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菲，50歲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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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50歲不到十天的時候，王菲要發新專輯的消息引爆網路。

一語既出，感嘆的，守候的，期盼的，追隨者眾，人們發現，在日益式微的華語流行樂壇，作為傳奇符號的王菲，依然是當中最穩定的坐標。

不過，這事先張揚的東風到底是吹至漫山遍野，許多人翹盼著。

但獅子座女孩王菲接受著一眾熱切目光，卻在人群中一如既往的氣定神閑。

你幾乎能想像她笑容爬上嘴角，甩著一口地道京片子回應：新專輯還早著呢。

慵懶又嫵媚，率真而淺白，如今再難有巨星，像王菲這般：只要做自己，就足夠受歡迎。

這大抵就是天后的魅力。

出道30年，如今王菲是gay icon、時尚先鋒、另類先驅，她融合了一個時代diva的實力、個性、話題，也因此承擔著非凡的關注。

並且如此披星戴月，輕鬆遊離在主流與另類之間的本事，只王菲有。

細想，如若8月8號生日這天，還有人能採訪50歲的王菲，再問一回「你現在最大的煩惱是什麼。」

恐怕她還是撥弄著頭髮，撅噘嘴，再慵懶不過的嫣然一笑：「還是太紅了。」

倘若歌壇沒有王菲，那該多無趣啊。

也許王菲註定不凡。

在歌壇，大概沒人像王菲這樣，從開口起，就基本承包了「空靈」「天籟」這樣的詞。

15歲那年，高中女生王菲灌錄了一張鄧麗君翻唱碟，彼時，她聲音沒有過多技巧修飾，帶著模仿腔，卻啟發性的把握了鄧麗君聲音里的悠揚婉轉，以一種近乎天然的清澈，唱出唯美柔情。

這嗓音天生就令人著迷，不久後王菲隨父親移居香港，發掘過無數巨星的戴思聰一聽她唱：太像鄧麗君了，她絕對能火。

果不其然，她首張專輯《王靖雯》發行後即達到金唱片銷量，

1998年，香港天后王菲首登春晚，《相約98》街知巷聞，內地觀眾第一次感受到一種如月光的聲音，清冷但不疏離，空靈也夠悅耳，歌聲悠悠，目光溫暖。

從北京馳騁香港，再從香港紅回內地，王菲就這麼一舉打通兩岸三地審美，成為一個年代的美好回憶。

此前，王菲已經將《容易受傷的女人》唱響華人圈，其中還夾雜著《愛與痛的邊緣》、《矜持》、《天空》這樣的菲式情歌，她的聲音本身是招攬商業的天然資本。

在巨星摧殘的九十年代，王菲闖出一條異常獨特的路。

而與很多主流歌手不同，王菲「封神」的作品幾乎來源於她的「非主流」。

從1994年的專輯《胡思亂想》始，王菲就顯示出她出眾、獨特的品味，她的個性和敏銳也在這裡開始噴發，基本以一己之力去對抗當時的主流唱片環境。

《夢中人》中標誌性的「lala」唱腔，隨著《重慶森林》里搖頭晃腦的阿菲傳唱非凡。

曲風另類的《討好自己》，首次說唱的《出路》，竇唯編曲的《誓言》......無一不顯示出她極大的兼容性，以及對歌曲超強的駕馭能力。

充斥著抒情情歌的華語樂壇，尚未受過這種衝擊，能感受到另類曲風，在當時無疑是種奢望。

在給華人世界唱完《我願意》這類大眾情歌后，她在迷幻空靈、另類獨特的路上走得風風火火。

而真正讓她登上《時代周刊》封面的，卻是一張銷量慘淡的專輯《浮躁》，這是王菲自己主導，竇唯、張亞東協助的試煉場。

在這裡，她才氣畢露，十首歌中，八首詞曲由她一手包辦。

這張專輯充滿了原始的生命力，和王菲個人意識的傾入，她故意模糊咬字，自創囈語。

《浮躁》架在時代之上，既像是悟性的共通，又像是在進行一場不為外人知的對話。

從此，舊時代揮手歸去，新時代卷土而來。

在互聯網音樂大潮席捲樂壇之前，王菲以一己之力點燃了一把火，同時燒至下一個時代。

從此，傳奇世出。

王菲之於大眾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或許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們可以在她的歌中找到答案。

