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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方舟:討好型人格的本質是一種深層疲憊

蔣方舟又上微博熱搜了。這一次的熱搜詞條是:「蔣方舟稱迪麗熱巴吃貨人設是設計。」

而另一邊,她正在香港書展最大的報告廳里與作家閻連科探討「虛無主義」,痛批虛無主義者的本質是懶惰、是自以為是的聰明。

蔣方舟上場前,我有幸在後台和她展開了一場40分鐘的對話。對於自己上熱搜這事兒,她表示並不知情,也毫不關心。「如果在上面投注了精力,最終只獲得了大量的垃圾信息,被點燃了毫無意義的垃圾的情緒。」

儘管,因「人設」話題被拱上微博熱搜的蔣方舟自己,也不願配合別人的想像而捲入這場人設扮演的遊戲,但青年作家蔣方舟在當下的處境很有意思。

在一堆老男人的談話節目里,她是「年輕人」;在一堆娛樂明星的商業活動中,她是「文化人」。和她同輩的女作家們要麼不寫了,要麼過氣了,蔣方舟卻時不時靠著社會新聞活躍在大眾面前。

前南斯拉夫導演埃米爾·庫斯圖裡卡有部作品叫《我身在歷史何處》,蔣方舟特喜歡這個名字。

埃米爾·庫斯圖裡卡執導電影《生命是個奇蹟》劇照

若要追問自己身處時代何處,幾年前,她或許還站在文學理想與商業大潮的岔路口彷徨張望,而現在的蔣方舟看起來毫不掙扎。

住進了自己在北京六道口買的房裡,每日按時作息,有很多閑暇的時間出國遊歷,也非常非常清楚未來的路徑。蔣方舟篤定,在當下,自己過的就是理想生活,比小時候想像要好得多的生活 。

文學商業化沒什麼可抗拒的

2014年前後,很多文藝創作者開始「下海」,與影視合作跨行做編劇或是尋求其它文學商業化的途經。那時候的蔣方舟也處在一種焦灼的狀態之中,不知道自己要怎麼選,心理上的波動比較大。

-「那您有想過『下海』去做些什麼事情嗎? 」

-「沒有。我覺得主要是能力限制了我。」

2015年的春天,蔣方舟參與了一檔叫《文學英雄》的真人秀,錄製地點在少林寺,同行的還有另外三位作家、四位演員。

這是她第一次參加綜藝節目,節目沒激起什麼水花,蔣方舟倒是憑藉錄製節目的薪酬為自己掙得一筆北京新家的裝潢費用。

2018年,蔣方舟上《奇葩大會第二季》。「沒覺得費什麼力氣。就花了半個小時寫了一篇演講稿,上去就講,講完就走。」卻沒想這場短短演講卻帶火了全網關於「討好型人格」的話題討論。

「綜藝節目會有更多的宣傳資源,也能夠輻射到更多的大眾。而觀眾的反應是沒有辦法事先預測的,這種意料之外的東西還挺有意思。」

蔣方舟強調,她只會把這些所謂的觀眾反應當作一種社會心態來觀察。「觀眾的反應對於我來說只是一個觀察的樣本——原來現在的年輕人對這個議題感興趣!而不是說它對我有利還是沒利,下一次我要以此為借鑒做得更好。我倒從來沒有想過這個。」

自動將自己代入社會觀察員身份似乎是蔣方舟一項駕輕就熟的技能,她也很喜歡觀察自己的每一位相親對象。

觀察,並不意味著將他們作為某一個非常具象的靈感——這個人可以寫成什麼?而是為了把控一種社會心態和時代精神。

蔣方舟察覺,在這個當下,隨著整個社會的分層越來越明顯,社會各個階層之間的隔閡,某種程度上也越來越重。「如何把握到一種更為普遍的社會心態,對於創作者的來說也越來越難了。」

上節目,拍商業廣告,這些不重體力也不重腦力的事情,對於蔣方舟來說都是自己「並不重要」的一部分。

「很多人給我貼個『女文青』的標籤,然後覺得『女文青』上綜藝節目會怎樣怎樣。我確實不太在乎別人對我的標籤是什麼。我覺得一個人,Ta首先是一個人,然後Ta才有所謂的一個人設。」

談到作家的商業化問題,蔣方舟給我舉起了納博科夫和Joan Didion的例子。納博科夫拍過香水的廣告,Joan Didion在80多歲的時候還給Celine代言。

「這種情況並不是說Ta首先得是一個時尚icon,才可以變得商業化;很多時候其實是因為Ta身上代表了某種精神,這種精神在商業化的契機裡面是相互符合的。作家商業化如果調性相符的話,就沒什麼好抗拒不抗拒的。除非是要用一種我並不喜歡或特別費力的方式去迎合,那還是算了,因為我是一個精力沒那麼充沛的人。」

最近,蔣方舟和建築師朋友覃斯之將一個關於人類與宇宙文明對話的故事,變成了海邊一顆巨大的蛋(實際上這也是個面向公眾的城市地標設計徵稿的構想)。把小說變成建築在蔣方舟眼裡是一種比文學影視化更刺激、更有想像力、更意想不到的跨界方式。

