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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登先生沈黎暉的一場遊戲一場夢

沈黎暉摩登天空創始人。80年代中期組建清醒樂隊,擔任主唱。1997年成立音樂廠牌摩登天空,創辦摩登天空音樂節及草莓音樂節,先後簽約了新褲子、痛仰、海龜先生、低苦艾、謝天笑、丁武、馬頔、宋冬野、張曼玉、陳冠希等樂隊和音樂人。

我覺得這就是個遊戲

我心中的搖滾明星就是這樣

堅持自我偶爾胡鬧一把

我們活著就是為了戰鬥

—— 英國搖滾樂隊blur紀錄片《無路可逃》

(No Distance Left To Run)

沈黎暉先生很奇怪。

作為樂隊主唱,不好好寫歌、出唱片、做演出,去開一家叫摩登天空的公司;作為唱片公司老闆,很少關注用戶和市場,偶像團體即便賺錢也不想做,「我覺得跟我們完全沒有關係」;作為國內最大的獨立音樂廠牌的創始人,卻頻頻涉足音樂以外的領域:運動、酒店管理、藝術展覽……

幾天前,獨音唱片的老闆郭誠轉發了一篇關於沈黎暉的文章《新褲子彭磊背後的那個商人》。他在朋友圈寫道:「我一直覺得自2007年摩登舉辦第一屆音樂節開始,中國80%的樂隊應該感謝沈黎暉。經歷過來的樂隊應該都清楚,是他讓大家有了更客觀的收入。應了那句老話,先人種樹,後人乘涼。」

這個戴著黑色圓框眼鏡,幾十年如一日留著披頭士標誌髮型的60後,總在干一些先鋒前衛、看起來又不太靠譜的事兒。

而他卻說自己的價值觀源於做過的夢,人生中的重要轉折點是與一棵樹的對話有關。

「音樂航母」

如今的摩登天空早已超出了一個唱片公司的範疇,不斷向外延伸觸角,時常有媒體稱其為「摩登帝國」。但沈黎暉不太在意這些,他甚至連公司具體怎麼成立的都忘了,只好把自己樂隊發行第一張專輯的日子當作摩登成立的時間。

他在意的,是能從興趣出發,把這個自己打造的超現實世界變得更尖銳、更不確定、更有意思一些。「一年(收入)怎樣怎樣,你有多少員工,你要上市……我覺得挺無聊的,對我來講非常沒意思。」他露出了一個嫌棄的表情。

沈黎暉享受這種不自我設限、打破邊界的感覺,他覺得很難阻止自己去玩兒的好奇心:「它是有意思的、有樂趣的,我們才會幹。當你為一個有樂趣的人,有樂趣的事情付出的時候,其實你覺得你就是在玩兒啊。」

顯然沈黎暉玩兒得很投入。身邊的人常說他沒有生活,他的生活就是工作。

早年公司狀況不好的時候,他曾經睡在公司里——那是北京西三環的一個小地下室,他守著一個錄音棚做歌。新褲子樂隊的鍵盤龐寬曾在摩登天空負責專輯封面和海報的設計。他在一次活動上回憶說那時候最怕聽到皮鞋聲,那意味著沈黎暉來催活了。

現在摩登天空已經有了一棟獨立的三層小樓,沈黎暉的工作也越來越繁複忙碌。他說自己的工作亂七八糟。初次見面時他剛結束公司內部的會議,會議有兩個主題,一個關於「文旅」,一個關於與米未、愛奇藝合作的節目《樂隊的夏天》。

當天更早些時候,他在跟摩登天空美國分公司的負責人開會;過幾天英國公司的人要來北京商議後續的發展。

沈黎暉的辦公室里有一整面牆的書櫃,塞滿了各種時尚雜誌、CD和磁帶,還有一些他從世界各地帶回的樂隊黑膠唱片,Radiohead,Franz Ferdinand,oasis等等。書櫃最上層是他作為主唱的清醒樂隊所有合輯《搖滾94》的開盤帶(註:開盤式錄音磁帶)。他說現在已經丟了一盤。

