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目帶街舞出圈，舞者拒跨界，冠軍：不做明星，我是dancer

文|陳令孤

把街舞的影響力帶回給街舞本身，讓年輕人出圈成長，是優酷《這！就是街舞》這片沃土的獨特價值。

變化

忙，似乎是每一個成名者逃不開的「宿命」。

8月3日，優酷《這！就是街舞》第二季總決賽落幕，「修樓梯」戰隊的選手叶音奪得冠軍。自然，他也享受到了冠軍的待遇，那就是被各路媒體包圍，連續接受採訪，「以前說話總是找不到點，現在說多了鍛鍊出來了。」不過這沒有改變他的單純，當被問及此刻最想做的事是什麼，他的回答是「睡覺」。

也是因為真的累了。在家鄉上海，叶音和夥伴們擁有一個舞蹈工作室，隨著節目熱播和他的走紅，慕名前來學舞的人越來越多。而管理和教課，又是他的主要工作，8月的日程早已排滿。還有粉絲專程從外地趕來看他，索求籤名。工作室設計的一批T恤，也已脫銷。

很多小時候的同學，從節目中看到他，開始和他聯繫，表達祝福和鼓勵。12年前，在他剛開始學舞時，街舞還是不受人待見的「壞孩子」的玩鬧。如今，從街頭走向節目，動感音樂與華麗動作結合成一場場大秀，人們發現它竟有如此強烈的感染力。街舞破圈而出，「哈林搖擺」「埃及手」「海龜旋轉」等辭彙，開始受到熱議。正如易烊千璽的話：贏家是街舞本身。

不只是冠軍，節目中的人氣選手，也都迎來了人生的高光時刻。來自成都的Gumball，是一位寮國留學生，此前在街舞圈尚處在發展期，但參加節目後，幾套高難度的動作完成下來，迅速圈粉成為這一季的黑馬。代言和活動也隨之找上門來，7月末，特步「王者快跑」活動，就請了他當嘉賓。

街舞文化源自美國，這幾年在中國的熱度提升，也是因為經濟發展，社會繁榮，文化走向多元。而在欠發達的寮國，幾乎沒有專業的街舞培訓機構。Gumball的家人本來想讓他留學結束後，就回去工作。節目一播出，傳到國內，父母也替他高興，支持他繼續跳下去。「最大的變化就是全國人都認識我了，我可以把自己的舞蹈分享給更多人。」

忙碌的狀態，在上一季的冠軍韓宇身上，已經持續了一年。去年5月份奪冠之後，次月他就被邀請擔任雅加達亞運會的火炬接力手，這是街舞舞者第一次享有這種身份。在微博電影之夜活動中，他和老搭檔胡浩亮聯手，為張藝謀的《影》做了水墨畫風格的表演。原來跳舞也能「光宗耀祖」，他說，「這些榮譽和機會是以前想都不曾想過的」。

這就是一檔爆款節目對選手的改變，當一個普通人閃耀於舞台，隨之也就有了實現人生理想的資源。以前，韓宇每天除了教課，不用接受媒體採訪，也不必廣告拍攝，但是當「韓宇」兩字成為一個招牌後，勢必要去發揮和擴大這個效應，「本來是一個禮拜可以休息一天，我就生生地自己把一個禮拜變成了八天」。

商業價值的提升也是明顯的。奪冠之後，韓宇成立了兩個舞蹈工作室，一個在他的家鄉武漢，一個在北京。招生自然不是問題，日常有100多名學生。從張貼在工作室的海報上可以看到，授課老師不少都是參加節目的選手，月卡的價格也要偏高於同行業的水平。

根據「河豚影視檔案」的數據，《這!就是街舞》熱播之後，今年各地的街舞培訓機構數量，增長了178%。十大城市加起來有7878家，一年前這個數字是2834。中國舞蹈家協會統計，每年學習街舞的人大約是400到500萬人。可以說，街舞正從亞文化向大眾文化轉變。

一檔節目，帶動了一個行業的繁榮，不只是選手，所有會跳舞的老師，也都處於忙碌的工作狀態。用韓宇的話說：「我覺得（節目）讓中國街舞產業的發展提速了五到十年。」

起步

舞者的飛揚，無不來自於少年時的怦然心動。

出生於1989年的韓宇，13歲時開始學習跳舞，當時正上初一，學習中等，規矩懂事，是個很受老師喜歡的孩子。但在看到街舞后，他被震撼，開始挑戰生活的平庸。

多虧一個叫喻斌的人，在武漢播了第一把火。他有個在國外的同學，寄回了一些說唱歌手的錄音帶，年輕人們聚在一起看，驚訝地發現舞蹈還可以這麼跳，從此走上街頭舞動起來。2001年，喻斌和夥伴們成立了「特別團體」，這是武漢市第一個街舞團體。韓宇的師父胡浩亮，就是團里的成員。

