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清時先生:再談物理學步入禪境(四)◎意識是物質世界的基礎
量子力學的一個基本原理,是說組成物質世界的微觀粒子,如電子,質子,中子或原子,等等,可能處在疊加態,這種狀態是不確定的。為簡單計,以下我們只以兩個狀態的疊加態為例,這些討論不難推廣到多個狀態的疊加。例如一個粒子可以同時處於兩個不同地點,既在A點存在,又在B點存在,電子的狀態是在A點又在B點的不同狀態的疊加,或者說,粒子的狀態是「在」和「不在」的疊加。粒子的這種混合狀態,叫做「疊加態」。
學過大學物理的人都知道這個原理,然而有幾個真正懂得它的含義呢?你真正懂得了,一定會感受到觀念上的巨大震撼。這裡我們就來層層剖析它的含義。
首先,不同狀態的這種疊加是很詭異的。
舉例說,昨天我發現身上手機沒了。因為昨天晚上在家裡用過,今天在辦公室沒用過,所以它可能在家裡,也可能在辦公室。
究竟手機在哪呢?大家憑經驗會說:它「要麼在家裡,要麼在辦公室」,或者換種表述方法,「它要麼在家裡,要麼不在家裡」,總之二者只能其一。然而量子力學卻說:它「既在家裡,又在辦公室」,或者換種表述方法,「它既在家裡,又不在家裡」,總之兩個狀態同時存在。它處於「在家裡」和「在辦公室」兩個態的疊加,或者「在家裡」和「不在家裡」兩個態的疊加。
有人會說,「在家裡與不在家裡」,或者「在家裡與在辦公室」是兩對互相衝突的狀態,怎麼可以「既在家裡又不在家裡」,或者「在家裡又在辦公室」呢?回答是,這正是微觀粒子的詭異之處,他們的兩個衝突的狀態,可能同時存在。
你會想:手機是否在家裡,粒子是否在A點,你一看不就明白了嗎?看的結果只能是「在與不在」二者取一呀!
量子力學更詭異之處在於,你只要去看它在不在,你就實施了有意識的觀察動作。你一有意識地觀察,它的存在狀態就從原來的「在A點又在B點」的疊加狀態,一下子變成「在A點」或者「在B點」的唯一的狀態了。
聰明的人會反問:既然你不觀察它,你怎麼知道它既在A點又在B點呢?這是在微觀世界中被大量實驗確證的事實,其中一個最著名的實驗就是干涉實驗。
2002年,《物理世界》雜誌評出十大經典物理實驗,「楊氏雙縫實驗用於電子」名列第一名。費曼認為,楊氏雙縫電子干涉實驗是量子力學的心臟,「包括了量子力學最深刻的奧秘」。
圖~1:雙縫干涉實驗 — 水波(或光波)(圖片來自網路)
如果有一個波(例如水波或光波),從圖~1(a)左邊的點光源發出來,根據惠更斯原理,波面上的每一點都是一個子波源,因此經過兩條狹縫之後的波,可看作是位於兩條狹縫處的子波源所發出的兩列波的疊加。「波的疊加」意味著「振幅的疊加」∶如果兩列波到達同一位置時,振動方向相同,疊加後振幅增大;反之,如果振動方向相反,互相抵消,使得疊加後振幅減小,甚至抵消為零。因為疊加後的振動在不同位置的增大或抵消,便形成了屏幕上明暗相間的干涉條紋。圖~1(a)右邊是干涉條紋的照片,圖~1(c)表示的是光波在屏幕上的強度分布。我們看到的曲線p是一條上下振動的圖像,這對應於明暗相間強度變化的干涉條紋。
