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Chan」：一家捲入三起仇恨槍擊案的邊緣論壇

記者 | 安晶

美國得克薩斯州和俄亥俄州的大規模槍擊案尚未平息，芝加哥在8月4日也發生了兩起槍擊案，造成五人喪生。與前兩起槍擊案不同的是，芝加哥的槍擊案是與黑幫爭鬥有關。

就在多地連發槍擊案引起普通民眾不安之時，一個名為8Chan論壇網站的成員開始歡呼：等了這麼久，火終於燒起來了。

芝加哥槍擊案發生後，論壇立刻放出了名為「今天的第三起大規模槍擊！！！」的帖子。有跟帖認為「肯定是黑鬼乾的」，有人宣布「種族戰終於打響了」，有人稱「沒有和平解決方案，你必須去人性化，直面流血」。

還有人評論道：這就像等公交車。你等得頭髮都白了，結果一次來了三輛，「星星之火終於被點起來了」。

8Chan論壇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論壇，網站首頁的介紹語給出了明確答案：「歡迎來到8Chan，互聯網的最暗層。」

8Chan首頁。圖片來源：截圖

上周六，21歲的克魯修斯（Patrick Crusius）在得克薩斯州的沃爾瑪超市發動槍擊前不到一小時，曾在8Chan上發布了四頁長的個人宣言。克魯修斯在宣言中明確支持紐西蘭清真寺槍擊案槍手，稱自己發動襲擊是為了回應「拉美裔對得州的入侵」。

宣言。圖片來源：8Chan截圖

今年3月，在紐西蘭槍擊事件發生前，槍手塔倫特在8Chan和Twitter上發表了87頁長的宣言，表達自己對穆斯林和移民的仇恨。之後的4月，19歲的歐內斯特在加利福尼亞的一所猶太教堂內開槍前，也在8Chan上發表了類似的仇恨宣言。

這個從2013年成立的論壇網站一直秉承著一個原則：無論用戶發表何種極端言論，絕不刪帖；除非違反了電子版權法或其他美國法律。也就意味著，除了侵權以及涉及兒童色情等內容，用戶可以發表任何言論。

8Chan論壇中的內容全部為用戶發帖，用戶無需註冊，可直接匿名發帖或者留言。根據不同內容，帖子被劃入不同板塊，每個板塊有自己的標籤。例如，/v/代表電子遊戲板塊；/k/代表武器板塊；/trap/屬於色情內容；/pol/為「政治不正確」板塊。

其中，政治不正確板塊的帖子數量排名第二，活躍度為整個論壇最高。這個板塊里充斥著各類種族歧視、性別歧視、宗教歧視的言論，還有大量帖子和留言是沒有實質內容的髒話謾罵。

板塊分類。圖片來源：截圖

除了發泄憤怒和不滿，政治不正確板塊內的語境和層出不窮的陰謀論為美國國內和國際事件提供了與主流媒體完全脫節的解讀。這些解讀讓那些原本就懷有的偏見和歧視的論壇用戶進一步鞏固了自己的偏見，部分開始極端化。

據美國媒體研究機構Media Matters的監測，在今年4月的巴黎聖母院大火期間，8Chan論壇中的反穆斯林情緒暴漲。其原因是論壇很多用戶傳言，巴黎聖母院起火並非事故，而是穆斯林對基督徒發動的襲擊。

這類陰謀論不僅僅在類似8Chan論壇這樣的邊緣平台傳播，還得以流入YouTube、Facebook等主流社交媒體和現實政治集會中。

去年7月，美國總統特朗普在佛羅里達州坦帕市參加州長競選拉票活動時，台下有一批支持者身穿印有大寫字母Q的T恤，手舉「我們是Q」、「我們是QAnon」的標牌。

這個被稱為QAnon的陰謀論最早出現在另一個論壇網站4Chan上，最終在8Chan上得到廣泛傳播。在8Chan上，一名自稱為政府知情人士的用戶以「Q」為名，不時發布一些神秘的詩歌或謎語來揭露所謂的機密信息。

這些信息大部分都想證明特朗普周圍有一個「深層政府」。這個「深層政府」由美國政界和商界精英以及國際政府機構組成，目的是為了製造事端或者政變，讓特朗普倒台。美國前總統奧巴馬和前國務卿希拉里均被視為深層政府的一員。