因為小說本身是一個關於時間的藝術,在小說中,作家可以控制時間的長短。一下子十年過去了,它就是時間的快進;當主人公仔細去凝視著一朵花,時間又可以慢下來;而建築它其實是一個空間的藝術,能把非常抽象的情感變成了具體的磚和瓦,變成了具體居住的形態。

「小說跟建築相互結合,它就像是一個時間和空間的相互結合,可以讓人得到一種非常完整的時空體驗。」

關於這顆蛋的意象圖,圖源蔣方舟個人微信公眾號:蔣方舟的跋涉

這些文學商業化的嘗試難免帶有玩票性質,但也或多或少為蔣方舟帶來了一些收益,也提供了更多元的自我表達通道。

本質上,蔣方舟並不是一個在生活方式上特別講究的人,但最近她也在考慮,是不是應該多一些關於自己生活方式的輸出。

「你的生活也是你所創作的一部分,怎麼讓它變成一個更讓自己舒服、更符合自己審美的環境,其實跟每個人都相關。對抗消費主義的方式不一定是低慾望,也可以是找到一種讓自己最舒服、最符合個人審美取向的生活方式,這樣你就不會胡亂地瞎買了。

她說她特別喜歡萬寶龍的鋼筆。為自己喜歡的品牌,站在那兒,拍拍美美的照片,也挺好的。

蔣方舟為萬寶龍拍攝的雜誌圖,圖源蔣方舟微博。

寫作要「面向文學,背對文學圈」

從2019年春節開始,蔣方舟動筆創作一本全新的反烏托邦小說,她想了十幾種結構,寫了二十多個開頭。

而現在,蔣方舟已經可以做到每天早上七、八點起床,上午只寫2000字,多一段都不寫。下午去跳跳操,看看書,寫日記,跟母親聊天,傍晚像種完地的農夫一樣喝點小酒。在規律中獲得對生活的掌控感令她的內心非常安定。

圖源蔣方舟微博

她有一個特別的寫作習慣,每天早上起來,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先打開電腦寫作。「大多數人起床第一件事情是摸手機。但摸完手機,往往就會發現兩個小時已經過去了。我後來意識到這個問題之後,早上儘可能先不看手機,先寫,寫完之後再看有什麼事兒。」蔣方舟認為,早上起來做的第一件事,其實對一天的效率影響還是挺大的。

有外出計劃時,她會把那些拋頭露面的工作集中地安排在一起,一個月至少要保證有半個月左右相對純粹的創作狀態。

蔣方舟自認為是個職業的創作者,因此她也能更好地把握自己的時間和節奏,讓自己處於一個沒有靈感也能寫出來的狀態之中。「要寫一個自己並不熟悉的階層或者群體,就得努力去按照他們的生活方式去想——他們是怎麼想問題,怎麼看待世界的?所以很多東西我覺得對我來說主要是靠聊天和想,靠對於生活的理解,對於人的理解。」

創作主題上,她會盡量規避性別議題。

「對於女性創作者來說,有時候你會覺得很無奈,大家確實更關心你在女性議題上的表達是什麼?對於一個男性作家而言,被問到這個問題其實很少。你會被限定在一個性別的維度裡面,這可能是作為女性創作者會比較困擾的一件事情。」

女性書寫者若是想擺脫大眾「忽略你的作品,關注你生活」的命運,蔣方舟建議,其實可以通過控制自己生活曝光的頻次和比例。「比如說,我從來沒有公開地談論自己的某一段非常具體的情感經歷,在創作上也從來不會去寫自己的情感經歷是什麼樣子,或過多的進行生活的自我暴露。所以對我來說其實就不太存在大家對我的生活特別關注。」

但跟大家想像中,混跡中老年男人所組成的文娛話語圈相去甚遠的是,她認為自己「並不在那個圈子裡」。

「人其實是比自己想像的更自由,我現在越來越體會到這一點。並不是說外界認為你在圈子當中你就必須符合他人的預期。《圓桌派》錄完之後我就走了,私下和其他嘉賓也完全沒有聯繫。好多人也都不敢想像,有時候會說『讓你的朋友馬未都怎樣怎樣』,我就說,我沒有跟他聯繫。」

蔣方舟在工作結束後不太會主動聯繫別人,工作對於自己來說可能就是個工作,結束後就回家繼續跟自己的素人朋友聊天、吃飯。

她的交際圈不在文化圈,甚至不在媒體圈,與蔣方舟相熟絡的作家,只有閻連科。私下底倆人見面就聊聊最近的新聞或最近看的小說、紀錄片等等。有時,閻連科會在微信上轉發一些「假新聞」和蔣方舟分享,她就得負責給對方闢謠。

「閆老師寫得足夠好。想知道他是怎麼寫得這麼好的?好奇他到底吃了什麼或看了什麼才寫得這麼好?」就是這麼一個特別單純的理由讓蔣方舟想要向這位前輩靠近。

倒也並挖出什麼特別的寫作秘訣。蔣方舟剛剛結識閻連科的時候,只被告誡了一句「要面向文學,背對文學圈。」她深表認同。

蔣方舟在最近一篇題為《三十歲才明白的事》里提及到「人生目標是穩居二線」,對於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她追求一種掌控感。