如果你看到干涉條紋,你就知道你觀察到的是個波,它的兩個子波是在兩個狹縫同時出現的,也就是這個波既在A點又在B點,因為只有這樣的情況,波才能出現干涉。注意這裡的關鍵是「同時」。如果在A點和在B點的兩個波不同時,就等於分別將一條狹縫遮住,作兩次單縫實驗,這兩次單縫實驗的結果都沒有條紋,單縫實驗光強度的分布,即波動振幅的平方,分別由(b)中的曲線p1和p2表示。單縫實驗光強度的分布,即波動振幅的平方,分別由(b)中的曲線p1和p2表示。
比較圖~1(b)、(c)中的曲線∶p1、p2是兩次單縫實驗的強度分布,p是雙縫實驗的強度分布。顯然,p並不等於p1、p2的簡單疊加,事實上,它是單縫實驗的振幅疊加後的平方。這是波動的特點,也是干涉條紋的來源。
如果我們不用波,而是用我們熟知的宏觀粒子來做同樣的雙縫實驗,結果如何呢?我們設想用一挺機關槍向狹縫掃射(圖~2(a)),子彈的發射服從經典概率統計規律∶一粒一粒發射出來,而又穿過狹縫到達屏幕的子彈中,50%的幾率是通過第一條縫而來,50%的幾率通過第二條縫而來。假設每個打到屏幕上的子彈形成一個亮點的話,發射一定數目的子彈之後,在屏幕上就有了一個亮點聚集而成的圖像(圖~2(a)右)。這個圖像不同於波動的情形,它不是明暗相間的干涉條紋,而是從中心到兩邊,亮度逐漸下降的圖像,如圖~2(c)的曲線p所示。
圖~2:雙縫干涉實驗 — 子彈(圖片來自網路)
類似於波動雙縫實驗,我們也可以分別將狹縫之一關閉,對另一個開縫做兩次子彈單縫實驗,實驗結果的兩條亮度分布曲線由圖~2(b)中的p1、p2表示。比較圖~1(b)和圖~2(b),不難看出,子彈單縫實驗結果與水波單縫實驗結果是相同的。然而,兩種情形的雙縫實驗結果完全不同。子彈雙縫實驗的結果p,是兩個單縫實驗結果p1和p2的簡單疊加,這是由概率的疊加性決定的。
總結以上所述,水波的雙縫實驗結果是相干疊加,體現水的波動性;子彈的雙縫實驗結果是非相干疊加,體現子彈的粒子性。
現在我們用電子槍代替機關槍,用電子來做雙縫實驗。用電子槍將電子一個一個地朝著狹縫發射出去。如圖~3所示∶
圖~3:雙縫干涉實驗 — 電子(圖片來自網路)
電子單縫實驗的結果如圖~3中的(b),曲線p1、p2與水波和子彈時一致。然而,電子雙縫實驗的結果p卻是與水波的一樣,出現了干涉條紋!
這個結果令經典物理學家們感到意外,因為,實驗中的電子,和機槍發射子彈一樣,是由電子槍一個一個發射出去的。既然是粒子,它的宏觀軌道行為,應該和子彈沒有實質的差別。雙縫實驗時,雖然兩條縫都是打開的,但是每一個電子,應該象一個子彈那樣,只能通過其中的一條縫到達屏幕。這樣,結果就應該和子彈的結果一樣,是非相干疊加。
實驗觀察結果顯示,電子的確是像子彈那樣,一個一個到達屏幕的,如圖~4所示,對應於到達屏幕的每個電子,屏幕上出現一個亮點。但是,隨著發射的電子數目的增加,接收屏上的結果顯示出了確定的干涉圖案。這說明每個電子同時通過了兩條狹縫,然後自己和自己發生了干涉!
