眼睛都不是無辜的,這些旁觀者的冷漠才真是冷水澆頭的絕望。

我希望我永遠不會變成一個通過使用暴力來使別人屈服的 bully,一個對自己的生命缺少反思的 「無知者」。我更不希望自己變成冷漠的小學班主任,或忽視孩子感受的父母。童年無小事,大人眼裡的風吹草動,足以讓一個孩子溺死其中。

可我們都可能成為汪田俊,成為阿君,成為我小學三年級的班主任老師。我們都可能是受害者或施暴者而不自知。誰能保證自己在成為 「強者」 時,就一定可以守住自己的力量,不會一個 「暴君」?遭受校園暴力不需要任何原因,實施校園暴力也不需要很強的惡意:只需要一點小小的從眾心理,暴力就可能發生。

把 「阿君」 抹給別人的十一歲的我,就是八歲的我所恐懼和厭惡的那個身影。但我不想讓這成為我的未來。以後看到別人被欺負,我都會站出來。即使已經做過的無法彌補,我至少不會因為更多的過錯後悔。

在這件事上,我們都有很多很多明天,所以更應該在今天去說那句「對不起」。

(文章人物系化名)

// 作者:落葵

// 編輯:趙四,Alexwo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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