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帖稀缺的時代，他們是如何臨帖的？

學習書法，首先是要臨帖，臨帖是學書的不二法門。

什麼是臨帖，宋黃伯思《東觀餘論》說的很清楚：「以紙在古帖旁，觀其形勢而學之，若臨淵之臨。」明朝書法家董其昌《畫禪室隨筆》說：「臨帖如驟遇異人，不必相其耳目、手足、頭面，而當觀其舉止、笑語、精神流露處。」這些都說明了臨帖的重要性。

毛澤東語錄、毛澤東詩詞字帖封面

我學書法是受了父親的影響，父親喜歡寫字，寫的一手魏碑字。在我父親那個年代，字帖非常稀缺，市面上除了毛主席語錄、雷鋒日記之類的實用字帖外，其他的古法帖已經被當做四舊毀掉了，文化遭遇了尷尬的斷層。少數字帖保留了下來，在很小的圈子裡流通。父親會向同好者去借字帖，借到後用一種描圖的硫酸紙雙鉤一份，然後把原件還給人家。

父親把雙鉤了的法帖粘在大一點的白紙上，旁邊註上釋文，最後用棉線錐子裝訂成冊。封面還要用廣告色染出花紋，用毛筆題籤，看上去很像那麼回事。那時父親雙鉤的帖子很多，我記得有隸書《張遷碑》，楷書《龍門二十品》，還有董其昌的行書，懷素的《自敘帖》以及鄭板橋的行書冊子。

代舊拓 歐陽詢《九成宮醴泉銘》局部

親往往是在夜裡干這活，我就在一旁靜靜地圍觀，父親也不反對，只是埋頭雙鉤、粘貼、裝訂。有一次，父親似乎是描累了，居然把筆遞給我，讓我替他描字。我那時只有八九歲，接受這個任務覺得很光榮，於是就欣然接受了。那時我看過外國叫《小抄寫員》的一篇小說，是說一個小男孩默默替父親抄寫文章的故事，我下意識地覺得自己也成了小抄寫員。

但我僅僅描了一個字，就被父親制止了，父親說我描得不準確，都走樣了。我還不服氣，父親就拿了原帖和我描的字對著昏黃的電燈泡查看，果然有些走樣，於是我就不太情願地放下了筆。

民

老字帖 何紹基臨《曹全碑》局部

開始有意識專心練字的時候，已經是十七八歲的大小夥子了。小縣城裡資料非常難得，書店裡賣的就是一些書法速成教材，很難遇到更專業的字帖。

有一次，我從一個前輩那裡借來了一本陳振濂的中國書法史學，16開，厚厚的一大本，抄寫肯定太費事，太慢了。於是就自己出錢，以每頁0.2元的價格，把這本書複印了一本，並且裝訂成冊，用硬紙殼做了封面，還用透明膠帶粘了一遍。整個書的造價高達20多元，彼時人們的工資不過一百多元。這本書成了我最早的書法理論書籍，上面紅筆藍筆的筆跡記了我的讀書心得和劃的重點。 前一段時間，和學生一起聊天，我在書架上還找到了這本書，一晃已經是20多年前的事了，頗有一些感慨。

民國

字帖 薛稷《信行禪師碑》局部

用這方法，我複印了智永的《真草千字文》，王世鏜的《章草百韻歌》，王蘧常的《章草千字文》以及《石門頌》等，這些書籍法帖讓我大開眼界，讓我知道了書法不單單只有王羲之和顏柳歐趙。很懷念那個時代，面對著這些複印的書籍資料，我如饑似渴地閱讀學習，常常是廢寢忘食。

九十年代的時候，我已經開始往鄭州跑了，早上坐最早的公共汽車去，晚上坐最晚的公共汽車回，奔波在鄭州的各個文藝書店，見到與書法有關的書籍就買，雖然那個時候都是黑白的版本，現在看來簡直是不忍卒讀，但那時候購書讀書練字的喜悅，卻不是現在能體會到的。

民國老

帖 宋拓《魯峻碑》局部

194年我去了一趟北京，最後一天專門去了琉璃廠，我徘徊在中國書店琉璃廠門店，買了大概有二十公斤的書，多的最後把我的牛仔包帶子都壓斷了。趕火車的時候，我就把書扛在自己的肩膀上，忙不迭地跑著，和那些扛行李包的民工差不多。在候車廳里讀書，讀到了發痴的境界，居然差點誤了火車，等我迷過來的時候，連忙發足狂奔，上車後火車就開了。

隨著時代的發展，買書越來越方便了。我現在買書基本都是在網上下單，快遞小哥直接送回家，連門都不用出，實在是方便之極，這是當年背著牛仔包買書時候想都不敢想的。

1982

出版《大唐王居士磚塔銘》局部

現在的字越印越精，都是高清彩色印刷，幾乎是下真跡一等的品相。甚至還有宣紙原大印刷的，看到這些宣紙原大的，我就忍不住下單購買，目前已經買了天下三大行書、《書譜》、《王羲之手札》、《苕溪詩帖》、《蜀素帖》等等，展卷欣賞，想當年的宮中之物，如今我等能大飽眼福，真可謂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趙孟頫在《蘭亭十三跋》里說，昔人得古刻數行，專心而學之，便可名世。面對這麼多精彩的字帖，我感到了壓力和動力。

民國老字帖

大澂篆文《孝經》

去年我買了套王鐸、張瑞圖、黃道周、倪元璐的原大條幅系列，原大高清，張之壁間，如對先賢，那種滋味，豈是他人所能體味？去年又購得趙?叔原跡高清尺牘，欣賞之餘，激動不已，遂想起了這些事情。

可惜先父走的早，無緣見到這些法帖。若父親在世，我們父子能一起欣賞，品評書法，談古論今，那該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唉，可惜只能是想想而已，此事古難全。奈何奈何！（原標題為：字帖的故事。 此文刊於2019年7月24日《書法導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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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監丨馮錯

編輯丨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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