書架上還有一些未開封的企業管理書籍。他搖搖頭說從來不看,「看著頭疼」。辦公桌上還擺著一些充滿童真的小玩意兒:用彩繩編織的小馬,會發聲的小鴨子。牆邊倚著一把吉他,純黑的琴包上印著白色的沈黎暉三個字,乍看有些中二少年的作派。但他已經很久沒有拿起那把吉他了。

對他來說,清醒樂隊主唱的頭銜早已是過去式,摩登天空創始人兼CEO才是他現在的身份。

談話進行到聊喜歡的樂隊和摩登正在做的事情時,沈黎暉開始眼睛放光,特有表達欲:「幾乎我們做的所有新的事情,它都是我們新的玩具。對我來講就是要找到很多新的玩具,就像小孩一樣充滿好奇心。這個『玩具』你可能玩著玩著就扔掉了,要麼它還挺像樣的,你把它收藏起來了,變成一件作品放在那。」

他說,摩登天空就是他的一個行為藝術。

「賭徒」

沈黎暉承認自己的性格中有賭的一面。

這個土生土長的北京男孩,從北京工藝美校畢業時,放棄了父親找的鐵飯碗工作,轉去創業做印刷——他聽說當時做印刷挺賺錢,他希望有了錢可以做樂隊、做音樂。

那陣子,他每天早上五點起床,然後坐公交車自己去買油墨,所有的紙張要自己搬回來,請工人也要自己去印刷廠門口等,跟人搭訕。他覺得自己付出了很多,但兩年之後,印刷公司卻虧損二十多萬。

在人均工資幾百塊錢的年代,這似乎是一筆一輩子都還不完的債。當時沈黎暉只有20歲出頭,手裡拿著僅剩的幾萬元現金。

他反覆琢磨:繼續做生意也許還會接著虧,而自己的搖滾明星夢還沒實現呢!他決定用最後那筆錢給自己的搖滾夢留下一張合輯作品《搖滾94》,其中收錄了清醒樂隊的兩首歌《石頭心》和《需要》。

這種「任性」的決定在摩登時期也經常出現。

公司負債200萬時,他手握40萬現金去做新項目,而不是先還債。每次掙到錢,除了還債,第一件事就是升級錄音設備。有一次好不容易掙了100萬,他馬上就投了近一半錢在錄音棚上。同事都特別不理解他,但沈黎暉固執地覺得就是有價值。

熬過最艱難的十年後,「財大氣粗」的摩登耗資2000萬做了一個錄音棚。沈黎暉說:「說好聽一點就是我們掙了錢,可能要實現自己的夢想。然後翻譯一下,就是我比別人更難滿足。錢沒法給我帶來滿足,(但)做了一個中國最好的錄音棚,這件事情帶給我的滿足感比那個強多了。」

摩登天空錄音棚

2015年,摩登天空舉辦戰略發展發布會,宣布與新投資方復娛文化達成戰略合作。對方講了許多關於音樂產業的投資理念和目標,沈黎暉上台時調侃了一句「不是特喜歡這些資本家,特別現實」。

以前的他不屑於學資本那一套,但摩登發展到現今的規模,他開始尊重這場遊戲規則,甚至幾年後自己也成了「資本家」:不僅接觸融資,還開始進行海外併購和投資。

但當所有人都覺得摩登要變成資本驅動的時候,這家公司卻做了很多很實驗、很另類,完全跟錢沒什麼關係的事情。作為公司的靈魂人物,沈黎暉不停地想告訴大家:他對那些沒那麼關心,「我們仍然要做一些完全不一樣的事情」。

沈黎暉一直以自己的直覺和審美做賭注,音樂節也不例外。第一屆摩登天空音樂節正是沈黎暉「最大的一個賭博」。

2006年前後,唱片行業受到互聯網的衝擊,萎靡不振。摩登天空當時靠給一些大品牌做音樂平台服務,業務剛剛有所起色,賬上有了一百多萬的餘額。沈黎暉提出要做音樂節,全公司的人都瘋了,覺得這麼做太冒險,一位負責宣傳的同事當下就辭了職。