上世紀90年代以降，樂壇普遍流行歌在訴說「女人，若沒人愛多可悲」，王菲唱：「動不動就說到永恆，我不怕沉淪，一切隨心，能不能。」

而舊時代「男人你是我天，你是我地」的呼喊，在王菲這裡變作：「左等右等，你愛我不如我愛你，不為誰帶來什麼麻煩。」

每個人在探討人生之意義，慾望之虛無的同時，王菲潑了盆冷水：「每一個人，傷心了就哭泣，餓了就要吃。」

而在明星極力討好粉絲，包裝自己時，王菲甩出一句：「討好自己，漫天的是非，做我的真理。」

時至今日很多人才明白，如果沒有王菲，唱著通俗苦情歌的潮流還要持續好多年。

無論是對喜歡她，或者不喜歡她的人來說，王菲和她的歌都是未過時的情緒表達。

尤其在當年，王菲所嘗試的一切，石破天驚。

而時代偶像的意義也全在於此，她的歌既是她自我意識的延伸，也是她不討好外界的宣言。

這種任性與直接，打破教條，漂洋過海，才是人們數十年執著於「王菲」的原因。

以前有人問為何王菲的歌沒有太強的時代感。

高曉松給出的回答也肯定了她的超前性：「王菲一直在唱一個東西，我知道愛情是什麼樣子，我知道愛情從開始是什麼樣子，也知道愛情結束是什麼樣子，我知道生活是什麼樣子，可是我依然選擇愛你。」

有一種說法是，所有的天才巨星，與生俱來被賦予了使命，並且他們終其一生都在做同一件事。

而王菲的使命，是做自己。

她可以唱愛情，也會唱生活，自由，個性，寓言，閑來甩開手跑去談戀愛，自始至終都統一而完整。

顯而易見的是，從成名至今，王菲保留了這種完整性，在大眾喜愛的口味上加入不同的元素，又切實遊離在另類邊緣，不斷驚動大眾的神經。

她像一隻蝴蝶，飛過滄海，穿越了迷幻薄霧的森林，帶著食盡煙火後似是而非的氣息。

總之，王菲可以唱任何歌，但聲音里又只有她自己。

直至今天，她的歌依然沒太強的時代感，可以說，王菲是被挑選出來代表時代，但更準確的是，王菲選擇並跨越了時代。

簡而言之，王菲將華語流行樂的逼格，提升到了一個高峰，並成為一種符號。

自此，喜歡懷舊的人聽她唱鄧麗君；主流唱片市場上，一曲《紅豆》至今回蕩；樂迷們則從她的歌曲中不斷發現她另類的標誌；而評論家拿著《寓言》和《浮躁》津津樂道。大家各取所需，偶爾碰撞，只能感嘆音樂的多樣性。

這是為什麼王菲如此難寫，在時間的流動里，人們仍能發現她的強大和本真。

天生的歌者王菲固然有她天才的一面，而獅子座的王菲也有她複雜的一面。

1994年，王菲彷彿有無限精力，先後發行四張專輯，從大眾流行到另類獨立，從翻唱到創作，皆由自己。

此外，她還叩開了電影的大門，一部《重慶森林》直接開往電影史，古靈精怪阿菲的魔力，仍一遍遍在人們腦海迴響。

那年，王菲拿下國際電影節影后，年末連開十八場演唱會，連戀愛也要飛到北京。

與此相對應的，是她的個人生活慢慢凌駕於音樂之上。

媒體也好，大眾也罷，對這位任性天后保留了太多的好奇，也可以說是窺探欲。

香港媒體當年無法想像，一個歌壇天后，住在北京衚衕，在臭烘烘的地方倒痰盂；圈內外無法想像，她敢堂而皇之的牽起謝霆鋒的手，自己打破傳聞；大眾更無法想像，分手12年後，她又與他走在一起，即便背後承受著龐大的流言。