我其實一直挺想嘗試做一項很機械性的工作。」 她很喜歡的日本女作家村田沙耶香就是每天都去711打工,後來村田沙耶香創作的作品《人間便利店》得了日本嚴肅文學最高獎芥川獎,拿完獎後,又繼續回到711打工。

《人間便利店》,圖源網路

如果不寫作,蔣方舟說自己想去餐廳端盤子,在咖啡廳當服務員,或者當美容師給人按臉。因為這類工作,自己的存在感會比較弱,也能偷聽到更多別人的故事。

但後來她又轉念一想:「聽到很多的故事對我來說其實還是為了創作,很難想像一種完全被剝離了創作的生活。」

討好型人格的本質是一種深層的疲憊

蔣方舟的第一本書《打開天窗》被評為2000年十大垃圾書之一。

童年蔣方舟,圖源蔣方舟微博

關於「蔣方舟」的維基百科詞條,甚至還有專門的「爭議」一欄,不認識蔣方舟的人點進去,往往最容易被這一版塊的內容所吸引。

你覺得自己在寫作,但別人看到的是你相親,恨嫁,初老,被性騷擾」。

早些年,蔣方舟在接受媒體訪問時,總是表現出一副很積極的面貌,積極發表觀點,積極解釋自己。而隨著年歲漸長,她開始察覺自己越來越不願意在溝通上面投入太多的情緒成本了。

蔣方舟自己對於近來備受熱議的「討好型人格」是這樣理解的——「我是個情緒很穩定的人,但也有很多人在相處過程中情緒起伏會比較大。他們更容易敏感,更容易變得不開心,更容易被冒犯。 和他們相處時,我就會更多地去體諒到對方。」

隨後,她又立馬強調:「但這並不代表我真的想讓對方喜歡自己,而是不願意在這上面花太多的情緒的成本,本質上這是一種非常深層的疲憊。

當下的很多的辯論節目都讓蔣方舟覺得煩躁,她能選擇不看就不看,也不讓自己陷入這種無謂的爭執和無效的辯解當中。

「女人30歲要不要結婚生孩子?男女朋友吵架誰先道歉?誰愛道歉誰道歉!我覺得它本身並沒有什麼值得大家費口舌的必要,但是我們看到好像在這個社會裡,大家都為了一些非常個人化的問題,吵得不可開交。」

而能引起蔣方舟關注的有效訊息往往和「湖南水災、中美貿易戰它到底談到哪一步了、大陸的年輕人和港台的年輕人之間的交流不暢」等更大維度上的事件相關。

這一點,令閻連科大加讚賞。在這位前輩眼中,蔣方舟區別於同代人的最大優勢便在於:她不是個精緻的利己主義者,而是個有大是大非的人,除了關心自己與母親的生活,還關心他人,關心世界

「看到很多痛苦的事情,讓自己的情緒起伏,其實並不是一件壞的事情。」

蔣方舟認為的壞事情只有兩個:一是——因為毫無意義、毫無價值的事情而情緒動蕩起伏;還有就是——為了讓自身不痛苦而讓自己生活在一個幸福和快樂的假象當中。

「每個人的面前都有兩條路,一個是虛無的幸福,另一種是真切的痛苦,無論選擇哪種都會有所犧牲。但選擇真實的痛苦其實是一種智者的特權。」蔣方舟更願意這樣去對外解釋。

後記

採訪還未過半,蔣方舟就把我提綱上的多數問題都給否了。

她著一身白色棉麻質感的連衣裙,手上戴著萬寶龍最新款女士腕錶,而我對她的初始印象還停留在《少兒文摘》里那張抱著毛毛熊的照片。

整個上午一連安排3場採訪,沒有中場休息的時間,蔣方舟看起來有點兒累。大多數時候,她呈現出的都是如上圖那樣冷靜克制甚至掛著絲倦怠的一張臉,和我想像中的形象有些出入。

蔣方舟口中的高頻詞之一便是「往更大的維度說」。在採訪的最後,她還給整場談話上了個價值,叫「選擇真實的痛苦其實是把我們和機器相區別的唯一方式。」只能說,這很蔣方舟。

很顯然,在這短短40分鐘的採訪里,我沒能如主編所願和蔣方舟成為朋友。(蔣方舟:你誰啊你。)先不往更大的維度說,我甚至要拚命轉動大腦和調動舌頭上的每一根神經才能勉強跟得上她的語速。

截稿日當天,我看到蔣方舟將自己在香港接受友媒訪問的視頻轉到微博上,在「素顏出鏡」的四字轉發語下,熱評之一便是「你一個搞創作的這麼在意自己是不是素顏幹嘛?」

蔣方舟給予回復:「我這不是怕被說皮膚出油、有黑眼圈、色斑、痘痘嘛。」

我突然覺得,這樣的蔣方舟好像也還蠻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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