一位副總找到沈黎暉,勸他不要頭腦發熱。沈黎暉回答:「我們給諾基亞做一個跟音樂有關的服務,給摩托羅拉做一個線上的音樂雜誌……看起來我們還跟音樂有關,但這跟我們原來做印刷公司有什麼區別?我說我不想跟著他們走,我不想問你要什麼,我們應該自己創造,讓他們追隨我們。」

去音樂節現場的計程車上,陽光照進車裡。想到馬上要發生的一切,沈黎暉幾乎落淚。不管賠多少錢,這事兒終於干成了。

「絕境」

很多人無法理解,沈黎暉放手一搏的決絕其實是源自懂得了在什麼時候應該「保守」。

時間回溯到20多年前,經營了兩年印刷公司卻虧得一塌糊塗後,沈黎暉陷入了低谷,特別想不通:「我的樂隊毫無進展,創業一塌糊塗,我覺得我的付出沒有得到回報,我覺得世界特別不公平。」

他時常去disco借酒澆愁。有一天,他拎著一瓶酒走去了火車站,隨便看一個地名,買一張火車票就走了。在一座無名的山上,坐了一天,還是想不通。

「我拚命地想治癒自己。開始看動畫片《魔女宅急便》,我就每天看那個,不下於幾十遍,每看那個電影我覺得那是一種治癒,因為我們很難用那個特別單純的心態去看這個世界。」

在宮崎駿的動畫里,沈黎暉得到了一些慰藉,也開始思考自己過去的工作方式。最終改變他的是一棵小樹。

有一次沈黎暉坐公共汽車,在車門打開的時候,眼前剛好是一棵樹。「看著那棵樹,我說』你好』,我突然感覺那棵樹在回答我,它說』你好』。它回答我的時候,我能感覺有一種能量,就是那『呼』的能量,你覺得是有那樣個交流。」

沈黎暉意識到:他與這個世界的鏈接,是他給予什麼,才有可能獲得什麼。他想了很多,之前印刷品印壞的時候,他做的第一件事情總是推卸責任:「這不是我的事,這是他的事,我每天都在跟客戶鬥爭,我就說為什麼你要過這樣的生活呢。」

這樣的自我反思讓沈黎暉徹底改變了,他告訴自己掙錢不是目的,目的是為了讓別人滿意,而在人家滿意之前,首先他要對自己滿意。於是他重新面對客戶、談價格、鎖定合約,認真負責地盯所有的生產流程。觀念的改變,加上長期以來的商業思維和嚴密訓練,沈黎暉的印刷公司慢慢好了起來。1997年時就已經達到了一年七八百萬的營業額。

清醒樂隊

他終於可以實現自己的搖滾明星夢,為清醒樂隊出一張完整的唱片。他決定自己開闢一個新世界,成立摩登天空。

為了不讓人覺得「自產自銷」,他找來了工藝美校的同學,還簽下了一支名為「金屬車間的形體師傅」的樂隊。當時樂隊特別高興,覺得自己終於可以出唱片了,人家問他們簽的哪家公司,他們回答:一家印刷公司。