但這些事件背後真正的主角「王菲」，從來都不願也不必對人剖析自己。

「藝人要向公眾交代」這樣的法則，在她身上根本行不通。

就像很多年前，她在《出路》這首歌中寫道：我常得罪人，這好像是天生的本領，我討厭當明星，卻希望引人注意。

這樣的自如自知，讓王菲顯得那麼的矛盾對立，這些糾結，也持續的出現在她人生中。

比如，不喜歡公司取的名字，她毅然改回本名王菲，親手終結了「王靖雯時代」；

別人開演唱會盡量滿足歌迷，而王菲的演唱會，沒有嘉賓沒有伴舞，不說話，只唱歌。

甚至王菲對狗仔也充滿無謂，她住香港天天被圍堵，回到北京生孩子，香港的記者成批跟過來：「王菲一張照，記者50萬。」

但王菲本人不願配合：「你可以拍照，可以在門口等，你拍到就拍到了，但我不會站出來讓你拍。」

出道30年，王菲似乎都沒有太強的表達欲，接受的訪問寥寥，彷彿不可窺探，人們形容她遺世獨立；但她又是麻將天后，跟張國榮劉嘉玲打通宵，也自封「浮雲社社長」，和郭德綱逗悶子，耍貧嘴；

她說不喜歡拍戲，但也玩票似的拍電影，角色個個像演自己，眼神飄忽散漫，想一出是一出，但沒人覺得不對；

她是時尚先鋒，像櫥窗里的模特，穿得驚世駭俗，引領潮流數十年；但私下，又顯示出隨意自在的一面，偏偏又成為許多人競相模仿的街拍女王；

她是樂壇diva，但個性又很「王菲」，對是老天爺賞的飯，不過閑來吃兩口。

在讚譽與爭議聲中被推到潮流之上，多年前，王菲難得的自白：如果我不唱歌了，希望所有人都忘了我，真的不希望他們記得我。

種種兩面，都在預示著王菲的「矛盾」，就像她在《分裂》中唱的：「一面笑得天真無邪，一面看破一切；一面愛得精疲力竭，一面什麼都不屑；一面堅強面對一切，一面需要撒野。」