論壇中相信Q確實存在的支持者甚至在現實生活中尋找Q的跡象。他們以Q在字母表中的排位17為參照，不停通過數字17來尋找蛛絲馬跡。

去年4月，阿拉巴馬州橄欖球隊前往白宮做客時，曾送給特朗普一件印有17號和特朗普名字的球服。QAnon陰謀論者認為，這件球服完美證明了Q的影響力。

除了8Chan上的支持者，QAnon陰謀論流入主流社交媒體之後，已經得到了包括女演員巴爾（Roseanne Barr）在內的部分名人支持。

2018年4月10日，美國華盛頓，美國總統特朗普在白宮接見全國大學體育協會（NCAA）橄欖球冠軍隊——阿拉巴馬大學紅潮隊。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眼看8Chan變為陰謀論和暴力襲擊的催化地，該論壇的創始人、軟體工程師布倫南（Fredrick Brennan）周日接受《紐約時報》採訪時呼籲將網站關閉，稱該網站「對這個世界沒有一點好處」。

布倫南目前並不是8Chan的所有人。他於2015年將網站賣給退伍美國老兵、目前生活在菲律賓的沃特金斯（Jim Watkins），沃特金斯還經營著其他網站。

而在2013年成立之初，8Chan並沒有現在的熱度，直到2014年出現引發歐美遊戲圈大混戰的「玩家門」事件（GamerGate）。

在「玩家門」事件中，女性遊戲開發者奎因（Zoe Quinn）推出了一款文字遊戲並在Steam平台上架。但遊戲上線後飽受差評，引發了玩家對其質量與宣傳不符的質疑。此時，奎因的前男友在博客發文，指責奎因與多名遊戲界人士有染，以性交易換取遊戲宣傳。

雖然奎因本人和業內人士進行了否認，此事卻引發歐美遊戲界對於遊戲是否僅以男性為主題、阻礙女性參與，以及媒體報道是否激化仇視女性心理展開了大論戰。

隨著事件發酵，這一本屬於亞文化領域的論戰最後演變成了對女性權益、政治正確、網路欺凌等一系列社會問題的口水戰。

當時，另一匿名論壇、成立於2003年的4chan成為了「玩家門」論戰的主戰場之一。由於論壇上出現大量歧視女性的言論，4chan最終決定撤下所有與「玩家門」有關的帖子。

這之後，不滿4chan的用戶開始大量湧入奉行不刪帖原則的8Chan。據布倫南自己的統計，此前8Chan每小時的發帖量僅為100左右，但在「玩家門」之後一個月，該論壇的發帖量已經上漲到每小時4000。隨著用戶數量陡增，來自4chan的性別歧視主義者和極右翼人士也成為了8Chan的新鮮血液。

2019年8月4日，美國得州埃爾帕索，埃爾帕索民眾走上街頭，向槍擊案受害者表達哀悼。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在周末的大規模槍擊事件後，8Chan的所有人沃特金斯一直拒絕接受媒體採訪，也沒有採取行動關閉網站。在這種情況下，負責論壇網路安全的公司Cloudflare轉而成為了圍攻對象。

批評者要求Cloudflare停止為8Chan提供網路安全服務。停止服務後，抗議者便可攻擊8Chan的網站，強行導致其崩潰。

此前Cloudflare已拒絕停止服務，強調該公司只是網路服務方，並非內容監督方，不能因為網站的內容而停止對其服務。直到周一，該公司CEO普瑞斯（Matthew Prince）在官網發表聲明，宣布從當地時間5日午夜開始停止對8Chan的服務。

普瑞斯在聲明中表示，雖然8Chan論壇拒絕採取行動、緩和論壇中的「充滿仇恨」群體本身並不犯法，但該論壇製造了犯法的「環境」。

在決定停止服務同時，普瑞斯也指出，與此前新納粹網站Daily Stormer的案例一樣，Cloudflare停止服務並不會對解決問題發揮任何作用。

2017年，由於其發表仇恨言論，Cloudflare停止了對Daily Stormer的網路安全服務。但停止服務只是暫時讓該網站無法訪問，之後Daily Stormer找到了其他網路安全公司，重新上線，至今仍安然無恙。

普瑞斯坦言，同樣的情況會在8Chan重現，「雖然停止為8Chan服務能讓我們公司避開風頭，但對於理解為何網路上會出現這些仇恨網站，沒有任何幫助。對於解釋為何會出現大規模槍擊，也沒有任何幫助」。

正如普瑞斯所預測，在得知Cloudflare將停止服務之後，8Chan的用戶在互相道別之餘，依然沒有停止咒罵，部分用戶誓言「沒有什麼能阻止我們仇恨猶太人！」

還有用戶留言道：「他們越是迫害我們，我們奮鬥的目標就越正確，讓我們在更好的地方再會。」

圖片來源：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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