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路：七夕碎碎念

陽台鑽進來一隻壁虎。四周有窗紗，蚊子都進不來，不知它是怎麼進來的。卧在一隻舊盆里，盆是涮拖把的。

不知道它熱不熱，渴不渴。卧在盆里一動不動，還以為曬死了。踢了下盆，它就躥起來。跑得還滿快。我就放心了。

到了晚上，它還那樣卧著，我又有點不放心，澆了一勺水，也不見它喝。都蒸發了。

上網研究壁虎喝不喝水，得出結論是，食物里的水，就夠它用。可是陽台上連食物都沒有，難道它吃土？

不僅陽台沒食物，冰箱也沒食物。但有盒冰淇淋。夏天買的。買時想，那麼漫長的夏天，總有一天會吃掉。

可放到現在，還沒來得及吃。不覺光陰如此迅速。空調還是要時而開一會兒，從28.5度降到27.2度，就差不多可以關了。有點像林彪。

同樣的溫度，六月和八月就感覺不一樣。一種想，今後會越來越熱的；一種想，今後不會再這麼熱了。收起的涼席，也束之高閣不再鋪了。束之高閣，就是放在簡易衣櫥上面。省地方。從「束之高閣」去猜，恐怕古人的房子也不大。

昨夜讀井上靖《天平之甍》。過了十二點開始讀，只是為了培養瞌睡。培養到兩點還沒培養出來。可見書寫得好。中間暴雨霹霹漓漓下了一茬，有驚心動魄的溫馨。

溫馨是夜讀。驚心動魄是聽雨。入夜後，人定時，才好去到某個和現世有些距離的世界。唐朝。長安，洛陽，大海上。一船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漂過去。漂不過去，就死了。死了也沒有什麼，春天花還是開，秋天花還是落。

一場夜雨，驟然拉回這個世界。知道往後再熱也不會太熱了。對那討厭的熱倒也不能沒有一點留戀。想想對熱的怨恨，也許不必那麼多。也知道，明年它還會再來。就像一艘船沉入了水底，也還總是會有其他船度過。人與人的命運，要說差別，也只是在沉浮之間。

書很恬淡。像散文，這難得。許多人是倒過來，寫小說，一句話一句話都是小說，一頁一頁都是小說，合成一本書，倒不是小說——成散文了。井上靖反過來，一句話一句話都是散文，一頁一頁也都是散文，合起來，成小說了。

有些人呀，一生里，一件事一件事都很平凡，合起來看，是了不起的人。有些人，每天都在做大事，搞大新聞，霸熱搜，合起來看，乏善可陳。

學校暑假了，食堂吃不成了。只有去遠一點吃。路上碰到一個小朋友，問家長：我背唐詩什麼時候能背到諸葛亮呀。

到了商場，上五樓，一家花溪牛肉粉攤位，要了酸筍雞肉粉，說沒有筍了，要給我多放肉。還贈了杯酸梅湯。我在吃，服務員也在吃，她吃好大一碗，和纖弱的身子不太相稱。

臨走瞄了一眼，那好大一碗竟然只有粉，一塊肉也沒有，一片菜葉也沒看到。想到「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這真是個悲傷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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