對於這種「不務正業」的行為，自然遭到家長和老師的批判，他只能偷偷跑去練習。男孩子跳街舞，也不像高曉松說的彈吉他，或會打籃球那樣，招女孩子喜歡。他們純粹是出於自己的熱愛，當學會一套新動作，「拿到現在來說，像我有多少產業一樣，那種感覺」。

2007年，韓宇第一次出國，參加韓國的街舞邀請賽。大冬天，在滑雪場舉行，面對數萬觀眾，各種舞風和各國高手同台競技，「太刺激了」。那時中國街舞並不強大，選手表演時，現場比較平淡。等到他和鴨子（謝文珂）聯手的小組上台，終於炸場，成為唯一晉級16強的中國團隊。這件事成為他舞蹈生涯的轉折點，回來後，「練舞就像個瘋子一樣」。

同一年秋天，上海，讀高一第二學期的叶音，也開始練習街舞。之前的暑假，他迷上了玩跳舞機，父母看到他喜歡，就讓他去接觸。爸爸喜歡拍照、玩音樂，母親也十分開明，雖然都不是舞蹈從業者，但是出於對文藝的理解，沒有扼殺兒子的興趣。父親認為跳街舞是一件好事，「主要是強調互動和快樂，給大家看得開心」。

沒學街舞前，叶音不知道怎麼做動作，但是只要聽到音樂，就很興奮，想要表達自己。比如，聽到邁克?傑克遜的歌，就想動起來。看來「音」這個名字是取對了。學了街舞后，他真正找到了一種表達方式，第一次參加比賽，就拿到冠軍。這就是所謂的天賦，有一種天生的律動感。

除了跳舞，叶音還喜歡畫畫，常用畫筆來展現腦海中的奇思妙想。考大學時，他在市裡的美術考試上拿了第一。這兩者一動一靜，恰好能把一個人的張力與細膩都鍛鍊出來。巧合的是，韓宇在念完初中後，上的是武漢市藝術學校，報的也是美術專業。因為他「覺得自己坐不住，很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坐住」。

愛跳舞的孩子，起初都是被舞者的姿態吸引。在寮國，14歲的少年Gumball因為看了《舞動我人生》這部電影，很激動，就開始模仿片中的動作練習，為此覺得開心。父母都是公職人員，家裡生活優裕。讀書時他學習成績並不好，但是愛上街舞后，每天會花3個小時去練習。他給自己取名Gumball，原意是口香糖，因為「跳舞像口香糖，彈彈的」。

2013年，他來到中國留學，入讀西南交通大學。校區位於成都，這是一所崛起中的時尚之都，各種亞文化很發達。Gumball性格外向，喜歡交朋友，中文也說得熟練，很快就找到了同類。晚上，他常和朋友去街頭練習，吸引了不少行人圍觀，還有給扔錢的。

如今，他已經愛上中國，女朋友也是一位街舞舞者。一次比賽中，他是單人冠軍，她是齊舞冠軍，兩人在彼此欣賞中結了緣。女朋友姓孫，認為孫悟空是最厲害的英雄，所以他給自己取了個中文名「孫吾空」，同時也寓意——「希望跳舞可以放空自己，專心跳舞」。

上台

沒有上《這！就是街舞》節目之前，舞者的生活是平凡而單調的。他們大部分人所從事的工作是舞蹈老師，依託於培訓機構，用課時費來支撐生活。再往上進階的話，就是自己開工作室，做老闆。少數的人，會與明星合作，為其編舞或伴舞。舞，是吃飯的手藝。

韓宇16歲的時候離開武漢，來到上海，參加演出和比賽。兩年後，他開始當助教，上一節課是三五十元。有時候參加活動，一天跳三個舞，能拿100。2007年左右，上海的飯館，一碗蓋澆飯五六塊錢，拌面兩塊五。他吃了一年的拌面。到了發工資的時候，才會去買些雞蛋和番茄醬，放鍋里一炒，用麵包夾著吃。那時大家情況都差不多，並不覺得苦。

2018年1月，《這！就是街舞》第一季錄製的時候，韓宇還在做舞蹈老師。那段時間他正在醫院治牙，早上拔完，下午去上課，教三個小時。按說拔牙後不能劇烈運動，但這是唯一的收入來源，不去不行，「舞者都是單細胞，就是教課」。節目在上海錄製，離得比較近，他就參加了。

這幾年，亞文化成為綜藝的主攻題材，紛紛從地下走到台上。先是嘻哈走紅，而街舞屬於嘻哈文化的一種，也受到關注。2017年秋天，優酷宣布和燦星聯手打造街舞真人秀節目，背靠阿里大文娛這個資本方，燦星又是王牌綜藝製作公司，此前就做過《舞林大會》《中國好舞蹈》等節目，可謂「天時地利人和」。節目上線後，總播放量15億，豆瓣評分高達8.6。