圖~4:電子雙縫干涉實驗(圖片來自網路)
也許有人會說∶每個電子到底是穿過那條狹縫過來的,我們應該可以測量出來。於是,物理學家們便在兩個狹縫口放上兩個粒子探測器,以判定電子每次穿過哪個狹縫。這時,奇怪的事又發生了∶兩個粒子探測器從來沒有同時響過,並且,干涉條紋立即消失。無論我們使用什麼測量方法,一旦要觀察電子通過哪條狹縫,就都是這個結果。
因此,雙縫實驗結果表明∶電子的行為既不等同於經典粒子,也不等同於經典波動,它兼有粒子和波動的某些特性,這就是波粒二象性。實驗發現電子同時穿過了兩條狹縫,即處於一種疊加態,既在位置A,又在位置B。如果我們設法去觀察電子的位置,那麼它馬上改變自己的行為,只出現在位置A或位置B。所有微觀粒子的行為都與電子一樣。
微觀世界的這個詭異之處震動了人類最聰明的大腦,在20世紀爆發了人類思想史上最深刻的關於物質世界本質的論戰。愛因斯坦提出了一些深刻的問題,波爾用量子力學做出了回答。這場論戰並未結束,愛因斯坦深邃的思想揭示出物質世界的令人瞠目結舌的本質。
根據愛因斯坦提出的問題,薛定諤在1935年發表了一篇論文,題為《量子力學的現狀》,在論文的第五節,他編出了下面這個現在被稱作「薛定諤的貓」的理想實驗,試圖將微觀不確定性變為宏觀不確定性,微觀的迷惑變為宏觀的佯謬,以引起大家的注意。物理學家們對此佯謬一直眾說紛紜、爭論至今。
把一個放射性原子放在一個不透明的箱子中,讓它保持這種衰變與不衰變的疊加狀態。在箱子里放一種結構巧妙的精密裝置,每當原子衰變放出一個中子時,它就激發一連串連鎖反應,最終打破箱子里的一個毒氣瓶,把同時在箱子里的一隻貓毒死。要是原子沒有衰變,那麼貓就活著。
按照量子物理的幾率解釋,我們沒有觀察時,那個原子處在衰變與不衰變的疊加狀態。因為原子的狀態不確定,所以貓的狀態也不確定,只有當我們開箱察看,狀態才最終確定,要麼貓死掉,要麼它活著。問題是:在我們沒有打開箱子之前,這隻貓處在什麼狀態?量子力學認為,它和我們的原子一樣處在疊加態,即這隻貓陷於一種死與活的疊加狀態。
這樣一來,就不僅微觀粒子是沒有確定狀態,現在宏觀的貓也變成了沒有確定狀態了。一隻貓同時又是死的又是活的,即處在不死不活的疊加狀態,這與常識太不一致了。
這個實驗雖然簡單,卻比愛因斯坦提出過的其它問題更尖銳,因為它把量子效應放大到了我們的宏觀世界中,在人類生活的尺度上把物理過程與觀察聯繫起來了。
1963年諾貝爾物理獎金獲得者尤金·維格納(Eugene Wigner)對於人們一直爭論不休的「薛定諤的貓」問題,又作了一個很尖銳的補充,加上了一個所謂的「維格納的朋友」。
「維格納的朋友」是他所想像的某個人,他戴著防毒面具也同樣呆在箱子里觀察這隻貓。維格納本人則退到房間外面不去觀測箱子里到底發生了什麼。現在,對於維格納來說,他對房間里的情況一無所知,幾率解釋認為他的在箱子里的朋友處於一個「看見貓活著」和「看見貓死亡」的混合疊加狀態。可是,當他事後詢問那位朋友的時候,後者肯定會説自己要麼是「看見貓活著」,要麼是「看見貓死亡」,一定會否認這種混合疊加狀態。
維格納認為,當朋友的意識被包含在整個系統中的時候,疊加態就不適用了。即使他本人在門外,箱子里的波函數還是因為朋友的觀測而不斷地被觸動,因此只有活貓或者死貓兩個純態的可能。他說,意識可以作用於外部世界,使波函數坍縮,因為外部世界的變化可以引起我們意識的改變,根據牛頓第三定律,作用與反作用原理,意識也應當能夠反過來作用於外部世界。他把論文命名為《對於意識與物體問題的評論》(Remarks on the mind-body question),收集在他1967年的論文集里。