有人說：王菲這個名字，天生就帶著一定的豁免權。

沒人會說她俗或土，就像不喜歡她的人亦不會否認她音色之美。

她被《EQ》選為全球最酷的女人，評選涵蓋了個人風格，性格，出眾的儀錶，驚世的才華，綜合起來，連麥當娜都沒入選。

因此，關於對王菲的研究，從未停息。

直到今天，人們談論王菲，仍然有不小的爭議，這些爭議源於她的複雜，來自她所謂的「冒犯了普通人的人生」，更是對她不爭不鬧卻偏偏被奉為傳奇的討伐。

2016年《幻樂一場》演唱會，她四年未開唱，大家紛紛說她金身已破，四處走音，跌落神壇。

但全然忘卻她一身紅衣，在台上照樣撕裂，震撼地唱：「昨天比明天要更好沒錯啦，是明天要更好是我唱錯啦。」

有人問為什麼王菲唱live從來不哭？

給她寫過《約定》的陳小霞說：王菲有個特別的地方，就是唱每首歌都留有餘地，她內心有很多情感，卻唱得雲淡風清。

我印象中的王菲，在台上的表現可不止這樣。

恰相反，她恍若一個龐大的寓言，空靈歌聲里還有山谷的迴響、人間的箴言、動人的隱喻。這些隨同王菲一起，融匯成了一個複雜的母題。

1994年的最精彩演唱會，她甩著大水袖，一筆「淚痕妝」，活蹦亂跳，王家衛給她做影像總監，她在台上回應歌迷：我很靚？我知道。

2004年的退隱演出「菲比尋常」，她颱風全開，登峰造極，穿鴕鳥裝，將高跟鞋放在頭頂，現場像在進行某種神秘的法事，沒人敢這麼做。

如潮的人群從來不會對她構成影響，在如烈火燃燒的舞台，她拿著大喇叭吼：「一個一個偶像，不外乎如此。沉迷過的偶像，一個個消失。」

而2016年的一場幻樂，彷彿一場迴音，她宣告：「這泡影衰老，要去了。」

自此，王菲又進入了另一個階段。她說近幾年她最喜歡的一句歌詞是自己寫的：「沒有意義，無所謂方向，不想怎樣。」

再往前倒退二十年，這種態度是在她在《末日》中唱的：「清規戒律，沒有意義，三心二意，才是魅力。」

不久前看過一句話，大致是這麼說的：「王菲像一間裝飾精緻的房子，每個人都可以在裡面找到自己喜歡的東西，因為每個人都覺得自己與眾不同。」

王菲，大概就是與眾不同的綜合體。她沒有迎合，也無須刻意表演，「酷」的真身，就已經建立。

時間回到1991年，20出頭的女孩王靖雯愁得很，她發過幾張專輯，也拿過白金銷量，但依舊掀不起波瀾，因為香港太多人唱情歌了，不缺她一個。

沒有商業價值的她被老闆羅大佑安排去紐約學音樂，在美國，每天除了唱歌就練舞，更無奈的是，她還跳不好。

忍無可忍的她衝撞羅大佑：「你不要對我愛搭不理，明天我會是你的搖錢樹。」

一句話激得羅大佑揚言要跟她解約，但他沒想到這個女孩兩手一揮簽了解約書，重回自由身。

不久後，說過不會再回香港的她，被恩師戴思聰的一個電話召回。

回港後的王靖雯將英文名改為Faye，發了新專輯，取名《coming home》。

封面她坐在一列開往北京的綠皮上，年輕的女孩以為這列車會帶她回到故鄉，可她沒有想到，專輯中一首《容易受傷的女人》把她送到了下一站，天后。

畢竟人生如夢，人生，畢竟如夢。

時代的波雲詭譎常令人措手，再抬頭看，早已不是當時的月亮。

而人生飛馳到五十的王菲，似乎沒什麼兩樣，這兩年圍繞在她身邊最多的詞，是「接地氣」和「少女」。

曾經跟她一個時代的歌手，有的隱沒，成了活化石；有的躺在功勞簿，自痴自唱，也成了業界標杆；這中間還有無數人在互聯網時代起起伏伏，最後沉了下去。

王菲，依然唱著一首接一首的電影主題曲。

有人催她出門營業，她說：「這樣一首首唱給你們聽不好么。」

前年春晚，大家打趣她洗完碗手套都沒摘就上台了，還有人驚呼這莫非是《重慶森林》里給梁朝偉做家務的手套。

但我覺得，這兩種打趣在她身上都不離奇，真像她會做的事：前者隨性，後者絕妙至極。

王菲從來都不是照著「努力」的法則生存下來的，她從出道起就是「反面教材」，模特不想當便唱，唱完歌就跑。

演電影亦如是，在王菲這裡，演技和規矩退散，她代表了一種靈氣爆棚，可以將角色與自我融為一體的極致。

梁朝偉說，他唯一一個接不住戲的演員就是王菲。

他說：「我最佩服王菲，她說她不會演戲，但卻會表達，這是一種天分。」

而演員王菲，在憑藉《天下無雙》拿到香港電影評論協會最佳女主時，唯一一句感言是：「太奇怪了。」

很無奈？但就是有那麼極少人，無所謂努不努力，幸不幸運，何況王菲還獨一無二。

林夕說：我給王菲填詞是錦上添花，她無論在哪個時代，遇上誰，都是註定的傳奇。

所以，當我們在討論王菲的時候，同時也在構造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大眾與另類偶像。

說到底，老天爺給了恩賜，接著就是了。歌唱事業對王菲來說極其簡單：選擇自己喜歡的音樂，然後唱出來。

在知乎上，有人問：如何評價王菲？

一個答案說得恰如其分：這個問題提晚了，或者說知乎這個網站建得都晚了。晚得讓那些對王菲深有感情的人，能一口氣寫出很長很中肯評價的人，早已經隨著年齡增長變沉默了。

這正如王菲面對一切的坦然：「我喜歡的音樂不是大家喜歡的，是潮流抬高了我，潮流總會過去的，剩下的才是知音。」

是啊，沒有什麼會永垂不朽。

但對偶像的推崇與感懷是人們生出的一個情意結，生生不息。

就如在很多人心目中，王菲就是王菲，絕無僅有。

親愛的王菲，今天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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