節目第一集，一個叫沈子皓的選手在海選時，不服隊長黃子韜的決定，引來battle。先是叶音和他的團隊出來應戰，得到毛巾。旁邊觀看的韓宇，做過沈子皓的老師，看著自家兄弟人單勢弱，出於義氣，便出來幫舞。幫完忙，轉身要走時，黃子韜直接給了他毛巾。後來，這個場景成了傳奇佳話：一場battle，炸出了兩季的冠軍。

不過，在第一季錄製過程中，因為與原定的去日本的行程造成衝突，不好更改，叶音只好選擇退賽。雖然有些遺憾，但並不後悔，因為還有第二季。受第一季走紅的影響，這次來參加的高手更多，優酷對舞台效果進行了升級，玩法也有變化，看起來刺激性十足。節目的流量和口碑甚至超過第一季，這在綜N代市場，是非常罕見的現象。

叶音的街舞給人最大的印象是整體的美感，如水銀瀉地般繁密和流暢。奪冠也是實至名歸，畢竟中間投票選隊長時，他的票數就高，是同行心中的最強者。在「24小時極限創作」環節，隊長吳建豪甚至要來跟他學locking，叫他「葉師傅」。從此，這成為他的綽號。

Gumball同樣錯過了第一季的錄製。在成都，他的工作也是教課、演出或參加比賽，收入並不穩定。當節目組聯繫選手時，他也報了名。但是因為記錯了簽證時間，簽證超期，他被「遣送」回寮國，無緣第一季。在家的一年裡，他依然苦練，有次做一個轉體動作，摔傷了胯部，以至於一個月都動不了。

終於上了第二季節目，他一出場就驚艷四座：海選時，吳建豪激將選手說，誰覺得自己是最好的就站出來，現場一片沉寂，唯有Gumball戰出來。單手倒立旋轉、空中寶貝定格、高難度手背支撐……一套大開大合的動作後，成功獲得了毛巾。

這份陽剛和自信，燃爆了現場，也是他的氣質，「從小媽媽教我的是如何做一個男人」。

回歸

這次總決賽的錄製現場，韓宇作為上一季冠軍，受邀回來表演。他帶著一群小孩上台，在《我的未來不是夢》的音樂中，演繹了自己上課時的樣子，認真，嚴厲，絕對投入。結束後，他說：「我覺得街舞最好的傳承，不是教多少個冠軍出來，是我們教孩子從跳舞這件事情，告訴他做任何事情，他必須要去堅持。」

在他的北京工作室的牆上，就貼著一行字：「把熱愛的事情做到極致便成了價值。」這個道理，可謂街舞群體的共同追求。國際賽事KOD的創始人高博，在節目中就說：「舞蹈最重要的不是說我們跳得有多好，街舞帶給我們這幫人最重要的就是教會了我們怎麼去堅持。」這次採訪，當問起街舞最大的特點是什麼，Gumball也說：「就是讓一個人學會堅持自己熱愛的事情。」

熱愛和堅持，讓跳街舞者在成功面前，顯得異常冷靜。互聯網時代，因為垂直細分，不同價值觀、文化體系和興趣愛好的人，逐漸形成了一個個壁壘深厚的圈層。綜藝節目的走紅，讓本來小圈子的東西變得為大眾所知，催生了一個詞「出圈」。原本置身某個領域的人，隨著名氣和資源的擴展，開始向其他「圈層」跨界。不過，這一條在街舞身上有些失靈。

一年來，有不少導演想找韓宇拍戲，承諾根據他的性格和形象設置角色，比如動作戲偏多一些。這些邀請，都被韓宇拒絕了，「我很直接說我不是專業學表演的，我會自己很怯。」他更願意專註在自己的街舞領域，做與街舞有關的事，教課和推廣，把這個盤子繼續做大。

大部分舞者，也都是這種心態：出圈，但不跨圈。叶音說自己「不是很想做明星，我還是想好好做dancer，因為我就是dancer。」接下來的人生規劃中，他想推出好作品，讓大家看到街舞更好的一面。Gumball依然在成都的街舞團體里，也沒想跨界發展。從街頭走出來，哪怕再有名，還是得回歸街頭，就像表演時躍起的身體，最終還是落到地上。

優酷的商業化手段與此一致，主要圍繞商演和比賽進行。在北京、上海、深圳和成都等街舞文化發達的地方，舉行巡迴演出，讓更多觀眾能去現場欣賞表演。同時，還會邀請全國賽事的前4強來參加「大師賽」。正如優酷《這！就是街舞》項目總負責人劉棟所說：「所有的選手把他們的影響力帶回給街舞本身，讓街舞受到更多人的喜愛，這就是我們這個節目最大的價值和意義。」

採訪在下午三點準時結束，因為韓宇要去給自己工作室的孩子們上課了。從陸續走進來的人的臉上，能看到舞蹈愛好者的神態，那是一種含有期待的興奮感。在另外的城市，上海的叶音，成都的Gumball，以及眾多的舞者，也都在繼續這樣的生活。他們因為常年沉浸於一件事，所以單純和淡定，就像韓宇所說：「大家的內心都像孩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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