這支樂隊就是後來被沈黎暉稱作「走過摩登天空所有歷史」的樂隊——新褲子。

新褲子主唱彭磊接受媒體採訪時說沈黎暉的世界觀其實就是時髦:「他一直就是要新的,做之前的人沒有經驗做的事……做中國流行文化的帶頭人唄。」

摩登天空成立之初命運多舛,先後經歷了盜版橫行和互聯網大潮的衝擊,現場演出市場尚未成熟起來,公司一度有些扛不下去,兩次面臨倒閉關門。

有員工曾在網上發文說摩登最苦的時候,沈黎暉每天都是擠公交上下班,有次5、6個人一起吃飯,沈黎暉請客卻只點了三個菜:酸辣土豆絲、干煸豆腐、丸子湯。

那段時間沈黎暉陷入了新的困惑,他重新審視起自己的行為。他曾在採訪中提到:「我一直在投資音樂人,但我想不通我作為一個音樂人為什麼還要投別人。不賺錢的時候,新人不領情還反過來罵我,我就更想不通了,覺得自己砸鍋賣鐵,連自己樂隊的唱片都不做了,把錢投給他,他還懷疑我對他的欣賞,以為我簽他就是為了賺錢,我特別接受不了。」

後來沈黎暉轉變了心態,把自己當做一個藏家,說服自己因為欣賞這些音樂人,喜歡他們的作品,所以投資、收藏:「那個時候就接受現實,你要佛系啊,你得有一種做公益的心態啊。只要你能活……但你不能活,還賠好多錢的時候,那你就扛。」

「就是這麼慘。」沈黎暉笑著聳聳肩,雙手一攤,彷彿在講別人的故事,「守著一個特別破的錄音棚錄音,天天活在錄音棚里,確實感覺挺好。兜里就100塊錢的時候,要放腦子活的,早去干印刷就行了,一年800萬營業額那日子我們也經歷過。那我們為什麼受這個苦?還是喜歡這個,所以不知不覺就做了這些東西。(現在)你會發現,中國原創音樂最有價值的,可能有一半的人跟我們有關係。」

「孤獨巡遊者」

這個夏天,愛奇藝出品的《樂隊的夏天》掀起了一陣樂隊熱潮。摩登天空簽約的新褲子、痛仰、海龜先生、黑撒等樂隊都參與了節目並表現搶眼,人氣頗高的旅行團和刺蝟也曾在其麾下十年左右。

似乎沈黎暉已經帶著他的摩登新世界熬來了柳暗花明。

他卻說自己不想懷舊,只想從零開始。接受節目採訪時,沈黎暉說不在乎旗下樂隊是否進了hot 5,他最希望看到的是年輕樂隊能把老樂隊都幹掉。他也不覺得被眾人緬懷的90年代是樂隊和獨立音樂的黃金時代,他認為當下才是:大家有更好的條件做音樂,門檻降低了,傳播渠道也打開了,現場演出也起來了,人們也慢慢開始尊重版權。

在摩登20周年的派對上,同事舉著機器採訪他:「你有什麼想說的?」他拿著印有ZERO字樣的啤酒罐,低下頭乾脆地說了句「沒有」。

有媒體曾形容他是一個「倖存的理想主義者」。他聽聞皺了皺眉,笑著說「這有點矯情吧,肯定不是我自己說的,別人歸納總結的吧。」當被問及摩登在做的事情是否就是扶持原創音樂,他又回答:「沒那麼美好吧。」

在迷笛以紀念woodstock音樂節50周年作為今年音樂節的主題,為其搖旗吶喊之際,一向追求潮流時尚美學的草莓音樂節卻做了一件看上去不那麼酷的事情:環保。他們與環保機構合作,為音樂節提供節能減排的新方案,用智能塑料回收機處理回收音樂節的塑料製品,還鼓勵樂迷支付幾十塊錢購買自己的碳排量並將收入捐給公益組織。

每年草莓音樂節的主題都是沈黎暉定的。他曾經以「孤獨巡遊者」作為主題,海報上有無數小點拼成了一個抽象的草莓,他說每一個點就是一個個體,當你無限放大這個點的時候,你會發現每個個體離的都很遠,可以無限遠。

沈黎暉覺得「孤獨」並沒什麼了不起,但一個音樂節用「孤獨」做主題就挺了不起了:「通常大家理解音樂節是有共同理念的人聚集在一起,但我想說,即使你看到音樂節現場,有那麼多看起來興趣相同的人在一起,每個人仍然是孤獨,每個人仍然是一個獨立的宇宙。」