「薛定諤的貓」問題只是所有量子力學體系的測量問題的一個特例。馮·諾伊曼(John Von Neumann)是現代計算機的奠基人之一,他也為量子物理學建立了嚴格的數學基礎。他指出,我們在測量中使用的那些儀器,本身也是由狀態不確定的粒子組成的,因此儀器也有自己的量子狀態。當我們用儀器去觀察時,就把儀器本身也捲入到這個模糊疊加態中去了。
例如,我們想測量一個電子是通過了左邊的狹縫還是右邊的。我們用一台儀器去測量,並用指針搖擺的方向來報告這一結果。但是,因為這台儀器(記為A)本身也有自己的量子狀態,如果我們不觀測這台儀器,它的量子狀態也可能是一種模糊的疊加態。在用這台儀器測量電子之後,雖然電子的量子疊加狀態坍縮了,但左與右的疊加卻被轉移到了儀器A那裡。現在是儀器A又處於指針指向左還是右的疊加狀態。假如我們再用儀器B去測量那台儀器A,A的量子疊加狀態又坍縮了,它的狀態變成確定,可是B又陷入模糊不定中。總之,當我們用儀器去測量儀器,這整個鏈條的最後一台儀器總是處在不確定疊加狀態之中,這叫做「無限後退」(infinite regression)。換句話說,假如我們把用於測量的儀器也加入到整個系統中去,這個大系統的量子狀態從未徹底坍縮過。
可是,當我們看到了儀器報告的結果後,不確定狀態「無限後退」的過程就結束了,我們的意識不會處於疊加狀態。難道人類意識(Consciousness)的參與才是量子狀態坍縮的原因?難道只有當電子的隨機選擇結果被「意識到了」,它才從各種量子狀態的幾率疊加變成一個確定的狀態?而只要它還沒有「被意識到」,電子便總是留在不確定的狀態,只不過從一個地方不斷地往最後一個測量儀器那裡轉移罷了。造成「坍縮」的原因,難道是我們的意識?
一台儀器無法「意識」到自己的指針是指向左還是指向右,所以它必須陷入左與右的混合態中;一隻貓無法「意識」到自己是活著還是死了,所以它可以陷於死與活的混合態中。但是,我們可以「意識」到電子究竟是左還是右,我們是生還是死,所以一旦我們的意識參與後,混合疊加態徹底坍縮了,世界就變成了現實,以免給我們的意識造成混亂。
自然科學總是自詡為最客觀、最不能容忍主觀意識的,現在量子力學發展到這個地步,居然發現意識和物質世界不可分開,意識促成了物質世界從不確定到確定的轉移!
科學家們受到的震撼正如愛因斯坦的名言中說的:「就好像人的腳下被抽空,看不到哪裡有什麼可靠的基礎,沒辦法在那上面建立什麼。」
愛因斯坦的傳記作家回憶道:「有一次和愛因斯坦同行,他突然停下來,轉身問我是否真的相信,月亮只有在我去看它的時候才存在?」
因為世間萬物都是由原子組成的,如果不去觀察,這些原子都是處在不確定的疊加狀態的。月亮也是由原子組成的,所以如果我們不去看月亮,一個確定的、客觀的月亮是不存在的。但只要觀察,那一大堆粒子就從不確定狀態變成無數確定的狀態,一輪明月便又高懸空中。
整個宇宙也是一樣。在沒有人類的意識觀測之前,宇宙在百億年中都處於渾沌狀態,每個粒子都以波函數的形式存在,並無確定的狀態和清晰的圖像。好比近視眼看到的周圍世界只是模糊不清的一片那樣。在人類有意識地觀測之時,萬物突然從不確定坍塌到確定的狀態,宇宙才突然呈現出清晰的圖像。就像戴上眼鏡,外界突然清晰呈現那樣。
本文轉自「大風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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