在摩登老闆的角色里,他不常跟樂隊接觸。有次,他去看新簽的90後樂隊異國人錄音,樂隊邀請他一起錄一個拍掌的聲音,他有些不好意思,但最終答應了。吉他手田桑讓他站去中間時,突然捂住嘴說:「差點脫口而出老沈。」沈黎暉笑笑,說「可以啊」。

年底的摩登zeroparty上,MVM廠牌主理人李帥在台上發言調侃沈黎暉:「老沈養我們其實蠻貴的,只是需要我們這種,敢瞞著老闆做事老闆又很支持的人,來去推動這些事(青年文化的進程)。」

Party上,許多人來跟沈老闆打招呼,他一一寒暄問候,手機里還有一堆未讀未回的消息。摩登越做越大,作為一把手的他越來越懂得如何去平衡樂隊、投資人、客戶和合作夥伴等多方的訴求,但從個人而言,他依舊沒能在這樣的社交場合感到自在。

沒待多久,他就穿過重重人群從二樓的露天樓梯繞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音樂節的夏天」

沈黎暉不愛交際也不混圈子,少有人知道他的行蹤。出差時他也從來不帶秘書或助理,去音樂節現場,工作人員都不知道他會來:「來了也頂多在工作群里看到有人說『老闆來了』。」

去年草莓音樂節在廣州深圳落幕,請來了Franz Ferdinand壓軸,那是沈黎暉很喜歡的一支英國樂隊。跟摩登的其他高管一起聊天時,他微微有些心不在焉。

樂隊開演,音樂響起,剛踏上草坪的沈黎暉就開始跳動起來。舞台上的樂隊演出投入,主唱Alex Kapranos說這是他們第一次來中國,特別感謝草莓。台下的樂迷尖叫歡呼,隨著音樂放肆嗨。他們不知道身後那位扭動著身體、一直跟唱的人便是眼前這一切的推動者。

身在這個由他一手締造的草莓音樂節中,他時常有種荒誕與不真實感,覺得這一切跟他沒什麼關係。

「其實根本不需要我這個人。我的出現,有時候會給大家帶來一些困惑,會帶來一些不自然的東西。有時候被人認出來,有很多人會跟我交流,我都覺得有點尷尬,然後我說別找我,別找我,這事跟我沒什麼關係。但是我顯然又是第一負責人。」沈黎暉無奈地笑笑。

大多數時候,他去草莓音樂節就是轉一圈,挑挑毛病。「有時候要去跟公安見面,需要打交道需要周旋,但我又不擅長周旋。」

參加論壇或者草莓主題發布會的時候,他也總是習慣看著身邊的人發言。在《一席》演講時,大家都抬頭看著他,他有些局促,不知該怎麼面對台下的幾百人。

在那個只有他站立的舞台上,他不安地走動,一會兒環抱著胳膊,一會兒手插進口袋,支支吾吾地說了一些後,他突然低下頭,說了句:「緊張了。」

沈黎暉身體里彷彿藏著兩個自己,一個自信強大、野心勃勃,一個內向敏感,不善言辭。

突進

2018年,摩登再次向外延伸觸角,這一次進軍的領域是酒店。

在外界看來,他們變得更大,發展更快了。但沈黎暉不這麼想,他始終覺得摩登是一家「慢基因」公司——它看似時髦新銳,敢於嘗新,但骨子裡保守謹慎。

當有合作方主動上門想一起做酒店時,沈黎暉是猶豫的。手下的員工覺得這是一筆快錢,要拿就拿,不拿就算了。但他覺得如果真要干一個酒店的話,特別麻煩、特別慢,因為酒店是對審美、品質和生活方式最佳的一個終端體驗,可以整合許多東西。

「後來我們想了一想,這個事情還是挺酷的,我覺得要干。

摩登沒做過酒店,所以沈黎暉提議他們作為小股東的角色出現,只是所有與美學有關的方面,他要求必須擁有一票否決權。對方同意了。

他們去柏林考察,發現了一家品質和審美都符合理想的酒店,於是決定邀請這家酒店的設計公司來做設計。這是一家完全沒有在中國工作的經驗、對供應鏈各方面完全不熟悉,甚至可能無法完工的境外公司,「但我們很堅持,我們就要這個。」

投資一家快捷酒店三年必須回本,但沈黎暉發現摩登的酒店做不到:「我們的成本可能五年、六年要才能收回來,投資人就不幹。他不管你開什麼酒店,他就在乎我錢到多長時間能收回來。那你如果是六年才收回來的一個項目,你就必須得找業主,找地產商。」

這條路顯然跟合作方最初想乾的事不太一樣,但最終對方也不得不走到摩登的這條路上。

遊戲

不論別人是以摩登帝國締造者還是草莓音樂節推手評價他,他都深諳所有風光和讚美在時間面前的不堪一擊,所謂的自我實現留給時代的價值也不過滄海一粟。

沈黎暉說他做了很多夢,他的夢告訴了他這個世界的答案:世界是假的。

他覺得世界就是一個環環相扣的遊戲,所有的東西都是巧合。他用摩登天空簽約的藝人為例:沒有宋冬野就沒有張曼玉,張曼玉會來摩登是因為喜歡宋冬野。而宋冬野是什麼人呢?他就是那年沈黎暉自己下了所有賭注舉辦的第一年摩登天空音樂節的觀眾,當時他還很瘦,拍張照片,配文「去摩登天空音樂節了」。

沈黎暉時常感慨這個世界的微妙與神奇:「一個瘋子做了一個夢,然後他要把這個夢變成現實,然後就幾萬人相信你,他就來了這個地方(音樂節)。這幾萬個人裡面又會發生多少故事呢,是跟你最初要成為一個label有關係。」

從清醒樂隊到摩登天空,他一直深受這樣的價值觀指引:世界是一場遊戲,無論你做什麼,都早就被寫在劇本中,總有更高的旨意知曉一切,能做的就是更投入地玩遊戲,讓自己過得更開心;其次,萬物歸一,只要心夠大,你隨時可以擁有所有,但同時,你也終究一無所有。

「這世界就是這麼虛無,其實沒有什麼是你非要追求的。我們眼前看到所有的事物,在十萬年全會變成灰塵,我覺得我自己就是這樣一個灰塵而已,所以完全不值得被記憶。」在這場遊戲里,他越來越清醒,開始對世界沒有疑問。但超現實的夢境總有醒的時候,現實的人生卻是在一個沒法逃離、永不會醒的夢裡。

於是他換了一種思路:「既然這個世界是這樣的,那你為什麼不開心一點,把這個遊戲玩完。為什麼不能做出一些新嘗試?本來也沒有什麼損失。所以才會有『摩登天空』後面所有的事情。它不偉大,它其實也是個無聊的事情,也是一個解悶的事情。」

沈黎暉對自己的「世界遊戲論」深信不疑,甚至相信自己或許是遊戲中的一個bug,得以知曉些什麼,然後通過自己一場場的行為藝術做一些表達。而世人是否得以領會他的用意,他壓根兒不在乎。

這兩年,除了傳統的簽約音樂人、發唱片做演出,沈黎暉開始讓視覺廠牌MVM做摩登天空的虛擬形象,開發原創IP下的潮流玩具。主理人李帥說他有次跟沈黎暉在聊天時,發現他也看大友克洋的作品,也喜歡《阿基拉》——那是他第一次對作為老闆的沈黎暉有所改觀。

日本漫畫家大友克洋的作品常常是反烏托邦的,而曾經給予沈黎暉溫暖和信心的《魔女宅急便》及其導演宮崎駿恰恰是烏托邦式的。他們的作品風格雖然截然不同,但有一個共同點:借作品來表達自己對現實的不滿。

曾有人這麼形容沈黎暉:不滿現實世界,遂自行構建世界。這個超現實的世界是摩登天空,又不止於摩登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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